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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泊岸》第一百四十一章 靈犀
  第一百四十一章 靈犀
  重陽的夜晚, 都城死一般的寂靜,大街小巷裡一個人也沒有,連打更聲都未曾聽見。

  入了夜, 梁齊因換了件外袍,準備乘車到宮門口等季時傿,他剛準備出門,陶叁便急衝衝地跑進來, “公子,外面好像出事了。”

  梁齊因愣了愣, “什麽事?”

  “具體什麽我也不清楚, 不過京師戒嚴, 今兒夜裡宵禁很早,坊市也都關了。”

  陶叁擰著眉, “我方才去城門口發現守衛也比尋常多。”

  梁齊因神色微沉, “我去宮門前看一眼。”

  陶叁緊跟上他, 等他們到的時候,官道上已經等著幾輛馬車,不知是誰家的奴仆走上前前,低聲和一名內廷侍衛交涉。

  “都亥時了,宮宴還沒結束嗎?”

  “沒有,今日是重陽節,皇后娘娘還要帶著眾妃嬪命婦給太后娘娘祈福誦經, 自然比尋常宮宴結束得晚些。”

  那名仆人神情焦急,“我家老爺方才遣我來問你時, 你便已經這麽說過, 這都過了快一個時辰了。再如何誦經祈福也該結束了啊, 何至於拖到現在。我家老爺也是擔心夫人和小姐。”

  成元帝和宇文昭華躲在殿內,從前最富麗堂皇的皇宮,因為一己私欲淪為修羅地獄,到處都是殘肢斷臂,宮人的屍體橫陳在各個角落。

  梁齊因眸光微沉,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這件事情一定不會像那名侍衛所說的一樣簡單。

  陶叁眼睛瞪大,有些不明所以,雖然不知道他這麽部署是為了什麽,但下意識點了點頭,“行,我這便去,那公子你呢?”

  梁齊因掀開車簾,抬頭望向高高的宮牆,他們來的時候四個坊市已經關閉,各個官道上都有人巡查,然而現在並未到宵禁的時辰,季時傿一直沒有出來,他有些擔心。

  只要成元帝還有幾分骨氣,不想死得這麽窩囊,他一定會將虎符交給季時傿讓她出宮搬救兵,宮門走不了,還能從哪走?
  梁齊因幾乎第一時間就想到了季時傿同他提起過的護城河。

  成元帝大概是之前被趙嘉禮氣到怒極攻心,如今話都說不清楚,半個身子如同癱瘓一般使不上勁,手腳時而抽搐,陳屏見狀不免涕淚交加,明白過來成元帝這怕是中風了。

  侍衛不耐地斥道:“你怕什麽?滿京城的貴夫人小姐都在宮裡, 又不是只有你們一家,能出什麽事?宮宴結束了自然會出來,這裡是皇宮,是你們老爺能催的地方嗎?!”

  廝殺聲蔓延至各個宮所,養心殿前血流成河,謝丹臣率領的三千禁軍成了養心殿前的最後一道防線。

  若是換作往常,倘若宮中有什麽事情耽擱了,季時傿會托認識的內廷奴婢到宮門前知會他一聲,但今日這麽晚她都沒有離宮,而自己也遲遲沒有看到有宮人出來找他報平安。

  陶叁轉頭望向他,“公子,我們現在該怎麽辦?”

  “找二十人同我去南宮牆。”

  京師戒嚴,宮門封鎖,正常的宮宴不會拖到這個時候,倘若肖皇后辦重陽宮宴只是為了拉攏人心,那她目的已經達到了,何至於攔著人不讓出來,除非是拿她們做人質。

  梁齊眯了眯眼,往南宮牆的方向掃視了一圈。

  宮門口看守的侍衛沒有一絲想要通融的意思,消息傳不出來,禁軍絕大部分應該都跟著周適詳造反了,單憑剩下的那些人擋不住多久。

  “去京匯碼頭傳個消息,準備一條船。”梁齊因頓了頓,壓低聲音,“必要的時候,將碼頭炸了,不要傷及無辜。”

  梁齊因臉色一變,端王要逼宮謀反。

  那名仆人被堵得啞口無言,隻好轉身向主人家複命。

  肖皇后派人將各府的女眷全部集中看押,除了一部分在最開始的混亂中逃出去,生死未卜,外面廝殺聲滔天,想來也難逃一劫。

  不知是誰在逃跑的過程中看到了七公主癱在血泊中的小小身子,驚駭過後才終於明白過來,唯有老老實實做人質才是最安全的,跑出去必死無疑。

  眾人像風雨中被打濕羽毛的鵪鶉,驚慌失措地瑟縮在一起,殿外圍著一群侍衛,任何人只要離開大殿半步便會被毫不留情地斬於刀下。
    東籬苑內,肖皇后好整以暇地坐在花廳中央,席間桌椅還都未撤去,只是人已經空了。她半倚著身體,慢慢喝著酒,一隻手搭在額角,慵懶地纏著碎發。

  月台下種植的的各式名品菊花被鮮血染成紅色,花香與血腥氣揉雜在一起,令人幾欲作嘔,被火舌舔舐過的花海,湧出一種既荒誕又詭異的美感。

  低弱細微的啜泣聲從宮殿內傳來,瑟縮在角落的女眷們或多或少都帶著傷,有的衣衫凌亂,有的摔傷了腿腳,她們從前多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名門閨秀,遇到這種情況,跑都跑不起來。

