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出鞘
  德貴妃的怒斥幾乎是在意料之內。

  她美麗的眸子裡面溢滿怒色。

  “薑杳， 你——”

  而薑杳只是在笑。

  “外面沒人在聽，不都是您的人麽，娘娘？”

  她的眼眸一點不離開德貴妃。

  “您這般金尊玉貴的人……臣實在想不出第二個理由了。”

  薑杳條分縷析， 字句分明。

  “是誰？是什麽事， 才讓您哪怕已經到了蘇毗蘭妲都被您的人放走、沈家如此被倚仗的時候，仍然要拉攏一個沒什麽實力的鄉君，需要這並不起眼的四個武將家的勢力，甚至不惜犧牲一部分沈家的榮耀？”

  “——換句話說，到底是什麽，才能讓您這麽在意？”

  如同夢魘魔障。

  然後成了刺向所有試圖掌控她的人的……

  所以不論如何，只要燕伏是她的兒子， 薑杳就不可能言和。

  德貴妃徹底怒了。

  燕伏以帝王培養至今， 若是女人， 尤其是曾經心愛過的女人， 必然毫不猶豫搶到手，若是謀士武將，他也必然千方百計拉攏……

  德貴妃有一瞬的語塞。

  而薑杳說的話果然無他。

  “那殿下呢？他會與臣一筆勾銷麽？”

  德貴妃的眼眸如淬冰霜。

  “不是我是否與您為敵，而是若是殿下登基，杳娘不可能活。”

  巨大的嘩啦聲響起。

  燕伏必然殺之而後快。

  女孩子的表情上頭一次露出了一種“別把我當傻子”的輕蔑。

  她冷笑。

  “薑杳， 不要以為你自己多聰明或是多重要，你不過是本宮諸多選擇中的一個， 這個選擇對你有利， 本宮仁慈想要給你一條生路，才選擇了這個而已！”

  “那臣為什麽要跟著娘娘，做不值當的事？”

  “那還是別選擇了。”

  也若修羅鬼相。

  薑杳哼笑。

  她深黑的眼瞳有一瞬的流轉。

  這樣千面一人，應該是恐怖的。

  美麗的女人猛然摔碎了手邊的茶盞。

  “你活到如今，是因為沒有和本宮正式對上，是本宮愛才，不曾對你真正動手，還給了你體面，你才能當時封鄉君入宮……如今倒真以為是自己的本事了？”

  茶水混著碎瓷片灑了一地。

  刀。

  她帶著被這樣尖銳的話刺破了假面，神情也暴戾起來。

  薑杳歎了口氣。

  不論她那情種又沒有固定下來的兒子到底對沒對她薑杳余情未了，他們早就已經公然表明了立場。

  薑杳微微挑了下眉。

  所以不論哪種， 薑杳都不會願意。

  “您明知臣與您家結仇若此， 扈夫人恨不得食臣肉寢臣的皮， 且臣還與沈大將軍、沈家家主都有齟齬……這是一筆就能勾銷的麽？”

  她輕輕地笑了。

  但若是政敵，尤其是當眾駁了他很多次面子、已經嚴重影響到他威嚴的政敵呢？
  德貴妃想也不用想答案。

  “一個小小的世家女，還真以為自己有幾分力氣膽識，就是個人物了？”

  “畢竟臣現在尚且沒有陌路，不至於求到娘娘這裡，來一場彼此都知道不可能的握手言和。”

  “殿下不會放過臣的，您知道的。”

  每一片折射出人影的地方都能看到德貴妃不同角度扭曲的面容。

  德貴妃滿目冷意。

  “沈家本宮還是說了算的，你若是擔心……”

  因為她誓死捍衛自己的、在他們所有人眼裡都近乎可笑的“自由”。

  明明是深秀柔和的美貌，紅潤的唇吐出來的字卻一個比一個尖刻。

  但是薑杳被逗笑了。

  甚至笑得很開懷。

  “你知不知道，本宮若是真的想，你今日必不能出儲秀宮！”

