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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泊岸》第一百四十七章 使命
  第一百四十七章 使命
  端王造反之後被損壞的宮道還沒有修好, 申行甫行走在坑坑窪窪的宮牆下,被迎面跑來的內侍撞了個趔趄,他吃痛地爬起來, 對著惶恐的內侍罵道:“國還在呢,一個個的跑什麽跑,趕著去投胎嗎!”

  內侍心驚膽戰,兩腿抖得像大風中的草木竿兒, 申行甫忍著脾性,仔細一想如今這個時候人人自危, 和奴才計較也沒有必要, 他無力地擺了擺手, 繼續往前走。

  太醫說,成元帝的大事就在這些時日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命中注定, 君王病危與敵人兵臨城下兩件事同時發生, 申行甫一邊走一邊抬頭看了看天,大風卷起,白雲一泄千裡,恍惚間他好像看到了大靖王朝的氣數在他眼前奔騰流逝,怎麽都抓不住一般。

  申行甫一個激靈,將這種念頭從腦海中揮去,他徑直出了宮, 京城還沒有破,但滿街荒蕪, 世家權貴望風奔逃, 然而韃靼軍攻得太快, 未等他們來得及出城便已打到眼前。

  城門下臨時搭了個棚子, 大大小小的武官從其間穿梭,季時傿草草地讓軍醫處理完她肩上的箭傷,面不改色地指著桌上的京城布防圖,“兵器署那邊還有多少存貨?”

  王眾面露猶豫,“戰車三十輛,弓箭兩萬,火炮五十架。”

  季時傿皺了皺眉,盯緊他的眼睛,“就這些?”

  “就、就這些……”

  “放你大爺的屁!”季時傿一巴掌呼過去,嚇得給她包扎的軍醫手一抖,血又滲了出來,“什麽時候了還給我藏著掖著,有多少說實話,全給我調出來。”

  “不行啊大將軍!”王眾愁眉苦臉道:“這是要掏空家底啊,以後可怎麽辦?”

  “老羅呢?”

  火箭滾油,誘敵詐降,減灶反攻,能用的計謀都用了,鎮北侯季暮留下來的兵書幾乎快被翻爛,身為將領,比敵人更清楚自己還能撐多久,而一個合格的將領,則要將這個極限繼續擴大。

  幾日交戰下來,西北戰報上所提及的“鋸齒虎”露出了全貌,兵器署的人初步觀察,所謂“鋸齒虎”,其實是一種改良後的戰車,大概有兩人高,其上裝有長筒狀的火炮,底座中空,內裡可以容納最多五人的弓/弩手,普通步兵難以近身,防備性很好。

  謝丹臣頓時哽住。

  “在。”

  謝丹臣搖了搖頭,神情凝重,趙嘉晏音信全無,生死未卜,季時傿揉了揉太陽穴,不敢在部下面前露悲,她又簡單地吩咐了幾句,隨後披上輕甲登上了城門。

  西韃大軍壓境的當天,鉞州的知州便逃了,妻女對其深惡痛絕,不肯苟同,雙雙自盡於家中,西北大軍退守峴門關,樊徊璋拾起了鉞州的城防工作,一守就是二十七日。

  連續三日,前知州奉西韃人之命到城下招降,他已身穿韃靼服飾,換了發髻,操著最正宗的中原官話讓鉞州城百姓投降,樊徊璋站在城牆上,一手緊緊按在腰間,摸了摸還沒做好的手籠。

  話音落下,接二連三有新的軍情傳過來,岐州失守,西北一大半淪陷,東瀛人果然趁亂襲擊了海東港口,幸好賀利良早有防備,派出了八十艘艦船,硬是沒讓一個東瀛人上岸。

  “鉞州還在嗎?”

  謝丹臣點點頭,“西北大軍退至峴門關內,鉞州是最後一個城,再退西韃就要打進來了,樊大哥如今就死守在鉞州城內。”

  季時傿從這段沉默中意識到什麽,手指蜷曲了一下,隨後恢復如常,繼續指著布防圖道:“倘若西洋人打過來,會沿著江河流域往南,直入中原腹地,台州駐軍的參將是哪個?給他一個將功折罪的機會,守住這條路線。對了,楚王殿下有消息了嗎?”

  只是西南那邊的情況很不好,軍民中或多或少都有患了毒癮的人,士氣大減,西洋人從港口登岸,一路搶掠,最後礙於南疆山林密布,不得不停了下來。

  王眾被她說得啞口無言,只能讓人去調戰備,一副家養白菜將要被糟蹋的絕望神情。

  “城門處弓箭手準備,必要時火炮往下壓,戰車先行,注意碼頭附近,防止有人從後襲擊。”

  季時傿看見他那張臉就煩,找來兩人將他打發出去了。

  敵軍偷襲輜重地,戰車軍備被毀了大半,羅笠無力抵抗,扛著長炮轟死了一名韃靼將領,他自己也被長炮的後坐力震得屍骨無存。

  前有西韃虎視眈眈,後有趁國難聚集的叛軍為非作歹,鉞州城並不好守,二十七日下來,城內幾乎彈盡糧絕,舉國上下四處危在旦夕,難以調兵支援,樊徊璋幾乎是死咬著牙守在城門上。

  關外的風沙像是割喉利刃一般,瞭望台缺了一個角,城牆岌岌可危,負責傳遞軍情的將士被炸得只剩上身的軀體,如一張破布一般掛在殘缺不堪的城牆上,北風呼嘯而過,像是一擊無形的鐵錘,大鍾發出淒厲悲壯的嗡鳴聲,哀轉久絕。

  最重要的是,戰車上所裝備的火炮射程極遠,易於操控,韃靼的戰備一直落後於中原,不難猜測這背後必定有西洋人的手筆,兵器署的人愁得頭髮大把大把地掉,日夜不輟地研究新型軍械,戶部將全部家底掏了出來,也趕不上城防的消耗。

  季時傿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蠻子都打到家門前了,你現在扣扣搜搜,是準備明日被抄完家後拿出來給自己當陪葬品嗎?”

