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翻盤
  薑杳沉默許久， 唯一的想法是聞檀前世殺了皇帝，又刺殺燕伏是真的不虧。

  要是她，她可能拉著這些人全部陪葬。

  殺一個賠一點心裡面的耿耿於懷。

  系統：“想的好， 先把你的手放開。”

  它放輕了聲音。

  “你快將它掐爛了……這是你的手， 別這麽對它。”

  薑杳確實很能控制情緒。

  直到此時，鳴鑾長公主眼底都是恨，遊渡朝眼淚滂沱，只有薑杳淡然自若。

  但她仍然無法自控地在掐自己的手心。

  然後她輕輕閉了閉眼，一點一點放開了自己的手指。

  “那是大戰！那是頭一次燕朝軍隊都節節敗退的大戰！白蘭嘉良、北境，還有那妖女蘇毗蘭妲，他再天縱奇才，也不可能……”

  “雖然不太好用，但是這玩意足夠我們兩個帶著你殺出去。”

  每一句話都驚世駭俗。

  薑杳眼底沒有一點笑的痕跡，唇邊卻扯了一個極大的笑容。

  但眼前的兩個女人似乎誰也不驚訝。

  血花噴濺的聲音太小了。

  除了這邊的兩個人，沒有人聽得到。

  聞檀低聲問。

  “你怎麽、你怎麽會……”

  “你要是不想……那你可以說自己的訴求了。”

  到底為什麽會這樣？

  還在淚眼滂沱的遊渡朝都震驚地停了眼淚。

  “但是你必須解決，否則我的人會在外面等著，替你解決這個麻煩。”

  “因為德貴妃已經死了， 而下一個是他。”

  “我不可能這麽快清理你們，是不是？”

  “你養了聞檀二十年， 即使你對他……算了，你對他真的很不好。”

  “你怎麽不說皇帝？他才是這一切的源頭。”

  “儲君的事還不成熟，但是沒事，後面再解決吧。”

  涼州的蛟龍關外，一身玄黑甲胄的年輕人和對面的將領短兵相接。

  他聲音放得極其柔和，一點都看不出來長刀已經迅速切入了白蘭嘉良的腹中。

  “你跟我說這些是為了什麽， 你現在要殺他嗎？”

  這位雅隆部新任的首領確實目眥欲裂。

  她不知道從哪裡抖落出來的袖中軟劍。

  鋒銳的光映亮女孩子的秀潤面容。

  女孩子幽幽出了聲。

  這話不啻驚雷。

  薑杳問得異常直白。

  薑杳雲淡風輕。

  “你要是想等他來，趕路的時間估計得小十日， 我是不建議。”

  鳴鑾長公主驚愕地抬頭。

  “我有辦法處理……算算時間， 聞檀那邊的事情應該也快解決了。”

  “你要是想殺皇帝， 我將這個機會讓給你。”

  但每一句薑杳都說得無比認真。

  她輕描淡寫， 絲毫不覺得這有什麽不對。

  雖然他們乾的確實是在選下一位繼承人的事， 但順利繼位和弑君那是兩碼事啊！

  鳴鑾長公主：“你已經什麽都準備好了？從皇帝到燕伏， 這必須是一起做完的事，否則根本沒辦法想後果。”

  “所以皇帝當時到底是怎麽想的，給德貴妃的封號是‘德’？”

  “聞檀那邊的事快解決了……你什麽意思？”

  是背叛朋友稱得上“德”？
  還是阿諛奉承、曲意逢迎稱得上是“德”？
  鳴鑾長公主看了她一眼。

  女孩子搖了下頭。

  “妹， 你……”

  他們明明還在兗州停留了好幾日，他們到底是什麽時候來到的，又是什麽時候展開的偷襲？
  蘇毗蘭妲呢？
  蘇毗蘭妲那些蟲子呢？
  怎麽會這樣？！

  “因為蘇毗蘭妲和燕伏聯手騙了你們所有人。”

