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亂世
  說來也巧， 因長水鎮坐落在連綿起伏的山脈間，鐵礦的位置離紀珩李錦安置李家舊部的地方並不算很遠，翻山越嶺要一個時辰， 但若是修出一條路來， 坐馬車半個時辰都不到。

  因此紀珩回去後便讓人開始秘密修建連通鐵礦和深山大營之間的路，路修好後就開始采礦， 緊鑼密鼓地煉鐵， 打造鐵器。

  這所有的一切都藏在深山中， 源源不斷的物資和人被送進大營，江笙也跟著去看過。

  為了給江笙造勢， 紀珩將一切功勞都安在江笙頭上， 鐵礦是江笙發現的，運來的糧食是江笙指導種的，修房子的青磚是江笙手下的工匠燒的， 而他自己， 也是追隨江笙的。

  這就讓大營的人都對江笙肅然起敬， 連紀家和李家嫡子都對這個女子這麽認同，那她必定有什麽意想不到的過人之處。

  李家人被貶成庶民後就一心想東山再起， 但他們也知道， 憑借他們的力量，根本沒有稱霸的可能， 這些舊部看似是追隨李家來的，實則是被紀珩用各種手段威逼利誘召集來的， 他們追隨的根本就不是李家， 而是更有實力的掌權者， 能夠帶他們在亂世中立足的人。

  是以李家也很識時務，李錦怎麽決定他們都沒異議， 只要未來能夠讓李家重回世家之列，坐享從龍之功就行。

  至於蘇家就更沒發言權了，他們對紀珩避之不及，只有蘇年還當江笙是朋友，江笙也帶著他去正在開采的礦山裡看。

  蘇年是真的對煉鐵很感興趣，主動請求留下來跟著正經的鐵匠學習。

  謝春一向癡迷於武藝，如今江笙忙得團團轉，且他的武藝已經很高，比起影衛除了輕功，其他都不遑多讓，江笙也沒什麽可教他的了，只能靠他自己苦練，且江家已經有影衛保護，江笙便把謝春交給了李錦。

  杏花村則修起了更多的工坊，劉滿娘領著村裡的婦人開始織布和縫製衣服，再賣給官府，官府則拿去給無家可歸衣不蔽體的流民穿，漸漸的，附近很多村子的女人都加入了進來。

  江笙抱臂看著他，“當然是活得好好的。”

  李錦曾經是帶兵打仗的武將，江笙讓謝春跟著李錦學學兵法，若是可以的話，她不希望他一輩子跟隨江家，做一個籍籍無名的人，而是希望他能夠在自己喜歡的領域大放異彩。

  她為了立威，也常去營裡看他們練兵，偶爾還會親自下場與人比試，那些軍中好手在她手下都過不了幾招就甘拜下風。

  當各地都開始紛紛鬧起義的時候，朝廷的統治很快土崩瓦解，而很多的士兵效忠跟隨的並不是皇帝，反而是自己的頂頭上司，各地的駐軍將領便在這時候生了異心，有的選擇帶著自己底下的士兵去投奔有權有勢的，有的則選擇避禍，一路南下，往南方跑，準備到南方佔山為王當土匪，也好過不明不白死在亂世中。

  整個富陽縣表面平靜，暗地裡卻風起雲湧，自從決定了要阻止阜陽王稱帝後，江笙就一頭扎進了壯大自己的努力中。

  火藥的方子她隻給紀珩一個人知曉，旁的人誰也不知，經過數次實驗，她改良後的火藥已經成了具有極大殺傷力的武器，用來開山也挺有用，除此之外她還在位面商店買來了方子製出了火銃、流火彈等，並準備把遠在梧州的江成傑叫回來，兩人聯手製造出來可以連發的弩箭、弩車、投石機。

  陳秀雲笑了笑，毫不留情揭穿他，“那是因為那些人是流民，刀也是不知道哪兒偷的，沒什麽身手，一刀砍下去，刀卡在了門框裡拔不動，才叫你鑽了空子。”

  “哎呀。”江成傑不滿道，“小妹，你不要這麽直接嘛，保留懸念。然後小爺我也不是吃素的，好歹跟著小妹學了幾招，我一扭身就躲過了，提上褲子就給了他一腳，那賊人被我踹飛了出去，毫無反抗力。”

  也不知道位面商店是不是真的能感應她的心思一般，她有時候想要什麽，過不了多久位面商店就會上架相應的東西。

  但她現在的力量太弱了，她所依仗的大部分是紀珩帶來的，而她自己還需要有更震懾的東西才能穩住人心。

  且說江成傑成親後在梧州住了兩個月左右就拖家帶口地回了富陽縣，這次跟著來的甚至有陳父陳母。

  因此她埋頭搗鼓，終於憑借前世在末世訓練營裡學到的東西，合成了初級的火藥。

  大營裡的人果然被震懾住，紛紛猜測江笙是不是神兵天降，不然怎麽會知道這麽多神奇的東西。

  在北方一片大亂的時候，梧州只能勉強維持運轉，眾多的流民和軍隊擠在梧州城裡，魚龍混雜，許多不是梧州的本地人都紛紛往外跑，回到下屬的縣城避禍。

  一來是江笙叫他回來幫忙的，二來是梧州實在危險，從北方湧來的不只是流民，還有很多當兵的。

  江成傑咕嚕咕嚕一口氣乾完一杯水，一抹嘴巴，在江家人驚恐的眼神中接著道：“然後這個倒霉催的起床解手的就是我，你們猜後面怎麽著？”

