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番外

  七月末的天。

  熱的人心情煩悶。

  偏偏商行雲又遭遇了人生最沉痛的一次打擊——

  他的父親過世了。

  雖然他對向來嚴厲的父親沒什麽好感， 也對他總把工作擺在家庭前的觀念並不認可。

  但那畢竟是他的親生父親。

  想到自己和他的最後一面居然是吵架，商行雲怎麽也無法原諒自己。

  好友吳昊不忍看到他就此萎靡不振下去，提議邀請他來參加自己樂隊的演出。

  當天，商行雲穿著與自己平時著裝風格截然不同的搖滾服， 化著稍顯濃重的舞台妝， 以搖滾樂手的身份， 虜獲了酒吧無數人的芳心。

  少年有張精雕細琢的臉蛋， 在月光的沐浴下皮膚白的不像話，尤其是那雙水靈靈的眼眸， 一眼便能鎖住他人的目光，讓人舍不得將視線從他臉上移開。

  “波比，你的在這裡。”

  雖然這個詞用在男生身上有點奇怪， 但卻是商行雲看到對方之後腦子裡蹦出的一個詞匯。

  盡管如此，他還是在少年再次蹲下`身子後，慢慢向他走了過去。

  一邊摸著一隻後腿纏了繃帶的小貓，一邊聲音輕柔的對他道：“慢點吃，不夠這裡還有。”

  這個少年大概是腦子有問題。

  黑貓立起四肢站在原地，像是模型般一動不動，半晌，見少年好像是真的哭了，躡手躡腳的跑到他身邊，輕輕一躍，跳到他的胸口處，用腦袋在少年的胸口處蹭了蹭。

  明明對方是個和他一樣性別的男人，商行雲卻在看到這一幕時心臟忽然漏掉了半拍，下意識移開了目光。

  “小花你在哪裡？”

  少年滿意的笑了起來，彎起的眉眼好似月牙一般。

  然而，卻說不不清是因為對方懷裡的那隻正在撒嬌的貓，還是眼前這個又哭又笑的少年。

  不知為什麽。

  望見這一幕，商行雲心頭忽地猛地一顫。

  商行雲忍不住低笑了一聲。

  商行雲忽然打住了想要離開的念頭，邁著長腿，慢慢走到少年面前，對他伸出手。

  男人轉過身去，見少年居然被一隻樣子凶巴巴的黑貓絆倒在地，剛要上前去扶。

  一位穿著白淨T恤的少年，正彎腰面對著一方草叢， 不知在摸索著什麽。

  少年長得很美。

  為了不讓好友為自己擔心， 他脫離了大部隊，獨自跑了出來，漫步在凌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

  “小花——”

  商行雲居然有些羨慕那隻貓，可以那樣的親近他。

  商行雲的眼神漸漸褪去溫度，以為自己遇到了瘋子，剛要轉身離開，忽然聽到身後傳來“砰”的一聲。

  不過，立馬又覺得自己腦中一閃而過的念頭有點可笑。

  少年感覺到眼前被黑影罩住，連忙警惕的抬起頭來。

  說完，又轉頭望著另一隻叫起來細聲細氣的小貓咪：“嬌嬌，不可以搶波比哥哥的食物！”

  盡管在演出的時候商行雲很快樂， 但曲終人散後，那種深入骨髓的空虛感更令人難受。

  外表上可以偽裝，但是人卻無法欺騙自己的內心。

  少年從隨身的背包裡掏出滿滿一包條形的物體，將它們分別擠在一個個塑料的圓形小碗裡面。

  “小黑，今天也不跟我打招呼嗎？”少年委屈道。

  然而，就在演出結束後， 大家紛紛想要與他加上聯系方式時， 男人卻不見了蹤影。

  少年的衣服很大， 或者說是因為他過於瘦小，松松垮垮的掛在身上， 尤其是彎腰時，胸口處會露出一小片雪白的肌膚。

  卻見少年鼓起嘴巴，故意裝出一副生氣的模樣，甚至流下幾滴眼淚。

  商行雲在拐彎處漸漸停下腳步，轉頭望去。

  “小花，過來。”