  “因為我知道你們根本就沒有兵。”

  聞檀小聲說。

  他像和親兄弟說秘密似的，親熱地攬住了白蘭嘉良的肩膀。

  滿是腹中血泥的短刀再次迅速地劃過他的脖頸。

  嘩啦——

  血濺了年輕人滿臉。

  於是那張本就穠色妖異的臉愈發像地獄修羅。

  “而那些蟲子，早在我上一輩子，便已經不是我的對手了。”

  “聞檀！還在愣什麽！”

  那邊的謝州雪一刀劈了一個將軍，寒星似的眼睛裡面都是酣暢淋漓的痛快。

  然後那邊徑直拋過來了一個頭顱。

  死不瞑目、滿是血跡。

  是白蘭嘉良的頭。

  謝州雪一把接過，高高舉起。

  “將士們！白蘭嘉良已死，往前衝！大勝今朝屬於我燕朝兒郎！！”

  她高聲。

  “燕朝大捷！”

  “燕朝大捷——”

  這一聲山呼百應。

  負隅頑抗的雅隆部族人神色驚惶，燕朝的兵士卻士氣瞬間高漲。

  還有比第一場奇襲就直接取了對方首領首級更痛快的事情麽？！

  “燕朝大捷！！”

  “因為雅隆部根本就沒有兵，聞檀他們率軍本就沒有帶那麽多人。”

  薑杳輕笑。

  “燕伏想要他們離開京都，聞檀就帶著人離開京都，燕伏想要我被關進來，方便他活動，我便安安分分被關進來，方便他自己籌算——他不就是為了支開這些武將，好在京裡面造反麽？”

  “但是殿下，我們的戰場，從來都在這裡啊。”

  鳴鑾長公主看著眼前僅僅十六歲的女孩子，突然渾身僵硬。
    她的背脊上面爬滿了涼意，腦子卻不受控制地飛速運轉，瞬間想通了許多關節。

  為什麽前面明明在民間聲勢中已經佔據上風了的薑杳突然退讓？
  為什麽一向強勢從不吃虧的薑杳，突然這麽甘心在這裡住下？

  為什麽這段日子，京城裡面幾家同時沉寂？

  鳴鑾長公主是足不出戶，卻絕對不是不了解燕京事。

  她知道這些日子帛陽公主對宮務的操勞，知道“妖星”事件之後，燕京民間反而極其憐憫長昭縣主，甚至有幾次發生衝突，說為什麽不讓縣主出來。

  鳴鑾長公主張口結舌。

  “你，你們……”

  薑杳衝她微笑。

  那封想得一模一樣的信件再次出現在腦海裡面。

  “我前世今生於雅隆部待的時間夠久，完全可以肯定蘇毗蘭妲此次並未背叛德貴妃，更可能的是，她應該和燕伏達成了某種合作——”

  “將我們調虎離山，剩下的沈家人留在京中。”

  聞檀的字龍飛鳳舞。

  “雅隆部不過假紙虎，燕伏和沈家才是真豺狼。”

  “我和謝大將軍已經商議完畢，只會帶走一半的兵，剩下的兵已經隱匿在離燕京最近的青州城，那裡是我們的地盤，遊家帶兵同樣會經過那裡，我的一半虎符和哨子悉數留下，金吾衛見哨如見我，虎符用來調兵，他們會聽從。”

  下面一大團墨跡。

  隱隱分辨，大概是幾個對她的稱呼。

  最後還是用了最熟稔的稱呼。

  “一切小心，白鳥。”

  鳴鑾長公主已經不會說話了。

  因為她不知道說什麽才能表達自己內心無與倫比的震撼。

  薑杳輕輕吹了聲哨。

  鳥雀的聲音再次響起。

  有人恭恭敬敬地站在她面前。

  是金吾衛。

  他一改剛才的腹誹，滿目恭敬，規規矩矩和薑杳行禮。

  “縣主，確實如您所料，陛下病重，已然昏迷。”