  “樊大哥,咱們還能打贏嗎?”

  樊徊璋搖了搖頭。

  方才問話的將士眼裡露出絕望。

  “打不贏也要打,以前大帥告訴過我們,將士之所以守在邊關,並非我們銅牆鐵壁不怕死,而是企圖以凡人之力比肩神明,以血肉之軀守住國門,是為了我們身後無數個小家,無數個如我們一樣的凡人。”

  烏泱泱的人群集聚在眼前,城內的老弱婦孺捧著僅存的口糧送到戰士面前。

  城破只在今日,前知府苦口婆心地大喊道:“事已至此,大靖氣數已盡。識時務者為俊傑,將來封侯拜相不在話下,樊徊璋你一個千戶到底為何固執至此啊——”

  “區區韃靼走狗,我樊徊璋還不屑去做。”
    樊徊璋將招降書扔下,泰然道:“爾等食君俸祿,深戴國恩,身體裡流的是漢人的血,如今卻身穿韃靼之衣,不覺得無顏見我大靖忠義之士嗎?”

  鉞州百姓緊隨道:“鉞州人誓死不降!”

  城牆下的西韃將領冷笑一聲,“不識抬舉。”

  樊徊璋最後一次摸了摸腰間掛著的手籠,指腹從小老虎的斑紋上拂過,眼底柔情流動,再抬頭時赫然道:“無需多言,速速開戰,我大靖將士絕不認二主。”

  前知府被他說得喉間發燙,面有羞愧,倉皇地別開目光,“瘋了,都他娘的瘋了!”

  炮火如炬,硝煙四起,鉞州開始下雪,一片又一片晶瑩無暇的雪花將這塊滿目瘡痍的土地覆蓋,鮮血,屍體,廢墟,天地間如覆縞素,北風號怒天上來,為這場數萬人的獻祭悲愴嚎哭。

  鉞州城岌岌可危的城牆,如大廈崩塌,城內無論男女老少,無人投降,西韃將領被激怒,於十月廿十三,下令屠城。

  樊徊璋又想到當初季時傿將他提拔為千戶時所說的話。

  “從此以後你便代替羅笠的位置,任千戶一職,他因何罪過被降責你應該明白,望你不要重蹈覆轍。這是你自己立的功,掙來的軍職,日後能走到什麽位置,還得看你自己。”

  報君黃金台上意,提攜玉龍為君死。

  所幸,不辱使命。

  鉞州城破,八萬軍民亡於西韃人刀下的消息,在十月底抵達京城。

  季時傿在城牆上拆開密封軍報的信件,只看了一眼,頓時潸然淚下,她仰起頭,朝陽隱於烏雲後,萬軍同悲。

  戚相野狠狠地抹了一把淚,“老子就是死了,做鬼也要殺盡韃靼人。”

  “同胞死得慘啊——”

  文武百官聚在城內,頭頂時不時有炮火轟擊,卻無一人生出退意,申行甫沉沉地呼出幾口氣,“西韃軍到哪兒了?”

  “從鉞州入境,走過象牙山,度過中州,再往東就是京城。”

  季時傿聲音恢復平靜,“我們現在不能等了,四鄰觀望到現在,倘若繼續下去,會有越來越多的敵人加入圍剿,現在有兩個法子。”

  眾人抬起頭,季時傿繼續道:“第一個你們也知道,昨日挲摩訶派了人來談判,我們要賠款三千萬兩白銀,並將西北從岐州往東的五大州兼二十七座城池割讓給他們,兩江流域劃給西洋人建廠,我們若想通行還需要交稅……”

  “這簡直貪得無厭,休想!”

  季時傿不置可否,“割肉飼虎以求安穩,將虎狼野心喂養到最大的時候就是我們的滅國之日,這其實只是個飲鴆止渴的法子。”

  申行甫急迫道:“那第二呢?”

  “第二個是冒險之舉,我方派人去西域談判,說動他們出兵援助。”

  戚方禹咳了兩聲,艱難道:“老朽去。”

  “不行,閣老是一朝首輔,朝中需要您坐鎮。”

  申行甫道:“那我去!”

  戚相野舉了舉手,“我也可以!”

  “既然要談判,此人性情萬不能衝動急躁。”戚方禹搖了搖頭,“你們倆都不行,我朝如今是劣勢,你們能琢磨準談判的姿態,能揣度出西域諸國的想法嗎?”

  話音落下,忽然有一人走近道:“我去!”

  季時傿轉過頭,眸光一凝。

  梁齊因俯身行禮,“我少時隨商隊去過西域,對那裡的民風習俗有些了解,會幾句西域話,諸位大人可以讓我一試嗎?”

  季時傿盡量心平氣和道:“你胡鬧什麽?你當這只是隨商隊出遊一樣的小事嗎?不準去!”

  “國難當前,諸位為此焦頭爛額多日,我也想盡一份力。”

  季時傿一時啞然,半晌申行甫忽然悠悠道:“其實……閣老要求的人選岸微還蠻符合的,就是沒有職位在身,有點壓不住場,我可以去鑲邊,嗯。”

  梁齊因轉身面向她,彎腰大聲道:“請大將軍準我出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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