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技術代差

  秋風颯颯， 劈頭蓋臉地打在臉上散去暑氣。

  一群精壯的男女光著膀子拖拽草繩，使勁兒抻得人臉頰漲紅。他們頂起雙腳狠狠發力，在哎呦哎呦的號子聲中緩慢拉動巨木。

  森林族人的獨木舟終於造好了。

  雖然遠不如現代獨木船那樣精致， 至少有個香蕉船的大模樣。他們死命憋著口氣往前走，就是為了把這一棵棵挖空了還死沉死沉的巨木拖到水裡去。

  這年頭可沒有人工開挖的溝渠，也沒有什麽方便運輸的快車道。原始人們只能綁上最古老的繩索，生拉硬拽著把船從山坡下一直拖到水道邊。

  噗通！
  不知過了多久，第一艘獨木舟碰到水面，咚地濺起一大叢水花。

  噗通噗通， 森林族人接二連三地拋下獨木舟。巨大的樹乾吃水很深，幾乎要把河裡銀亮亮的水滿溢出來。

  還好這條被大家稱為“母親”的大河比一般的湖泊深得多。

  雖然河底埋藏了許多原始人的骨頭，據說水裡還有一些“未知的、可怕的、決不能打擾的壞東西”， 至少現在這條母親河願意將沉重的獨木舟穩穩托起。

  雨長老目光微凝，如果說除了親身感受女神之力的巫，還有誰能夠立刻信賴這份神技，就只有他了。

  但一是因為河流就在森林族旁邊，他們不願意讓骨貝族長久出入他們的聚集地，寧願用一些外族人和糧食換來製作獨木舟的方法自己做。

  畢竟除了骨貝族人，只有他們會造獨木舟，這是技術上的代際碾壓！
  “勝利！”

  祈雨族的雨長老拄著拐杖探身向前。他年輕時是位了不起的勇士，現在也耳聰目明，很快就將那一塊塊耕地盡收眼底。

  原因很簡單，祈雨族其實是第一批懂得“種植與收獲”的原始人。

  這年頭誰的拳頭大聽誰的， 能當族長的人必須在戰爭時衝在最前頭， 這麽一大坨身軀站起來，立刻給族人們帶來一股奇異的信心。

  他只是略微抬起胳膊，用舞蹈般的姿勢向來客展示身後的田野。“請看，這就是神使們傳授給獵族的技藝。”

  他們一開始的安居地選得“很不好”，既不靠山也不靠海，因為人口太少所以連森林的邊邊角角都搶不到。

  森林族人之前吃了苦頭，他們現在堅信外來人與獵族把主力全都壓在了森林那條線上，還是走水路更安全。

  呼哧呼哧…原始人們打著擺子坐上船， 船上還放著很多木棍棍。他們不知道船槳， 但生活經驗還是讓他們每個人撐上一根長杆在水裡搗來搗去。

  巫端坐在樹樁側面，寧靜的五官給人一種纖弱的錯覺。他並沒有指責學徒，畢竟這段日子大家屬實忙狠了。

  這根細長的杆子代替了一部分船槳的功能， 插進水裡左右擺動可以略微加快船速，調整船的方向。

  森林族的族長阿森親自帶隊，從最前面的船上站了起來。他身高將近兩米，人又健壯肥大， 腹部肌肉裹了一層軟肚皮， 兩隻拳頭握在一起像是掛了兩顆沙袋。

  “各位，聽我說！”

  咚咚，咚咚咚。

  二是因為之前阿骨和先遣隊試探出的“虛實”。

  他抬高聲音， 用喊的姿勢傳話：“森林族人和骨貝族人結盟，我們順著河流突襲獵族， 骨貝族會從林子那邊衝過來，作戰一定會勝利的！”

