第一百一十六章 約定
  怎麽可能？這不符合邏輯， 他們怎麽能一次性排進來這麽多人——眯起的眼睛在下一秒瞪大了。

  希望立刻同步勇者們的視野，眼看著一道造型奇怪的撞錘撞開了面前沉重的石板封印。

  咚、咚、咚。

  平靜的心跳隨著撞擊驟然而起，她難以置信地微微張開嘴唇， 又趕緊用長袖掩住，帶著身體往後飛掠。

  “讓一讓，讓一讓！”

  “果然距離夠長就不會出事~”

  玩家們雀躍地歡呼，好耶，隻蒸發了最前面兩個人！只要撞錘足夠長，後面的人就不會出事， 可以從外面往裡……看。

  【依依已死亡。】

  【月兔敲冰塊已死亡。】

  【妮可妮已死亡。】

  為了保證衝力，他們挖坑的時候故意挖出了傾斜的坡度，形成一個三角形的滑道。

  【卡特琳娜已死亡。】

  【妮可妮：我剛剛看到棺材了， 棺材後邊有個人影子！】

  【我來組成頭部。】

  玩家們也沒多在意，畢竟玩這手的虛擬遊戲多了去了，就防著你們利用bug繞開boss開寶箱呢。

  【五米？不是吧三步跳遠都不夠。】

  【……你認真的？】

  依依傾向於不是，因為那道人影比較奇怪，腰部像液態金屬一樣具有流動性。如果真是菲斯特……那全活線基本宣告失敗，只能盡全力保住艾莉婭了。

  玩家們很快得出結論：菲斯特要麽沒藏在這裡，要藏只能躺進棺材或者貼牆角站立。

  至於棺材邊上那道人影，暫時只有最先進去的人看見了，不知道是不是菲斯特。

  【你們別逗啊， 按照排練的來！】

  在希望高度專注的注視下， 玩家們忽然散開，從吊墜裡拿出七七八八的零件。

  幾個有相關技能的玩家沉下心組裝，其他人拿出錘子鑿子和鏟子背對著大門跑到巷道盡頭。

  “三、二、一——旋風衝鋒——”

  【卡特琳娜：屬性面板可能有用， 我好像多活了半秒。】

  車裡的玩家高舉雙手，在進門的一瞬間化為烏有，玩家們歡快的喊聲戛然而止，千言萬語匯成一句“靠~”。

  【寄，正對著的那條通道是個五米長小死路。】

  【我來組成手部。】

  他們舉起手裡的工具邦邦亂敲，幾分鍾後成功鑿出一小塊裂縫。

  【我們下次來可以從上面打洞吧？】

  就這樣挖了不知道多少小時，可能有一天半？饒是玩家們不會累也無聊得夠嗆。他們紛紛收起工具，欣賞後挖出來的十幾米。

  不論是直播還是錄像，拍到的畫面都是玩家被湖晶石之類的爆裂物炸死。然而最遠的車子衝進去好幾米，坐在上面的玩家成功看清了房間裡大部分陳設。

  抱怨歸抱怨， 玩家們的動作可不慢。

  她一眼就看出這些零件是用來拚什麽， 表情愈發意味深長。

  沒車的人也沒待在這裡浪費時間，要麽返回地面衝擊聖陽，要麽直接打開錄像往裡衝。

  半秒鍾嗎……哼哼， 我們早就做好準備了！
  【組起！】

  純白石板硬度過於逆天，後面的土層雖然對魔法有抗性，至少能慢慢挖。

  反正這次也不是最終戰，索性用最後的時間進行最後一批試探。

  “泥石轉換——”有機靈的玩家抬手使用魔法，結果潔白的石板不為所動，一看就有未知附魔。

  結算界面中，屏幕右側的聊天欄快速浮動。

  剩下來的時間裡，玩家們一共裝好三輛車子全部往裡旋。

  【好，完全可以挖開！】

  “散了散了，散了散了。”領頭的隊長拚命搖頭，最強戰力卡特琳娜她們一口氣全部撲街，折回去毆打聖陽的計劃算是泡湯了。

  兩個人一左一右扶著車子，一位玩家坐在車裡。

  這間密室亮著好幾排燈，燈光將地板與石壁照得如同鏡面，留不下多少藏人的陰影，也沒看到可疑的立櫃。

  【車道長度是不是不夠啊？】

  砰砰砰，砰砰砰，一時間巷道內全是采掘的聲音。

  【卡特琳娜：我沒看見， 你們有沒有覺得裡面的裝修有點眼熟。】

  玩家們抓住組裝好的小推車，一直推到巷道盡頭。

  死亡通告滴滴刷新，玩家們停下歡呼大眼瞪小眼，一番理論後推出一位意志屬性最高的玩家， 讓她衝進門試試看。

  眼熟？是新線索！大家的氣勢瞬間高漲，卡特琳娜沒有明說，但大體可以猜到她的意思：房間裡的背景和劇透pv很像，說不定就是片段三中的密室！
  既然如此，那就必須進去看看了， 至少看清房間角落和棺材裡有沒有藏人。

