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天色陰霾， 急連不斷的小雨已經陸陸續續下了一整夜。

  武明明縮在溫暖的被褥中，含含糊糊的說了會兒夢話。

  王靜貞見狀臉上閃現出一抹擔憂來，他伸出修長的手探了探妻子的額頭， 還是有些滾燙的。

  是的， 武明明生病了。不重， 但渾身上下卻難受的厲害， 應該是感染了風寒的緣故。整個人昏昏沉沉的， 就這樣一睡睡到了中午， 武明明被王靜貞看不下去的給強行叫醒了過來， 而迷迷糊糊睜開眼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吃藥。

  外面的天氣依舊槽糕極了， 而且除了雨水外還額外刮起了狂風，吹的房頂的青瓦都嘩啦啦的直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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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能是聽見這般叫聲了吧，楊氏已經閉了一日一夜的雙眼，終於微微睜開了些，只是那眼球再不複從前的清明，充滿了一種暗黃色的渾濁，武媚娘見狀當即鳳袍一斂，急步來到床榻前，握著老人家雞皮似的手掌，含淚道：“母親，女兒來了，您可還有什麽言語要交代的？”
    楊氏聞言嗓子眼發出了兩聲咕咚，而後用著幾不可聞地聲音斷斷續續地叫出了一個人的名字：“敏、敏之……”

  武明明聞言頓感無語。心想：哪怕你說領養一個孩子也好啊，怎麽能說養一條狗呢？
  孩子和狗，也不是一類生物啊！！！

  “好了， 藥是我親自抓的， 喝了後， 就不難受了。”一邊說著，一邊往妻子的嘴巴裡塞了顆甜蜜餞。

  她和姐姐是一母雙胎，然而對方現在已經有四兒一女，甚至長子都已娶妻，可她卻依然膝下尤空，別說是生子了，就是懷都沒懷上過一次。自然，這裡面有兩人常年聚少離多的原因，但武明明還是隱隱覺得，生不出孩子應該是自己的問題。

  此時此刻，賀蘭敏月方才驚恐地發現，原來失去李治的自己，在這大明宮中居然什麽都不是，沒人理，沒人聽，就像她賀蘭敏月根本不存在一般。

  “陛下！陛下！”賀蘭敏月跌坐在地，聲嘶力竭的哭喊起來。

  天后的母親出事了，大內的太醫幾乎第一時間拍馬趕到，然而在經過一番緊急搶救後所得出的結論卻不是那麽盡如人意。太醫遺憾表示，榮國夫人是急性胸痹發作，最加上年老體衰，五髒也跟著衰竭的狠，這一關，怕是不容易過去了。淺言之就是：老太太歲數大了，要到壽了。

  而這一日，老太太晨起之後，突然就覺得心臟處瘋狂地抽痛起來，還不等她有所反應，整個人就兩眼一黑，噗通一聲倒在了地上，服侍的丫鬟們一看立刻就發出了尖銳的驚叫之聲。

  楊氏：“明，明兒…”

  眾所周知像她這樣一個依懶性十足的女人，當感到不安時就會本能的去向比她更加厲害的人尋求安慰，而這個人毫無疑問就是：李治。

  “夫人，別說這些了，您還是先過去看看陛下吧，天后也已經得到消息，正在往回急趕呢！”

  因為一些原因，王靜貞心裡其實很清楚，明兒終其一生都是不可能妊娠的，但是這個真相他卻並不打算據實已告“若你真的那麽喜歡小孩子。”男人的聲音裡充滿了一絲勉強的意味，他說：“你可以去養一條狗。”

  雖然是個練過鐵砂掌和胸口碎大石的女漢紙， 但她依舊本能的抵觸這種苦澀的藥汁，所以熊孩子似的嘴巴閉的死緊，任憑王靜貞怎麽誘哄， 就是往床腳處拚命的縮。最後惹的男人動了真火， 一把將她扯過來， 在其嗚嗚咽咽的哭聲中硬是嘴對嘴的渡了過去。

  “怎麽會這樣！”賀蘭敏月大驚失色，驚愕到幾乎語無倫次：“難道是皇上的頭風病又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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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雲宮中，剛剛得知外祖母去世的賀蘭敏月一個沒有站穩，踉蹌的跌坐在地，此時此刻，她的心中自然是十分哀傷的，而這十分哀傷之中還有著一種說不出的恐慌之感。楊氏沒了，意味著這個世界上肯真心護著他們兄妹的人又少了一個，更意味著，她的死敵武媚娘在情感上又少了一個掣肘，這讓賀蘭敏月感到心慌，覺得十分不安。

  武明明搖了搖頭，依舊哭的渾身發抖，最後還是一旁的武媚娘走過來，緊緊握了下胞妹的雙手，神態鎮定的告訴她：“冷靜些！”

  “你就對陛下說，魏國夫人哀傷過度，以至暈厥。”

