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遺物
  至冬的動作不算隱蔽，某種意義上，他們甚至稱得上大張旗鼓。

  摩拉克斯自然知道冰之女皇真正想要的是什麽，但是對外至冬隻說尋找魔神戰爭時期的舊神遺物，這個范圍太過廣泛卻也不容易起疑心，天理在坎瑞亞之後似乎已經陷入了沉睡，但塵世七執政與天空島的聯系太過緊密，無論他們如今懷著什麽樣的心思，都不得不仍然維持著和過往一般的平靜順從。

  冰之女皇著手創立愚人眾，以搜尋舊物為名將手伸向了七國的范圍，這是逾越，也是冒犯，只是包括摩拉克斯在內，大多數塵世執政對此都保持著一個默許的態度。

  而在七國之中，風神沉睡的蒙德無論怎麽看都是至冬最適合率先出手的目標。

  自很久之前，這個國家的統治權便是掌握在人類手中，無需考慮塵世執政之間的關系和神主天然的威懾，至冬行事也顯得格外肆無忌憚起來。

  他們拿出前所未有的高昂價格，輕而易舉引得人群趨之若鶩。

  蒙德的歷史曾遭遇三次毀滅，除了極少數的史學家和蒙德最為古老的三大家系外，如今已經鮮少有人能區分清楚神代的舊蒙德女王統治時期和在那之後的蒙德貴族統治時期的區別，對於絕大多數蒙德人來說，連被無數人稱作最為黑暗的貴族統治和之後的溫妮莎起義都已經算得上遙遠的過去，更不要提已經連記錄都所剩無幾的高塔孤王統治時期了。

  如今能留下的屬於舊蒙德女王的高塔舊物，實在不算太多。

  即使是蒙德最古老的三大家，在第三次圖書館經歷秋分大火後也損失了無數的珍貴手稿和孤本紀錄，不願意再交出第四次；按著各位家主所言，哪怕是他們手中也只剩下了歷代家主的手稿筆記和一些平平無奇的記錄文書，至於至冬想要的舊王統治時期的那些東西嘛……

  “十分抱歉。”

  至冬的訪客話音未落，對面唇角的笑弧已經跟著失去了幾分本就敷衍的溫度。

  “蒙德的歷史受損嚴重，有關第一次滅國之災現在甚至已經很難找到正式的完整記錄，而且非常不幸的是，當時的災後重建開啟的恰恰是蒙德歷史上最黑暗的一段，所以舊時代的寶物流失程度也是最嚴重的；至冬若是想要在蒙德搜集高塔女王時期的藏品，怕是要無功而返了。”

  不得不說，他的麻煩現在才開始呢——讓一位執行官親自出面，不僅僅是為了表達至冬方面的重視，也是不得已而為之的行為。

  用不上？
  博士笑笑，並未多說什麽。

  古恩希爾德本代的家主如此輕描淡寫的回答道。

  “——您若是無懼沉睡的風龍與高塔的結界，那麽盡可以試一試。”

  如此大方讓人不得不多想，不過對方既然已經把話說到了這個地步，那麽更多的麻煩就是上面那一位需要考慮的問題了。

  女皇的動作不算收斂，想要這些真品的也從來都不止至冬愚人眾這一批。

  從一群學術瘋子手裡強行買東西，和直接宣布與須彌開戰也差不多了。

  “沒想到除了須彌教令院的那群老古板以外居然還有人留有這麽多的真品……”自稱博士的年輕執行官雙手捧起一個梣木盒子好奇的反覆打量了許久，才在對方平靜的注視中放下了盒子。

  彌怒笑笑，搖了搖頭：“我家主人十分清楚至冬想要這些東西要做什麽，索性這些舊物放在我們這裡也已經用不上了，至於摩拉之外的事情……那就是與閣下無關的部分了。”

  身著玄色長袍的儒雅公子微微一笑，只是溫聲道：“閣下稱我彌怒就好，此次不過是代替我家主人跑跑腿，無需太過客氣。”

  *
  願意拿出所謂的“家傳寶物”送來的不在少數，只是這裡面的東西雖然的確稱得上煉金造物，可其中大部分連至冬那位須彌出身的執行官隨手扔出來的殘次品還要不如，眼看著他們不得不無功而返，璃月那邊卻有人說願意出手一批蒙德高塔女王統治時期的珍貴藏品。

  “三大家系的確還有一部分珍藏，我不否認，不過這些大多只是家主的筆記手劄，算不上是至冬期待的寶物，倒是當年離開蒙德那些的學者才是當年負責舊物的關鍵人物，他們離開蒙德後去了哪裡沒有人知道……不過如今須彌的教令院，好像便是在那之後接手了一部分高塔藏品。”

  “好吧，”對方無所謂的聳聳肩，“這些東西的價值我想已經不必多說，只不過如此大方的全部相贈，除了之前商量好的價格以外，當真沒有什麽其他的要求？”

