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白菩提

  許願回了家，吃完了早飯，禮物袋子被她放在房間內的課桌上，她踩著拖鞋走過去，指腹捏著禮品袋的帶子輕輕摩攃，視線下垂，落在裡頭那個深藍色盒子上。

  她不否認自己在拿到禮物那一刻的喜悅，她抿了下唇，伸手拉出盒子，打開。

  裡頭裝著一間手工小屋，精致漂亮，差不多1立方米的體積，上下分了兩層，第一層是客廳，咖啡色沙發，小小幾個抱枕凌亂粘在上頭，旁邊是兩盆綠色盆栽，第二層是臥室，擺著張床，藍白相間格子被褥搭在上頭。牆面上貼著小熊畫像。四周裝了LED燈，手指輕輕一撥開關，滿屋亮堂。

  家具、盆栽等等無一不小巧，卻格外精致。

  許願呆了一秒，睜大了眼睛驚歎，盯著禮物，手指撥滅了燈，又打開，黃色燈光照亮整個小屋子，溫暖得不像話，她幾乎愛不釋手。

  肉眼可見的珍貴。

  許願以前刷購物軟件也看到過這種小屋，一般都是手工製作，過程繁瑣，她猜測這個應該是學搭買的現成的，畢竟誰會為一個網友浪費那麽多時間做這個啊？哪怕他說了她在學習上幫助過他，也不至於。

  目光一掃，她這才發現禮物盒子裡不僅只有這一個，還藏著一個小盒子，很小很小一個。

  許願小心翼翼放下手工小屋，將那個小盒子捧在掌心，掀開蓋子。

  但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舊斷新來，無聲寓意，她真真切切地，看見了她生活的一場新的開始。
-
  錄取通知書是七月中旬收到的，連著錄取通知書一起到的，是幾張烙印著盛大徽章的明信片，圖片精致漂亮，許願繼續翻了翻，後面是幾張紙頭，貧困生自主申請、社保相關事宜、新生報道須知……

  但許願摸了摸那串菩提串，驀地一瞬間，情緒上湧，像海浪卷席，砸得她暈頭轉向，幾乎恍惚。

  顏色純白，孔道做得並不好，菩提這玩意本就不值錢，加上店家這個手藝，價錢絕對不會貴。比起那間手工小屋，似乎幾乎不值一提。

  我不摘月亮：“我考上了。”

  她忍不住又打字，又給小號發了一遍，每一個鍵都敲得緩慢又認真。

  最後一張，上頭寫著一行大字——

  她原先舊的那串斷裂在夜晚昏黃的燈光下，許願沒去找過，一晚上過去，早不知滾落到哪裡去了，又或者順著清潔工的掃帚進了垃圾桶。

  許願抿住笑，指腹輕輕摩攃著錄取通知書上“法學（卓越班）”這幾個大字，她難得這麽高興，愉悅從眼睛裡滲出來，眉梢上揚，她小心捧著錄取通知書，幾乎想要哼曲。

  許願還是不說話，胸口有點發悶，她一聲不吭拿著錄取通知書進了屋。

  視線觸及裡頭那一串白色菩提串的那一秒，她徹底愣住，呼吸都停滯住一秒。

  歡迎來到盛大。

  屏幕上方彈出學搭app的消息框。

  我不摘月亮：“我考上了！”

  許願從盒子裡撈出那串菩提手串。

  許願撫摸著新的那一串白菩提，她不知道學搭是怎麽知道她喜歡菩提的，或許是某天視頻中她抬腕時不慎露出一串恰巧被他捕捉到。

  夏唱瑤女士從後頭湊過來，伸著脖子低頭瞧了瞧她手裡那張薄薄的錄取通知書，語氣裡帶了點惋惜，嘀咕：“把‘法學’這倆字改成‘小學教育’，那就完美了，你媽媽我也就能放心你了。”

  夏唱瑤女士瞟了沒幾眼，又拿著澆水壺走遠了，聲音從陽台上洋洋傳過來，輕飄飄一句：“既然事已成定局，你到時候後悔了別來找我。”

  許願沒吭聲，唇角的弧度慢慢降下去，睫毛垂著，輕輕眨了兩下。

  她把明信片和錄取通知書擺在課桌上，精心擺放了下，露出自己的姓名和專業，拿起手機拍了幾張照片，上傳到網盤相冊裡，想了想，又給自己的微信小號發過去。

  她沒太在意，她不是個多懷舊的人，有些東西斷了就是斷了，斷了就了結得乾淨並且悄無聲息些。

  許願點開來看。

  奔你而來：“姐姐，我錄取通知書到了！”

  奔你而來：“圖片.jpg”

  許願點開大圖看了眼，紅色信封包裝模樣，上頭印著盛大的校徽，和她手上那個錄取通知書的外殼包裝一模一樣。

  方才的發悶這一瞬間突然如雲煙般消散開了，她終於忍不住，笑出聲。

  我不摘月亮：“我的也到了。”

  她語氣輕松，難得開了個玩笑。

  我不摘月亮：“準校友，你好。”