  話音一落，當一隻三花貓從草叢中蹦出來時，男人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

  像被觸碰到內心深處最柔軟的地方，心都要化了。

  因為來了陌生人，貓咪們紛紛四散而逃，卻只是站在離草叢不遠處的地方觀望，一個個豎起胡子“喵喵”的叫個不停，像是在威脅男人，不要傷害那個少年。

  來自陌生人的軟糯嗓音一聲接著一聲。

  只見那流浪貓飛快的三兩下爬到白衣少年的肩頭上，先是撒嬌似的在他耳邊“喵喵”的叫了幾聲，之後便開始用舌頭不住地舔著他的臉頰。

  在昏黃月光的映襯下，他形影單隻的身影顯得更加淒涼。

  居然會給這麽多流浪貓挨個兒起名字，還把它們當成人一樣說話。

  而少年只是呆呆的望著眼前的陌生人。

  這個人好高。

  得有一米九往上了吧。

  英俊立體的五官，標準的劍眉星目，冷冽的臉部輪廓，寬肩長腿，隨意往那一站，就顯得異常瀟灑。

  他又望了眼對方的裝束，上半身是圖案誇張的白T配上滿是洞洞的黑皮衣，下半身是個帶著大口袋的深色布褲，配了一對淺色的破洞帆布鞋……

  看到這，陶溪可惜的在心裡搖頭。

  這個男人，無論是五官，還是身材，都是他最羨慕的那種。

  就是這身裝扮……

  顯得有些落魄，也有些邋遢。

  吳昊要是知道自己精心為商行雲設計的造型被人這樣評價，一定會氣的吐血吧。

  這可是時下最流行的“乞丐風”！
  然而少年卻不懂這些，隻把男人當成了附近的流浪漢。

  想了想，居然把手裡的貓條放在了男人向他伸來的手心裡。

  望見這一幕，男人的嘴角抽搐了幾下，眉峰也緊緊皺在了一起。

  少年見他好像要生氣，連忙從地上爬起來，對他解釋道：“這是我自己做的貓條，成分很安全，人也可以吃。”

  接著，為了證明自己所言不假，又把男人手心裡的貓條拿了回來。

  邊撕開包裝，邊向對方道：“這裡面有雞胸肉、魚肉、胡蘿卜，除此之外絕對沒有任何添加劑……”說著，怕對方不信，自己先咬了一口，“我不騙你，真的可以吃的！”

  這是陶溪第一次吃自己做的貓條。
    沒有鹽，也沒有任何佐料，味道算不上驚豔，但也絕對不難吃。

  然而，就當少年準備去咬下第二口的時候，手裡的貓條卻突然消失。

  男人盯著手裡的物體沉思片刻，最後，當著少年的面，將剩下的半根貓條一點一點吞吃入腹。

  陶溪見狀，這下真的把對方當成饑腸轆轆的流浪漢了。

  眼神心疼的把包裡的貓條一股腦兒全部倒了出來遞給男人。

  “剩下的這些都給你，不夠的話，明天我再多做些……不，你想吃什麽，我可以帶人類吃的食物給你。”

  望著眼前單純天真的少年，男人心情突然一下子變得十分糟糕。

  為什麽他對陌生人這般毫無戒心。

  萬一，他遇到的是個壞人怎麽辦？
  商行雲從小接受的都是冷血式的精英教育，為了讓他今早適應商場上爾虞我詐的生活。

  父親平時對他叮囑的最多一句話就是誰都不要信，能相信的人只有自己。

  想到這，不知是生氣少年泛濫到可笑同情心，還是後悔剛才吃了陌生人給的半根貓條，盯著少年向自己伸來的手掌，惱羞成怒的將之一掌拍開——

  “啪”！
  少年手裡的貓條瞬間全部散落在地。

  不由得痛呼一聲，揉了幾下被拍紅的手背，然後慢慢彎下腰，把地上的東西一一撿起。

  起來之後，少年眼眶裡噙滿了委屈的淚。

  站在原地猶豫了一下，卻又再次把手伸進包包裡，把錢包翻出來。

  從裡面抽出唯一的一張紙質鈔票，指尖稍稍停頓了片刻，便毅然牽過男人的手掌，把錢交到了對方手心裡。

  “……這是我打車回去的錢，再多就沒有了，你要是覺得貓條難吃，就去便利店買點別的東西吃吧。”