  “媽的你們是不知道，多嚇人，睡到半夜，有人翻牆進了莊子偷東西，手裡還拿著那麽長的刀，遇見起來解手的人就是一刀砍去。”

  紀珩在驚訝的同時順水推舟，將江笙“天將下凡拯救萬民”的名頭悄悄地傳出去，外面的百姓信不信紀珩暫時不知道，但大營裡的人已經深信不疑，這無疑讓江笙具有了很大的統攝力，甚至讓人忽略了她本身是個出身低微的年輕女子的身份。

  江家人瑟瑟發抖，“怎麽著？”

  李錦身邊正缺人才，毫不猶豫地收下了。

  江成傑哼了一聲，“反正我立馬叫大家起床，當場抓了七八個進了莊子的流民，才知道外面這麽亂了，聽說還有好些當兵的半夜搶劫殺人呢，我們也怕啊，不敢耽誤，把值錢東西打包了第二天就出城了。”

  陳秀雲道：“我們住的莊子是在城郊，比較偏僻，那些流民才肆無忌憚，我哥哥嫂嫂住的肖府下人多，那些人就不敢去了。”

  江成傑歎了口氣，“連莊子他們都敢闖，更別說城外的平頭百姓家了，一路上我們見好些人家門窗都被砸爛了，東西也被洗劫了，你們說這些人是來逃難的？他娘的是土匪吧？”

  江笙冷然道：“亂世不是出梟雄，就是出土匪，普通人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兒。”

  在場的人聞言心情都沉重起來。

  陳父道：“不過話又說起來，盡管梧州和周圍其他幾個縣情況都不太妙，但富陽縣倒是好得多，一進富陽縣境內就見到處都是官府巡邏的人，敢亂來的人少。”

  江笙點點頭，“是，縣令大人召集了很多民兵，給他們做了訓練又發了武器，輪流巡邏。”

  富陽縣的百姓們也知道，現在富陽縣就是他們最後的淨土，大家都必須團結起來守住，若是讓南下的流民和叛軍衝進富陽縣，那遭殃的只會是普通百姓。

  這些天聽聞富陽縣太平的人越來越多，很多人家攜家帶口地往富陽縣跑。

  但這畢竟只是短時間內的效果，若是梧州徹底淪陷，成為某個梟雄或是起義軍的地盤，那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富陽縣也擋不住。

  為今之計就是盡快發展自己的力量，待有人真正威脅到富陽縣時，他們能夠將敵人一擊即退。

  江笙道：“你們就安心在江家住著，這裡暫時是安全的，若是梧州情況不好，就立馬傳信去讓肖家也來富陽縣。”

  隔壁的清河縣已經徹底亂了，連衙門都被流民給砸了，很多百姓也成了土匪，攔在路上搶奪路人，江成傑一行人來的時候就遇見了，但還好他們來的時候肖家派了五個護衛，這才沒讓土匪得逞。
    甚至有餓得皮包骨的土匪羨慕地看著他們，江成傑等人一眼就看出他們只是普通百姓，身上並沒有凶惡之氣，只是實在沒吃的，才落草為寇。

  江成傑好心道：“你們從哪兒來的，為何不去富陽縣？去了那兒就能找到活乾也能吃飽飯，那兒的縣令愛民如子，何必在這兒當飽一頓餓一頓的土匪？”

  土匪迷茫又驚喜地看著他，“我是從西邊的兆通縣來的，我們那邊發了大水，莊稼都被衝沒了，縣令帶著家當跑了，縣裡還發了瘟疫，留下的人只有死，你說的富陽縣在哪兒？去了真的有飯吃嗎？”

  江成傑斬釘截鐵道：“有！至少餓不死，你難道要讓你的子孫後代們背上土匪的名頭嗎？”

  “不！我不想……我們都不想……我們也沒辦法！”

  “富陽縣我知道！我知道在哪兒，我們縣好多人去了，他們都沒有再回來過了，有人說去了富陽縣的人都被當地人殺了！”

  江成傑怒道：“誰傳的謠言，去了富陽縣能吃飽穿暖，當然不會回來了，你們若是不信，就隨我去看看！左右你們窮得叮當響，我還能圖你們什麽嗎？”

  於是乎，江成傑就帶回了幾十個土匪，進了富陽縣後就被官府安置在了專門管理流民的地方，在這裡流民們和之前的土匪一樣，提供住宿和食物，但是需要勞動，通過攢勞功來換取更多物資。這對於顛沛流離的人來說，無疑是天堂一樣的存在。