  肖皇后明顯不想花太多心思管她們的死活,更遑論給她們找太醫,傷處長久得不到醫治開始潰爛,到了後半夜有許多人開始發燒,宮殿內人心惶惶,哭泣聲不斷。

  季時傿在一隊禁軍的掩護下,成功從養心殿殺到了南宮牆的護城河岸,但是原本跟隨她的幾十人已經只剩下不到十人,一大半都身負傷不同程度的傷。

  岸邊的紅楓葉逐水飄零,季時傿望了望流動的護城河水,忽然抬了抬手,她身後跟著的人順勢停下步伐,其中有一人不解道:“大將軍,出什麽事了?”

  季時傿緊緊盯著河道,聞言解釋道:“宮牆外一定有重兵把守,一出去就會與他們打個照面,單憑我們幾人想要強行突圍基本不可能,更何況後面還有追兵。”

  身後的禁軍聽到之後臉色也沉了下去,哀歎道:“那我們該怎麽辦?好不容易跑到南宮牆,就算是拚也要拚一把,陛下和養心殿前的弟兄們等不得啊。”

  季時傿沉默不語,她尚未思考出一個萬全之策,此次北上借兵,險境重重,離宮只是第一步,城門附近也一定戒備森嚴,若不走城門,那就只能從西面京匯碼頭走水路,或許還有一線生機,但那樣進程就慢了,可能半路就會被追上。

  “大將軍,來不及了,不能再猶豫了!”

  趙嘉禮派人圍堵,怕是很快就能找到護城河這兒來,季時傿咬了咬牙,剛準備揮手讓大家下河,她頭頂正上方便忽然響起一聲隼唳,季時傿猛地抬起頭,雪白的海東青振開雙翅,朔羽粼粼,在宮牆上空疾馳徘徊。

  季時傿目光一頓,立刻反應過來,梁齊因現在就在外面,他應該已經察覺到宮內發生了怎樣的異變,雪蒼是他帶來報信的,他的想法和自己如出一轍,也想到了可以從河道逃出皇宮。

  季時傿冷靜下來,抬手彈開手上的腕扣吹響哨子,兩種不同的隼唳在夜空中響起,海東青揚頸鳴叫,羽翅撲殺,俯衝而下,身形幾乎連成一線。

  梁齊因正藏在南宮牆外的樹林裡按兵不動,半晌,海東青的身影重新出現在他視線內。他站起身,緩緩從背後的箭筒中取出一箭,在昏沉夜色中瞄準宮牆下的一名侍衛,梁齊因目光堅定,手臂端直,這一箭沒有可以出差錯的余地,“咻”的一聲,寒風驟起,棲鳥驚飛,樹林裡的樹葉沙沙作響,一瞬間若萬馬奔騰,刀起廝殺。

  寒光閃爍,宮牆下的一群人還沒反應過來,長箭瞬間穿透了一名內廷侍衛,牢牢釘在深厚的宮牆上,血花迸濺,箭尾嗡鳴不止。

  “來人,有刺客!”

  嘩變遽起,宮牆下守衛的士兵立刻往箭矢射來的方向衝去,海東青嘹亢的叫聲又一次在頭頂響徹,季時傿一手按緊刀柄,一手揮下,沉聲道:“跳!”

  身後的內廷侍衛緊追不舍,陶叁找來的這些人都是在京匯碼頭做工的漕幫兄弟,自然比不過宮廷侍衛武器先進,訓練有素,但是他們混跡市井多年,比任何人都清楚京城內大大小小的街道與小巷有多少條。

  他們很快分成幾波,遁地一般頃刻在都城內消失得無影無蹤,禁軍追出去快一炷香才陡然發現這是一場調虎離山之計,等他們驚慌失措地趕回去時,季時傿早已趕到京匯碼頭附近。

  陶叁割開船繩,“船上傷藥乾糧都備好了,將軍,你們直接出城,上了岸會有人接應,屆時再換乘馬匹往漠州借兵。”

  季時傿立在岸邊,往四周張望,“齊因呢?”

  “將軍放心,公子沒事,他讓您直接出城,不必顧慮。”

  遠處隱隱有追兵舉著火把往碼頭的方向趕來,情況急迫,季時傿隻好一咬牙,轉身跳上甲板。

  陶叁眯了眯眼,將岸邊所有停泊的船隻全部解開繩索,鼻尖有淡淡的火藥味縈繞,因為今日宵禁很早開始,其他夥計也都被事先安排離開此地,碼頭上除了他之外空無一人。

  年關將近,煙花爆竹的需求量增加,近來便有運送火藥的船隻入京,有些還未來得及卸貨,陶叁吹亮火折子,猛地往岸邊擲去,隨後“嘭”的一聲巨響,恍若驚雷,頓時地崩山搖,火光衝天,拔地而起,焰紅色的浪潮頃刻間席卷了整個碼頭,並逐漸往城門方向沿續。

  趕來的追兵一愣,有幾個衝在最前面的直接被炸得四分五裂,地面晃動,為首的百戶瞳孔驟縮,牙齒打起顫,厲喝道:“別追了,先、先救火!”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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