  對方不知是以何種方式聯系到了至冬女皇，甚至請動了愚人眾執行官這一級別的親自前來護送。

  “那麽，舊蒙德的古城廢墟那裡……”

  “這位……彌怒大人？”

  須彌教令院的那一部分他們也知道，蒙德高塔女王時期的記錄不曾被蒙德自己記錄完整，卻能從那些古代學者筆記的隻言片語中重新拚湊出一個難以想象的繁榮帝國，那些學者從不吝嗇自己對於那個時期的懷念和敬仰，他們最後努力保留的那些高塔舊物，同樣也是現在的教令院從不對外開放的珍貴藏品。

  “蒙德的古城有最初的意志加以守護，擅自冒犯一位神王最後的沉眠之地會得到什麽樣的懲罰……說實話，我們也不知道呢。”

  面對蒙德這位最古老家系家主的委婉勸返之意，至冬的訪客仍有幾分憤憤不甘，不願就此無功而返。

  “——警惕深淵的窺視。”

  在離開之前，那位愚人眾統括官是這樣叮囑的。

  尚且年輕的執行官並不是很能理解這位一向高高在上的統括官為何會單獨對他叮囑這樣一句話，愚人眾的目標究竟是什麽，他並非全無所知，只是對於現在的博士來說他還沒有那麽的感興趣；但是當他走出璃月的邊境，看見那金發的劍士自陰影中出現的那一刻，還是忍不住挑起眉毛。

  不為別的，便是為了對方那雙和統括官一模一樣的眼睛。

  若是醜角叮囑自己警惕深淵的窺視，而自己面前又出現了這樣一位意料之外的客人，是否也可以說明他們的統括官與深淵也有著某種奇妙的聯系？
  “看你的眼神，應當並不陌生我的身份。”
    對方開口道。

  “不巧，正好認識一位與閣下有著相同特征的前輩。”

  “那你也可以看做你的那位‘前輩’份上暫時放下對我的敵意和警惕，我不過是個路過的無名人，只不過你們的動作實在是太過張揚，很難當做完全看不到。”金發劍士的目光看向至冬執行官的背後，他的確沒有動，也沒有看向身側那些愚人眾已經放在武器上的手，他只是看著那些東西，許久才緩緩垂下了眼睫。

  “我想，你們應當不介意這一趟多一位同行之人？”

  博士沒有立刻回答。

  “理由呢？”

  “有兩個。”

  對方說道。

  “第一，我若是在這裡，那麽有人就不會對你們動手；”

  他的目光收回，望向了至冬的方向。

  “第二，我有事要問你們的統括官。”

  “在一切結束之後的現在，偏偏是至冬想要王的遺物，又是為了做什麽？”

  博士看著那雙印有星芒的眼睛，沒有拒絕他。

  金發的劍士遵守著自己的承諾，他始終與愚人眾維持著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一路上也算得上是無驚無險，只是當執行官進入至冬宮，他卻在門口停下了腳步，神色莫名地抬頭仰望這座冰雪籠罩的華麗宮殿。

  愚人眾的統括官立於高處俯視著他的影子，高大的身形在長階上拉出一道長長地陰影。

  “坎瑞亞的‘末光之劍’，宮廷衛隊隊長，戴因斯雷布。”

  醜角緩緩念出他的名字，目光毫無波瀾。

  “我以為你已經死了。”

  “……很不巧的是，我也是這樣想您的，皮耶羅大人。”

  醜角自高處垂下的影子最終停在了戴因斯雷布的腳尖之前，他仰頭看著那已經身披至冬大氅的愚人眾統括官，末光之劍的眼神如此平靜，反而安撫了醜角心中那份無言的憤怒。

  “你是否願意上前來，選擇與我等同行，戴因？”

  他低聲問道。

  “至少這裡，仍有人願意繼續踐行王的意志，繼續去走她未走完的路。”

  戴因的眼睫微顫，他看著高處的故人，卻是緩緩搖了搖頭。

  “你是第二個與我說這種話的人了，皮耶羅大人。”

  第一位是金發的少女，她看見被眾神拋棄的世界，她聽見坎瑞亞最後的哭嚎，她從空無一物的漆黑廢墟中起身，選擇背對著自己往回走，繼續去庇護那些不再得到寬恕的靈魂。

  王的意志又是什麽呢？

  王要走的路究竟是什麽呢？

  是這冰雪籠罩永不融化的冬宮，還是已經不會開啟的星與夜的樂園？

  蟲龍與獸災堵住了更深處的入口，樂園的星光因女主人的離去而一同黯淡，失去了星光的指引，深淵便也隨之失去了前進的方向。

  那些徘徊在入口處的災厄抓住了最後的稻草，祂們如同當年祈求女王的憐憫一般祈求著那份救贖，金發的少女為此停留在深淵的影子裡，去做一件女王從不需要她去做的事情。

  戴因斯雷布不知道他們的選擇是否正確，但是他至少知道一件事。

  王從不曾期待這樣的故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