  她厲聲。

  “本宮有一萬種法子可以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現在滿身都是把柄和軟肋，你憑什麽覺得可以對抗得了本宮？”

  “你就是個碰巧活到現在的！”

  “我活到今日，靠的不是任何人的憐憫和手下留情，是我自己拚了一條命、和你們所有人規訓、教導我的相反方向走！”

  薑杳的聲音也拔高了。

  “你們所有人都在逼我死，是我自己在拚了命活！！”

  不為未婚夫守節，主動退婚。

  不在扶梁閣受欺凌、不在找不到出路和晉升空間的地方打轉，選擇參加擇巢試。

  不囿於舊日恩怨，不拘泥一處，和姐姐打開心扉共處，進宮、收徒、秋獵。

  哪一個不是地獄起點？
  哪一個不是致命殺機？
  她沒有一步是按照“他們以為”走的！
  而現在德貴妃說她狂妄自大，活到現在是她沒動手。

  薑杳其實不太理解這個腦回路，所以她疑惑地看了德貴妃一眼。

  然後越想越不對勁，笑出了聲。

  “娘娘啊……”

  “您是不是認為，所有人都得感謝您的恩賜，才能完好無損活到今天，剩下螻蟻不過是您的指尖沒有碾到而已，不然他們誰也別想活？”

  沒有加害她，她還要感激德貴妃沒動手麽？這是什麽邏輯？

  她的命是自己的！
  確實，畢竟是《謀她》男主的母親，男主最大助力之一，也是沈家真正說了算的那一位。

  但是那又怎樣呢？
  禸體凡胎，再健壯經不過她亂拳暴打。

  滿頭虛名，再尊榮死後也是黃土一抔。

  所以到底有什麽好驕傲的呢？

  “那就來試試吧。”

  薑杳輕聲說。

  “我賭你就是用盡全力，也擋不住我完好無損出去。”

  日頭漸高，大開的殿內一寸一寸鍍了光。

  站在殿中的少女明明是深綠色的圓領襴袍，明明是毫無攻擊性的溫馴長相，卻耀目得不能直視。

  仿佛柔弱的花抽出了風雪也壓不斷的骨。
    也像脆弱的小獸終於長成。

  對著所有靠近的惡意都亮出了自己的獠牙。

  德貴妃怒極。

  “來人！薑杳殿前失儀、頂撞貴妃，給我來人，打入大牢，等候三司會審！”

  她厲聲。

  “若有反抗，就地斬殺！”

  她喊了兩三遍，兩側侍衛全都魚貫而出。

  所有人身上都是黑色甲胄。

  刀光雪亮，映出兵士們面無表情的臉來。

  系統：……

  系統：“我給你裝上甲衣了，三十個，這是真想讓你死。”

  薑杳：“二十個弓箭手，十個侍衛……沒收了武器再打一架，速度夠快就能出去，死不了。”

  她活動了下手腳。

  “只是公然反抗貴妃……嘖，我估計今天往後就是罪犯了。”