  【或者從下面挖進來。】

  【時間不夠，這條地道前後左右魔力抗性都高，太難挖了。】

  【我有個主意。】

  【什麽？】

  【下線再說。】

  【當前副本滯留勇者數：0（183）】

  簌簌，簌簌。

  壁畫上的彩色線條燭淚般溶蝕，匯聚成一道道半凝固的液體，最後黏合出希望的身體。

  【原來是這樣啊，勇者們的手法……我知道了。】

  她的表情不喜不悲。

  為了不讓勇者們在擊殺聖陽時帶來太多變數，她利用遊戲系統限制了每個副本能同時存在的勇者人數：至多100人。

  沒想到勇者們用了一種出人意料的方法規避了這種硬性設定：
  入睡上線，點擊聯合副本，開始排隊。

  進入副本，利用強製喚醒功能強行切出。

  副本缺人-拉入新玩家增補。

  一段時間後，下線玩家重新上線。

  雖然副本只要同一時間計滿100人就會停止拉人，但玩家只要多多練習，提高配合度，擠進來幾百人還是很簡單的。

  要修正嗎？

  不，雖然數據可視化的權能在我手裡，【遊戲系統】的改動卻必定經過艾莉婭的審查。

  希望隻猶豫了一刹那就打消了念頭。

  區區幾百位勇者並不能改變什麽，他們無法對聖陽本體造成多少有效殺傷。行動還有幾天就開始了，沒必要這麽緊張。

  可是心中還是有種莫名的不安，與計算推演無關，單純是近似人類的直覺。

  她站在角落篩選完勇者們的聊天記錄，包括副本內的全部與一部分附著關鍵詞的記錄，很快就找到了最初的線頭。
    【菲斯特失蹤】，有幾位勇者“幾乎同時”向周圍人宣傳菲斯特失蹤，並找到艾莉婭進行勸說。