  同時官府還發出告示，召集有手藝在身的人，鐵匠木匠石匠都要，帶著他們去深山裡製造武器。

  另外願意從軍的人官府也會給更好的補助，無論是當日常巡邏的民兵還是正式加入李錦訓練的新兵營。

  在江成傑安頓好後，江笙就帶著他去了深山大營裡。

  此處已經修建出了上千間房舍，宋堯的磚窯還在源源不斷地提供青磚，附近幾片山頭都被嚴密布控著，可以同時容納下數十萬人。

  兩人暢通無阻地進去了，江笙先領著江成傑去了武器庫，這兒已經有很多的工匠在了，一路上江笙也給他講了自己製造和改良武器的計劃，並把那本從位面商店買來的參考書給了他。

  從進到大營開始，江成傑就忍不住心底震撼，他隱約知道江笙的意圖，但他什麽也沒說，就像江家人一樣，什麽也不問，隻管站在江笙身後支持她就行。

  他們都知道江笙不是池中物，雨水便化龍，那他們就要當好這一池水，做她的後盾。

  待到了武器庫後，江成傑的內心更激動了，他貪婪地參觀著，心底深處熱血沸騰，一個木匠，能做家具算什麽，能造武器才叫厲害。

  “小妹，你放心，哥一定幫你。”他把書揣進懷裡，鄭重地說道。

  江笙彎了彎眼睛，道：“謝謝你，哥。”

  江成傑伸手拍拍她的頭，“行了，忙你的去吧，哥也去忙了。”

  江笙這才往外面走，她路過一片巨大的比武場，裡面正在操練新兵，整齊劃一，氣勢如虹的聲音響徹雲霄。

  江笙靜靜地看了會兒，發現其中一個教頭居然是謝春，謝春比一年前初見的時候成熟了一些，他也是十八歲的大小夥了，一段時間的軍營歷練讓他褪去幾分稚氣，多了幾分沉穩，臉上神情剛毅。

  她笑了笑，繼續往前走，一路上遇見很多人給她打招呼，她一一回應著。

  轉了一圈後她終於找到了正在伏案書寫什麽的紀珩。

  紀珩還是老樣子，一身月白錦衣，氣質如華，俊美的容顏帶上幾分憔悴，卻又多了幾分說不出的意味。

  聽見腳步聲，他抬起頭，見到江笙，笑了下，“你來了，坐，我馬上就寫完了。”

  “不急。”江笙背著手踱步到他旁邊，紀珩絲毫不避諱她看到自己寫的，嗓音柔和道：“用過午膳了嗎？下面人今日在山裡獵了幾隻山雞，我叫他們做成你愛的小雞燉蘑菇？正好，現在是吃菌子的季節，你送來營裡的那些菌子，好像叫……金針菇的吧，將士們都很喜歡。”

  江笙莫名想到關於金針菇那個“明天見”的梗，笑出了聲。

  “你樂什麽？”紀珩擱下筆，吹乾墨跡。

  “沒什麽，我來有正事給你說呢。”

  紀珩洗了手擦乾，領著她在椅子上坐下，親手倒了一杯茶，這才道：“何事，說來聽聽。”

  江笙便簡單地把江成傑的見聞說給了紀珩聽。

  紀珩聽罷微蹙眉，道：“你說的兆通縣的事我也有耳聞，但你也知道，自古以來澇災後就容易生疫病，解決之法唯有將染了疫病的人隔離出去，將屍體和用品焚燒，但兆通縣已經不是梧州范圍了，是興洲的縣，離我們這兒有幾百裡地，興洲比梧州更亂，官府基本不管事，我就算有心相救，也無能為力，畢竟疫病無解，且若是把手伸得太遠，興洲的官員也會對我不滿。”

  江笙聞言道：“你說的我知道，但我的意思是，誰說一定要以官府的名義出手了？這可是一個籠絡人心的好機會，當然了，那些百姓我也不忍看他們就這麽死去，能救一個是一個吧，若是再沒人幫忙，那兆通縣可能就要成空城了。”

  她將袖子裡的一卷紙拿出來攤在桌上。

  這是她親手寫的災後防疫指南。

  末世的時候，洪澇水患頻發，當時的人對於應對之法已經有不少的研究成果了，她記性好，挑了一些適用於這個朝代的寫下來。

  只要按這上面寫的執行，就可以很快控制疫病。

  “而且，南方馬上就要進入雨季了，除了兆通，誰知道下一個遭水災的是哪兒呢？或許就是隔壁的清河縣呢……”

  迎著她的眼神，紀珩瞬間讀懂了她的意思，她是想借治理水患的事籠絡民心，或者趁機接管其他縣城也說不定。

  他有些敬佩又有些無奈道：“阿笙，這世上能讓我如此佩服的女子，隻你一個。”

  江笙眨眨眼，笑道：“能這麽懂我的，也隻你一個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