  薑杳語調散漫，並不在意這些。

  她現在眼裡只有這些刀槍。

  她只需要痛痛快快一戰來解決恩怨。

  但給薑杳把全身保護都做好的系統，卻在聽到這些話的時候燃燒起了怒意。

  憑什麽呢？

  憑什麽薑杳想要安然生存就這麽難？
  憑什麽薑杳不論拒絕與否，都在他們手裡得不到好下場？

  憑什麽薑杳辛辛苦苦、一步一步爬到如今，憑什麽薑杳費盡心思、幾次出生入死才換回來的東西，德貴妃可以這麽輕易就奪走？
  系統在這邊猶自悲憤，而薑杳已經動了。

  她身形快得像豹，抬腳就將正欲舉弓的一個弓箭手一腳踹飛！
  薑杳一點力氣都沒收。

  所以那人竟然直接將儲秀宮殿內的柱子撞得凹陷了一半！！

  那巨響震得整個大殿都在響。

  但薑杳一點沒停，抬腳將弓箭一勾扔進自己手裡，迅速挽弓搭箭，和那邊兩個舉弓箭的弓箭手幾乎是同時放箭！
  但薑杳的速度太快了。

  快到她仰身去躲這兩箭的時候，她射出去的利箭已經以一個極刁鑽的角度，一口氣將兩個人徑直橫穿透了血肉。

  而箭尾猶有余力，帶著這兩個砸向了第三個人。

  這才是薑杳的力量buff。

  力拔山兮，怎麽可能一次隻穿一個人！

  要不是箭身就這麽長……

  薑杳遺憾地咂了下舌。

  她能一口氣再穿兩個，給德貴妃做個肉串。

  剩下幾個弓箭手已經意識到薑杳是衝著他們先來的了。

  幾人對視一眼，毫不猶豫同時挽弓，對著薑杳的方向立即放箭。

  與此同時，其他侍衛也想明白了薑杳的路數，幾乎是一擁而上，朝著薑杳這邊衝過來！
  那幾乎是人潮全部湧向薑杳。

  系統神情緊張。

  “薑杳！小——”

  “心”還沒說完，薑杳毫不猶豫抓起來兩個那邊衝過來的侍衛，將人直接舉起，朝著那邊的弓箭手砸過去！
  他們是天然屏障。

  血肉給薑杳擋住了長箭的攻擊。

  而這一瞬已經足夠薑杳做出反擊。

  她向前兩步，抽出轟然落地侍衛的刀，借著兩個肉盾，踩上他們的屍身，在露面的一瞬就利落地抹了那幾個弓箭手的脖子。

  刀實在太快。

  所以血線都只是一條。

  澆了那兩個屍身一頭一臉。

  系統：“後面！有人舉著刀砍你來了！”

  德貴妃的侍衛確實訓練有素。

  他們根本不會恐懼於薑杳的力大無窮和恐怖的力道，也不會為同袍的迅速死去而心驚肉跳。

  他們只會抓住一切可乘之機殺人。

  比如現在。

  剩下的幾個侍衛左右包抄，長刀從好幾個方向劈砍而來。

  竟然是要將薑杳亂刀砍死在當場！
  而薑杳的反應速度更快。

  或者說她已經想到了他們會怎麽打。

  她身子都不擰，仰身抓住了一左一右的刀尖。

  手上有甲套也不行。

  血幾乎是瞬間湧出。

  但女孩子面色一點不變，用力向回折，竟然徒手卡斷了兩柄長刀！

  第三柄刀已至——

  而薑杳借著前兩柄刀的力道，將自己送了個後空翻似的動作，在空中旋身，躲過了那柄刀！

  然後她落地。

  抽刀、殺人。

  轉眼之間，儲秀宮屍橫遍地、滿殿血腥。

  剩下幾個暗衛還想衝過來，但薑杳竟然徑直奔著那邊的德貴妃而去了！
  長刀猛然架上白皙脖頸。

  血汙滴在華服之上。

  持刀劫持貴妃的薑杳已經滿身血腥。

  原本深綠色的袍子現在都是紅痕，白淨的面孔上大片血汙。

  猶如地獄修羅、奪魂厲鬼。

  德貴妃已然僵在那裡。

  她三魂不見七魄，全然靠著自己在硬撐。

  “薑杳！你竟然敢……”

  薑杳不滿意地輕嘖一聲。

  然後刀更湊近了些。

  滿身血跡的人湊在她耳邊，森然一笑。

  血腥氣纏滿德貴妃鼻尖。

  “我怎麽不敢。我刀都在這裡了。”

  “還要繼續麽，娘娘？”

  “我還是賭我能完好無損離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