  “順妃和帛陽公主把持福寧殿不讓人進入，四個宮門已經全部兵變，從侍女到太監侍衛全部是帛陽公主的人，殿下托我問您，今日出門嗎。”

  薑杳笑起來。

  “還請將軍轉告，今日晴好，臣出門轉轉。”

  遊渡朝輕輕摩挲著腰間的長刀。

  他和薑杳不動神色地交換了一個眼神。

  然後由他向前一步。

  眼圈尚且紅透的少年已經收斂了所有悲憤的神色，恭恭敬敬朝著鳴鑾長公主的方向一伸手。

  “殿下，這邊請。”

  少年人語氣矜持，卻字字都是殺機。

  “我們護送殿下平安出宮。”

  四個門口的情形都相差無幾。

  這幾日幾家都安分守己，無人進宮，因而守衛不嚴。

  燕伏每個門口都僅放了兩個人。

  掌管巡防的是遊渡朝。

  他早已悄無聲息撤了巡防的兵士。

  而帛陽公主在這裡生活了十幾年，又在這幾個月內和這些宮人真正熟悉起來，清楚所有人上下值的時間。

  所以原本執勤的侍衛被各種來訪的宮女圍住問事情、送香囊、百般糾纏拖延。

  然後十幾個宮女嬤嬤，勒脖子的、舉著刀往人胸口扎的、按住手腳的、在人後腦杓來一棍子的……

  每個人臉上身上都是血腥一片。

  不行的就吹哨，會有僅存的、沒有被調走的幾個金吾衛過來幫忙，但是人員緊湊，根本不夠用的情況下，還是這群宮女和嬤嬤，悄無聲息而迅速地完成了四個門的控制。①
  沒有人放開，也沒人退縮。

  這些最不起眼的、紫禁城到處都是的宮女和嬤嬤。

  但此時燕伏尚不知情。

  他只是剛剛接收重大軍情，還沒來得及議事，那邊就來報陛下病重。

  第二條消息就是福寧殿不允任何人進入。

  “燕瞻弗和顧平硯是瘋了嗎？！”

  他額頭青筋暴起，“什麽叫不許咱們的人過去，陛下現在到底什麽情況，宮中的兵將呢？都是死了嗎？！”

  “誰也不敢冒犯福寧殿，因而一時不查……”

  那人諾諾。

  “蠢貨！”

  燕伏一腳踹翻了那個侍從。

  “福寧殿是最需要守好的地方，陛下容不得一絲一毫閃失！”

  他說到這裡，神經突然緊張，厲聲問：“軍隊呢？軍隊如何？”

  沈家名下兩萬軍隊。

  這也是他們一開始就算好的。

  蘇毗蘭妲在關外引人注目，盡可能大地造勢，吸引大批軍隊前往，京中空虛，正好方便他們沈家帶兵入京，勤王也好進宮擁立新王也罷，勝利一定屬於沈家！
  果然，那邊立刻有人跪下。

  “兩萬軍隊已經從豫州啟程三日，明日便可到達燕京！”燕伏這才神色略緩。

  軍隊還在，宮中便不會變天。

  帛陽公主和順妃……

  倒是小瞧了這兩個女人！

  說到底，不愧是前生和他鬥得厲害的一對母女。

  一個曾經扶持梁王，一個在北境各種給他找麻煩。

  可惜啊……

  可惜生不逢時。

  ——如今這燕朝，是他在做主！

  燕伏冷笑。

  “來人，召集宮中兵將，前去福寧殿！”

  “孤倒要看看，帛陽公主和順妃娘娘，到底是什麽居心，才不讓孤進去！”

  下面的人齊聲應是。

  燕伏走得太快了。

  如果他再慢一點，就能看到那軍情寫的是“燕軍奇襲”。

  當然，現在應該改成燕朝大捷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