  楊氏聞言又急喘了兩口氣，之後似乎已經用盡了所有剩余的力氣般，再次閉上了自己的雙眼。站在一旁的武明明看見這一幕，整個人哭的不由越加厲害了。太子弘見狀忍不住心疼起來：“姨母別傷心了，您哭的這樣厲害，外祖母心裡該多難受啊！”

  就像太醫說言的那般，楊氏是真的到了天命之時，無論她姐妹二人再如何悉心照料，一切都已經無力回天。三日後的清晨，楊氏在昏迷中悄無聲息的走了。武媚娘親自去撫了母親的的鼻息，而後就在妹妹滿是哀淒地目光中，流下了滴滴淚珠。

  武明明聽到這番話後，整個人當場就淚崩了，心裡跟刀割似的痛的厲害，這讓她一時之間不禁失聲痛哭起來，一旁的王靜貞見狀倒是沒說什麽，只是摟著妻子的肩膀安撫似的輕拍了兩下。

  賀蘭敏月很有自信，她覺得李治聽到自己暈倒後，定會心急如焚的前來探望。

  武媚娘聞言立刻點頭，並同時承諾道：“知道了，我會解除敏之的禁足。”

  一三.一一四.一四一.一二二

  察覺到什麽的賀蘭敏月怔怔地抬起頭來，結果入目的便是那無比耀眼華麗的皇后鳳擺。

  貓貓狗狗們的壽命最多也就十幾年，死了的話，她一定會傷心欲絕。不過鸚鵡的壽命就很長了，養的好的話，輕輕松松幾十年，她覺得自己未來有很大幾率會走在小灰前面。

  特別是去年還重重地病了一回，整個人無論內裡外裡都空耗了不少。

  武明明知道他這樣說其實是在安慰自己，心裡感動之余不禁更添幾分歉意：“就是對不住公公婆婆了，你們王家幾代單傳，到我這裡怕是要斷掉香火了。”

  是的，與賀蘭敏月的裝暈不同，李治是真的暈了。

  就這樣痛哭了不知多久，有人從她身邊急步而過。

  武明明聞言抽抽噎噎地抱怨了兩聲， 不過她現在渾身軟軟的沒什麽力氣， 王靜貞也毫不在意只是又強迫著她喝了小半碗稀粥而已。不知道是不是我們的“王神醫”真的那麽醫術高明， 反正等到天色大黑下來的時候，武明明全身的熱度果然降了下來，人看著也肉眼可見的精神了許多。

  “算了。”武明明哼唧一聲，往他懷裡又蹭了蹭，嘟囔道：“我已經有一隻寵物鳥了。”

  武明明身體不舒服，在家養了幾日後，方才漸漸恢復了元氣，然而她這邊剛剛有所起色，母親楊氏那卻又出事了。話說，自從長女死後，老太太的身體其實就已經大不如從前了，後來賀蘭氏兄妹又相繼做出不妥之事，她雖表面上裝作若無其事，但心情終究是十分沉重的。

  但若是真讓王靜貞去和其他的女人生孩子——那武明明覺得，還是他斷子絕孫比較好。

  “沒怎麽。”武明明有些傷感地說：“咱兩這輩子怕是真的沒有什麽兒女緣了。”

  “怎麽了？”

  武明明：“……”。

  武明明窩在王靜貞的懷裡， 突然地，她就那麽長長地歎了口氣。

  這一定是她得到過的最苦澀的吻了。

  聽見這般承諾，楊氏晦暗的臉上似乎浮現出一抹欣慰的表情，她的視線在床榻邊上微微一轉，忽然地，對不遠處的王靜貞咿呀了兩聲，後者見狀立刻走上前來。

  “小孩子有什麽好的？”王靜貞摸了摸妻子的腦袋，挺認真地說了句：“若真有了孩子，你的注意力怕就要全都分到他的身上了，我可不願意。”

  楊氏病情惡化的消息很快就傳進了宮中，於是第二天，武媚娘與太子弘便雙雙攜手而來，她們一個叫著母親，一個喊著外祖母，看上去都是那般的憂心忡忡。

  然而事實上證明，計劃沒有變化快，侍女去了好久都不見回轉，等到好不容易回來的時候還不等賀蘭敏月發飆，就一臉急匆匆的大叫道：“夫人不好了，含元殿那邊傳了許多太醫過去，陛下，陛下好似暈厥了。”

  賀蘭敏月渾身發軟，眼眶發紅，二話不說就讓身邊的侍女去請皇帝過來。

  對對對。

  先去看看情況再說！當賀蘭敏月懷揣著巨大恐懼，急急忙忙地跑到含元殿時，卻被守在殿外的侍衛冰冷無情的攔在了大門之外。賀蘭敏月見狀頓時一陣氣急敗壞，她尖叫著，恐嚇著，強硬的想要闖進去，然而那些侍衛回應給他的則是冰冷的沉默，以及無可置疑的拒絕。

  沒有絲毫停留，甚至不曾去看過她一眼。

  武媚娘就那樣理所當然的走了進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