  他們的目的是——誘導艾莉婭進入聯合副本。

  從時間和運動軌跡推測，這些行為不是巧合，勇者們必然存在論壇和聊天系統之外的聯系方式。

  希望眼神微動，是艾莉婭懷疑我要殺死菲斯特嗎？
  畢竟奧爾維亞也是她眷顧的人，證言多少有幾分可信度。

  那為什麽又讓我留在這裡？是和菲斯特約好了要殺死我嗎？
  推演到這裡時，希望依然噙著淺淡的微笑。

  不，不光是內心深處不願意相信這樣的推算。從邏輯與證據上來說，假使艾莉婭想殺死她，根本不需要迂回這樣長的距離，直接吞噬更有效率。

  聖陽？聖陽無法驅動勇者。

  既然不是艾莉婭也不是聖陽，那就是菲斯特了。他和艾莉婭最先相識，擁有其他權限也很合理。

  地面上的影子越聚越深邃，凝結出沸騰的泡沫。希望無聲地移動到棺材旁，牽動起絲絲縷縷的感知。

  裡面已不再有姿容昳麗的貌美少年，別說那副光華流轉的動態美，現在屬於人類的部分只剩那張逐漸邁入青年時代的臉。

  他雙目閉合，身上的其余部分都被權能與真實歷史深度侵蝕。

  不怪勇者們進門即死，這具扭曲軀體輻射出的能量對人類來說恐怖到難以理解。勇者們全靠體內堅硬無匹，完全無法磨損的靈魂，才沒有被改造成未知畸變生物。

  也正是這樣扭曲的存在，可以對抗同樣扭曲的聖陽本體。

  希望一隻手扶住棺材邊緣，探出半邊身體。他們現在靠得極近，棺材內的力量壓抑到極致，卻沒有出言呵斥，恐怕已經到了某種界限。

  哪怕作為神核相連的偽神，也能感受到指腹與臉頰的刺痛。

  到時候殺起來會很麻煩吧……

  【要不要現（搶）在（先）控制？】

  想法瞬息變幻，危險的氣息撲面而來。

  嘴角微微咧開，圓潤的貝齒依稀幻變為毒蛇的獠牙。

  哈……想到一起去了嗎？奧爾維亞嘴裡那麽多你死我活的【世界線】原來如此。

  希望繃緊手腕，在下一秒來臨前強先接管神力沙漏的控制權。

  棺材內的殺招業已醞釀到極致，極度扭曲之物試探著遊走在兩人正中震蕩空氣，即將破殼而出。

  【艾莉婭：你們還好嗎？這裡有點事情oqo】

  【艾莉婭：我現在就過來一小下~w】

  哢、哢哢。

  扭曲的空氣頓時一松，希望閃身撤回角落，連同棺材內湧動的詭異感也完全靜止，幾點破碎的灰燼湮沒在空氣中，化為飄飛的齏粉。

  嘶.
  【還好她過來時會先預告】

  艾莉婭說到做到，半空中不過三五秒就開出一道傳送門，先咻的一聲掉出一件東西。

  一隻體貌和菲斯特差不多的人偶摔在地上，臉是空白的，上面用黑筆畫了一個丁老頭臉。

  “中午好呀，因為勇者們發現菲斯特不見了嘛，我就想了個辦法~可惜臉怎麽樣都畫不好，想著過來找你們幫忙。”

  艾莉婭從門內跳出來，順手扶起地上的等身大玩偶，輕飄飄地掛在肩上。

  希望從角落中走出幾步，平靜地點了點頭：“您是想讓他們找到【菲斯特】，以結算任務的形式安撫勇者嗎，很不錯的主意。”

  數據電弧劃過瞳孔，希望微微放松手指。

  艾莉婭的應對方式很合理，沒有反對的必要。

  可在她計算數據的同一時間，艾莉婭已經悄然越過石板上的紅線，走到棺材邊緣。

  她將人偶松開靠到邊上，輕輕探出頭，好奇地注視裡面畫風極其克系的身軀，還不忘在系統層面上打個碼，防止玩家真看到了直接下線投訴。

  “菲斯特，你的身體怎麽變了這麽多？”

  “.”

  希望暗自戒備，就在她以為裡面的東西無法回答時，菲斯特的聲音傳了出來，除了有些沙啞，和以前一般無二。

  “因為我在角色扮演。”

  呵，角色扮演？希望嘲諷地抿起嘴，扮演成半死不活的樣子誘導我主動攻擊吧？老奸巨猾……剛剛差點錯施一招。

  “哦~你的皮膚好蒼白啊？是身體不舒服嗎。”

  “……沒什麽，因為和真實歷史上的我，差距很大。”合並的情況並不順利，全靠吞噬權能硬撐，其他人多少看得出來。裡面的菲斯特可能想要嘴硬，硬到一半還是坦白了。

  少女斜靠在他上方，眉眼溫柔地彎了彎。

  【艾莉婭：哎~有種小紅帽的既視感~owo~】她笑著和他說話，一隻手臂壓在下巴上，淺淺的垂掛在身邊。

  【吞噬她】

  自己的聲音在嘶吼，他不為所動。胸口的空洞在刺痛中顫動，仿佛孽生出異化的血肉。

  呃、

  空氣凝固了半秒，希望用最快的速度移動到艾莉婭身後。我發什麽呆，仔細想想這個怪物完全有對你動手的可能性啊！！
  “哈哈。”似乎被她應激的行為逗了一下，艾莉婭撥動神力沙漏，向棺材內滴落一滴滴金色光點。

  在光點的照耀下，扭曲的觸手開始逐漸合並，向人類的表征不斷接近。

  “別那麽擔心，菲斯特又不會吃掉我。”她一隻手托著具現出的沙漏，向希望微笑時身體自然而然地側了過來。

  躺在棺材中的人揚起臉，在她的笑容中逐漸恍惚。

  【你快死了。】

  所以呢。

  【時間不多。】

  【以後再也沒有機會了，不妨問問自己……】

  “自己”壓低了聲音，用另一種方式滲透薄如蟬翼的理智。

  【你現在想做什麽？】

  那當然是……

  刷拉。

  艾莉婭眨眨眼睛，茫然地偏過臉。

  掌心貼合到手臂的觸感略微發涼，然而卻有一股昏昏欲睡的感覺席卷而來，讓她不由自主地閉上眼睛。

  一道道金線同時糾纏住菲斯特的胳膊，觸及到手臂時寸寸引燃。

  神力帶來的灼燒感成功中斷了不自覺地侵蝕，他倏地縮回手，又用力向前一推。明明應該推開艾莉婭，他卻不自覺地偏轉方向，只是揮開神力沙漏，將它推回虛空。

  棺材內的銀發青年在陰影的支撐下坐了起來，雙眼凌厲地掃過她們：“不要浪費神力，接下來要應付聖陽了。那家夥……姑且有點麻煩。”

  希望已經站到他們中間，聞言面不改色，她還未來得及嘲諷點破，抬起的手腕忽然被少女捉住。

  艾莉婭輕輕蓋住希望的左手，她傾斜身體，長長的發絲掃過菲斯特的手臂，連同臉頰一起暖暖地貼上來。

  “一定要活下來哦。”

  她閉眼微笑，不知在對誰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