  敲擊聲心不在焉，巫的學徒一棒一棒敲在樹墩上，就差沒倒下去直接暴睡了。

  “吼——勝利！！”原始人們用力一撐杆子，獨木舟緩緩啟動，順流而下不斷加速。

  其實按照常理來說，應該是熟悉地形的森林族人從森林走，經常使用獨木舟的骨貝族人用獨木舟協助。

  真是簡單易懂的包抄戰術，充滿了無需訓練臨場發揮的優勢。

  祈雨族的先祖們定居在原野上，靠捕食草原兔艱難求生。每逢冬日食物減少的時候，更是要餓死許多人。

  在絕境的逼迫下，人類總能發揮出百分之二百的力量。

  饑餓是如此可怕的動力，冬日的祈雨族人為了緩解胃部索命般的焦灼，不得不在荒原上拚命搜尋，吃掉所有能吃的東西。

  後來他們發現了十幾種可以長期儲存的植物，只要在秋天把穗子、塊莖收獲下來，冬日就能多吃一點東西。

  祈雨族開始食用味道慘淡的原始稻谷和原始玉米，還會儲存很多很多原始土豆。

  土豆儲存久了會發芽，他們就把發芽的土豆埋進地裡，領悟了最初的種植之術。至於稻谷和玉米他們倒是不怎麽在意，畢竟一根穗子就指甲那麽多的粉末，難種又難吃。

  雨長老在看見獵族人施肥的那一刻，腦子裡頓時閃過靈光。

  對啊，難怪稻米之類能吃的東西總是生長在門口一圈，那是大家集體排泄的地方！原來只要發酵一下就會變成糞肥，撒下去讓植物長得更好些。

  秋風刮過，田裡的植物搖搖擺擺。

  每一株都是祈雨族遍嘗百草秘而不宣的無毒食物，卻大大方方地展示在農田裡。

  雨長老多少有些嫉妒，神使們為何如此偏愛獵族，這樣好的神技明明應該傳授給祈雨族！但他也不敢抱怨，畢竟祈雨族和神使們剛發生過一點衝突。

  要不是神使突然闖…走進祈雨族的領地大肆搜刮種苗，還綁走了三個狩獵隊員，他們也不會跑到獵族興師問罪，也就不會知道神使到來的“秘密”。

  哼，可惡的獵族，要不是我今日突然拜訪，你們怕是要把這個秘密瞞到地裡吧。

  雨長老以己度人，心中很是不快。但他面上卻只有高興的表情，畢竟先不論女神是否偏愛，獵族和祈雨族的關系也素來不錯。

  他悄悄掃過巫康復的臉頰，那股嫉恨頓時消了不少。雨長老比獵族的巫年紀大得多，自然知道他之前傷得有多重。
    哎呀，女神一定特別垂愛巫，還是不要和他們發生糾紛吧。

  心思電轉，雨長老考慮好了各種行為對應的得失，擺出的姿態愈加慈愛起來。他偏過身體，主動繞著樹樁走到巫面前，拍了拍巫的手背。

  “此等神技真是令我大開眼界！還請多說說種植的事情吧，我想多聆聽、思考女神大人的神諭。”

  雨長老能做到長老可不光靠著老。他年輕時有多聰明伶俐，到老了就有多圓滑世故。要是來個玩家過來看一眼他現在的表現，怕是要把他當成艾莉婭虔誠的信徒。

  巫也不賣關子，他轉向雨長老，做出一副要促膝長談的模樣，卻在垂下手時又略微往上抬了抬。“雨長老，依祈雨族所見，這算是征服大地了吧？”

  “我……”雨長老想說自己代表不了祈雨族，可一看巫的眼神就把廢話咽了下去。

  他看看初具規模的農田，眼角余光也沒放過建在村子側面的豬圈，眼珠微微一轉便是一聲長歎：“哎呀，在我們的眼光裡，這當然算征服大地！可是若沒有骨貝族、鹽海族的承認，誰說了都不算呐。”

  “哦？即使有喂飽更多族人的方法，他們也不肯承認嗎。”