  許願發完消息，按滅了屏幕，她望向窗外，唇角還噙著笑。

  窗外陽光正盛，炙熱，白色光線在藍天之上劈開一道道光束，刺眼也奪目，絲雲拉手，躺在天上曬太陽，瀝青路泛光，金白一片耀眼，知了爬上枝頭，一個勁地叫，但她一點都不覺得吵。
    她覺得正好。

  無論是陽光，還是蟬鳴，一切的一切，她都覺得正好。
-
  假期裡，許願報名了學車，加上軍訓那半個月，盛大開學比較早，於是她每天練習也勤快些，想著速戰速決。

  剛報完名就開始練科二，一輛教練車上坐四個人，都是剛高考完的學生，輪著練習，輪到許願時她就在前排慢吞吞踩著刹車轉方向盤操控著車，輪到別人時她就安安靜靜靠在後排的窗戶邊做科一的模擬題。

  朋友圈裡也有不少人高考結束後學車的，抱怨著科一的題又難又多，扣分、罰款情況傻傻分不清。

  其實許願覺得還好，倒不是因為她記性好，更不是因為她聰明，她將所有容易混淆的知識點整理下來，根據自己的框架與思路理出了一張思維導圖，關鍵點用熒光筆劃了劃。

  這麽一套下來，相同類型的題一遍就能過，最難記的扣分情況也迎刃而解，根本不需要死記硬背，按照記憶模型推一遍導圖就行。

  許願過完了幾千道題，隨便做了幾張模考卷，都是90朝上，再做幾張，準確率基本上達到98%。

  靠在後座上，夏季的陽光透過窗戶懶洋洋灑下來，車內溫度適宜，許願花了十五分鍾不到的時間做完了兩套模擬卷，有些困，腦袋倚著靠背，昏昏沉沉睡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身側“砰”的一聲，一股燥熱撲面而來，許願腦袋向下一點，迷迷糊糊醒過來，視線往上抬了抬，才發現又換人了。

  教練坐在副駕駛上，一邊指導一邊跟他們聊著天，正聊到高考成績，剛從駕駛位置上下來那個男生考得似乎還不錯，眉眼間都帶了笑意，下巴昂著，得意洋洋毫不收斂。

  許願還是有點困，思緒昏昏沉沉的，脖子歪得有點酸，但她也不想挪動，就著這個姿勢繼續睡。

  半夢半醒間，隱約聽見身側坐著的那個男生詫異地大聲道：“今年數學我都覺得難，更別提女生了。女孩子嘛，理科腦子多少差了點，這張卷子能過個及格線就不錯了。不過女生其實大學不需要考多好吧，嫁得好不就行了嗎？”

  語氣裡攜了調侃與說不清道不明的笑，又偏偏很風輕雲淡的一句。

  駕駛位沒掌控好刹車，車子振動一下，許願瞬間清醒過來。

  教練把話題扯過去：“許願呢？考怎麽樣？”

  後座沉默片刻。

  她眼皮子垂著，淡淡開了口：“不怎麽樣，剛好比盛大法學分數線高了十五分而已。”

  “……”

  身側剛止不住叭叭的那位突然閉嘴了，像是被人扼住了嗓子，失了聲，猛地回頭看她，瞳孔地震。

  教練驚訝，忍不住從後視鏡看她：“可以啊，學霸啊。”

  “一般。”她保持著那副口吻，扭頭望向窗外，語氣不鹹不淡，卻又像憋著一口氣，“今年數學確實挺難的，所以我隻考了149。”

  教練惋惜：“差一點滿分了啊，是不是扣在過程上了？”

  許願“嗯”了聲，視線望向遠方，漫無焦距的，說出口的話也像是隨口一提：“不清楚，也有可能扣在封建上吧。”

  身側死寂，從這句話落地開始，她再也沒有聽見身側那位的聲音。

  她也沒再開口了，很多事情點到為止，對方是傻逼，但應該不是傻瓜。

  車從早上練到下午四點鍾，回去時是許願開的車，教練在副駕駛伸出一隻手幫她扶著方向盤，指導：“開左轉向燈。”

  “轉方向盤……轉多了，回來點。”

  “加速，綠燈衝過去。”

  “……”

  她一路方向盤握得緊，脊背挺得直，緊緊盯著擋風玻璃外的前路，直至到了小區門口，手刹按上，松開保險帶，才算松了口氣。

  許願其實還挺喜歡自己開車的，把著方向盤讓她有一種操控人生的筷感，要去往什麽方向、速度快或慢……全憑自己掌控。而抵達終點又帶給她一種超乎想象的成就感。

  暖風慢慢悠悠晃過來，吹不開夏季的濕熱，但掠過她的臉頰，神經也跟著松松舒展開。

  待回了家，許願再次打開手機，才發現學搭app系統來了消息。

  系統：“今天是你和‘奔你而來’成為固定學搭的兩周年，快發給ta紀念一下吧！”

  許願心中一動，垂眼瞧了半晌，指尖摸了摸腕上那條白菩提串，最後一點屏幕，發送給了對方。

  他消息回得快，半句沒提兩周年。

  奔你而來：“姐姐七夕情人節快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