  說完，陶溪抹了抹眼淚，轉身跟貓貓們一一告別之後，便快步向前走去。

  商行雲望著少年月光下漸行漸遠的背影，整個人像觸電般被定在了原地。

  當他回過神時，跑了兩條馬路都沒有見到少年的蹤影。

  商行雲絕望的在路邊蹲下`身子，不停喘著粗氣，攥緊了手裡的一張百元紙幣。

  不停在心中反覆問自己，為什麽不第一時間追上去。

  是被少年以德報怨的舉動震驚到了？

  還是因為，他拒絕承認自己好像對一個陌生人，產生了本不該擁有的感情……

  這個世界上，兩個人在茫茫人海中相遇的概率有多少人。

  對一個人一見鍾情的概率，又有多少？
  十分之一？

  百分之一？

  還是千分之一？

  商行雲不知道。

  只知道自己活了近三十年，在與少年肢體接觸的瞬間，心臟頭一次跳動的這麽快。

  後來，他每每想到這件事都悔不當初。

  也曾想過去原來的地方蹲守，然而卻再也沒見過少年的身影。

  就當商行雲打算放棄的時候，峰回路轉，他在偶然出席一場招商會時，在嘉賓名單中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裡看到了對方的照片。

  他終於找到了自己苦苦尋覓已久，在他心中如同天使一般的少年。

  商行雲恨不得將所有的一切都給他。

  然而，沒想到自己在找到他後做的第一件事，卻是折斷少年的翅膀。

  因為少年天真到想讓人狠狠摧毀掉的善良。

  也因為男人該死的佔有欲。

  商行雲不希望他跟其他人有任何的接觸，所以處心積慮將人拐到自己的公司，杜絕了所有讓他能在大眾面前大放光彩的機會。

  那時的他並不覺得自己有錯。

  甚至在少年走投無路，最終選擇來找自己的時候感到沾沾自喜。

  他本以為一切都會像他計劃好的那樣，向少年徹底坦白自己的心意，當對方願意敞開心胸接納他之後，讓他永遠生活在自己的庇護之下。

  然而，當他手捧鮮花，帶著求婚戒指從車上下來的時候，卻發生了他這輩子都不願再想起的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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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電交加的夜晚。

  伴隨著一記轟隆隆的雷聲，商行雲猛地睜開雙眼，喘著粗氣從睡夢中醒來。

  “做噩夢了嗎？”

  聽到耳邊少年的聲音，男人如夢初醒般的回過神。

  每次清醒過後在與少年對視的那一刹那，都有種現實與夢境交錯時產生的不真實的感覺。

  商行雲轉過身將失而復得的人緊緊摟在懷中，幾乎忍不住想要落淚。

  他無數次的感激著上蒼給了他一次彌補過錯的機會。

  也慶幸自己牢牢把握住了。

  如今他最想要擁有的人就躺在他的身邊，一睜眼就能看見。

  自己夢寐以求的幸福也唾手可得，然而每到下雨的夜晚，依然會為曾經犯下錯誤，久久都難以釋懷。

  陶溪知道自己的丈夫偶爾會在雨天做噩夢，但他從來沒有問過原因。

  因為那段往事，是他們彼此都不願意提起的傷疤。

  陶溪摟緊了自己的愛人，輕拍著他的後背，趴在他胸`前喃喃道：“別怕，我在這裡。”

  曾幾何時，他才是入睡時需要被人安撫的那一個。

  然而自從這一世遇見男人之後，一度令他想要逃避的“夢境怪獸”，已經全部變成了商行雲的樣子。

  自己的心結已經打開，可是對方的呢？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男人這次做的並不是噩夢，而是連陶溪自己可能都不記得的初次相遇。

  “可以告訴我，剛才做了什麽夢嗎？”

  陶溪想要和男人一起，勇敢面對過往的一切。

  殊不知，商行雲所有不愉快的回憶都正在被眼下的幸福一點一點覆蓋。

  相信不久，便將迎來一個再沒有噩夢降臨的未來。

  男人低頭吻著少年的臉頰，最後溫柔的覆上他的嘴唇。

  在他耳邊輕聲告訴他答案——

  “一個全都是你的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