  巫明知故問，雨長老便覷著一雙笑眼看他：呵呵，祈雨族能看得出這法子的好處，願意用一、兩年時間嘗試栽種，你以為那鹽海族和骨貝族會願意？
  他們兩家更靠海，領地上的植物也少，就算願意過來了解技術，一聽要把能吃的食物費心吧啦地栽到土裡等半年，那還不直接談崩。

  人都是有惰性的，雨長老這還是想得好了。

  要是換個愛看紀錄片的玩家在這裡，肯定會煞有介事地談起藍星上的案例：等半年？慈善機構今天發的種子，明天就吃到肚裡去啦。

  比起藍星上姑且認識幾個字的窮人，原始人可沒受過任何教育，更沒有一點延遲享受的能力。種植技術再好、再有潛力，單憑這個也只能說服他們祈雨族投個同意票。

  雨長老把姿態擺足了，等著巫主動示好。

  他心裡已經算清楚帳本，準備在之後的戰爭裡全力支持獵族——種植之法對祈雨族來說如同命脈，有了這個方法，祈雨族的人口可以在後續二十年擴充好幾倍！
  只要獵族和祈雨族結盟，其他族群再怎麽殺也殺不絕他們，後續完全可以靠著湖泊周圍的田地翻本，完全立於不敗之地啊。

  他盤算地很好，可巫卻沒有按照套路出牌。

  年輕的巫微微頷首，向河的那邊邁開一步。他見雨長老還愣在原地沒跟過來，這才側著身體抬手邀請。

  “請隨我一起去河邊吧。”

  談結盟為何要去河邊談？

  雨長老對巫的智商很有信心，所以並沒有多問。倒是巫的學徒簇擁在旁邊，為他解惑：“我們已經找到了說服鹽海族與骨貝族的方法，要到河邊才能看到。”

  謔，那怎麽可能？

  雨長老打心底裡不信，但為了種植之法還是扯起笑臉。

  “行，河裡還有魚吃呐，哈哈哈。”

  嘩啦，嘩啦啦。

  不知為何，今日的“母親”河分外狂躁。

  雨長老探頭看了一眼，水波上上下下還浮起一層泡沫，不知道是上遊在下雨，還是河底有什麽怪物在翻動身體。

  “那個…獵者還沒到嗎。”

  他自認為猜出了獵族的打算，他們一定是發現“母親”河裡生了巨怪，好讓獵者當著眾人的面擊殺。

  鹽海族、骨貝族和森林族不那麽好說話，所以就請他先做個見證。

  要是真的倒也合適，母親河是各大族群的主要取水地，殺死河裡的巨獸怎麽樣也算立了奇功，可以借此談談情分。

  雨長老在心裡搖了搖頭：還是太年輕了啊。

  戰爭迫在眉睫，是各大部族心照不宣的事情。你們獵族難道真的沒有半點準備嗎？都等著秋末收拾完存糧才動手咧。

  “獵者？獵者即將歸來，他會和勇者們一起征服海洋。”

  巫雲淡風輕地看著水面。

  什麽，難道這次殺死巨獸的功勞要讓給某位神使？
  雨長老沒有反駁“勇者”的稱呼，剛剛巫已經和他說過關於女神與神使【勇者】的故事了。

  “那麽……”

  “來了。”

  一句來了嚇得雨長老縮了縮肩膀，一瞬間還以為林子裡要竄出三四十個長矛手把他扎成個刺蝟。

  過了幾秒才下意識地看向河流上遊，恰好看到遠處一排排鉛筆棍形狀的樹乾在往下衝。

  “先看那兒。”

  巫的手拍在左肩上，雨長老猛地回頭，發現下遊也有人影憧憧，好幾十人坐著大大小小的詭異木筏往上衝，正好和上遊那些木頭門對門。

  這些都是什麽鬼？

  他陷入了時代的遐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