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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泊岸》第一百一十四章 霜露
  第一百一十四章 霜露
  近來霜露蕭森, 總是沾衣,站在簷下的片刻功夫,肩上就被濡濕了。

  嵩鹿山後院的小竹屋前, 春季繁盛的玉蘭花枝已經枯敗,這一年將近末尾,更深露重,梁齊因將玉蘭花連根帶土搬到了屋內。

  他彎腰剪去枯枝, 靜靜聽身後的陶叁說著近來的事。

  “何暉能下地了,就是行動還不利索。”

  “陛下又冊封了兩名美人。”

  陶叁說著說著撓了撓後腦杓, 不知道為什麽公子讓他們去打聽這種事。

  玉蘭盆栽擺放的位置是屋內光線最充足的地方, 梁齊因將剪下的枯枝拾起來, 漫不經心道:“侯府的那個丫鬟怎麽樣了?”

  “說是傷快養好了,將軍去了西北, 侯府空落, 她說想請示回慈寧宮繼續伺候太后, 等將軍回來再出宮。”

  陶叁神色微頓,又道:“藥她也用了。”

  梁齊因神色淡淡,將修剪完的玉蘭盆栽移到窗前。

  早在季時傿進宮給太后賀壽的晚上,梁齊因就已經讓溫玉裡給秋霜治傷的藥裡動了手腳, 表面看除了有助於傷口愈合外並無其他效果,只是換了其中一味藥, 短時期內多次服用會在體內積毒。

  這是溫玉裡的原話。

  依大靖朝國法來講,非儲君的親王在成年娶親後必須前往藩地,非君王允許不得隨意離開,哪怕是回京朝覲都有嚴格的規定。

  梁齊因若有所思,細細地澆著盆栽裡的土土。廖重真進宮以來的這半個月,朝中局勢似乎在往好的方向發展,久病的成元帝終於有精氣神下床參加大朝會,堆積的政務又重新開始運轉。

  他咽了咽口水,那畢竟是太后,宮裡的太醫都是世上數一數二的聖手,倘若被人察覺出,那就是殺頭的大罪。

  彼時他正在博文館門口準備給一雙兒女挑幾本書看,店裡的夥計正領著兩個孩子走在前頭,申行甫同梁齊因在後頭輕聲交談。

  梁齊因看出他在想什麽,語氣平靜,“徐家的家主,不至於連這點事情都做不到。”

  陶叁猶豫了片刻,小聲道:“公子,可若是……”

  所以無論是內閣還是都察院,所有人都在觀望,這位蜀州道士究竟是真天師,還是個坑蒙拐騙的老神棍。

  “大朝會上近來吵得凶啊,岸微,你這法子能成嗎?從前不是沒人提過,但陛下從未真的明令讓端王前往封地。”

  然而端王已經二十六歲,卻仍未曾依法就藩,大概是因為他母舅位高權重,絕不可能放棄儲君之位,哪怕曾經有太子,也依舊沒人會將他和早早離京的趙嘉晏等同而視。

  季時傿對太后到底還留存著幾分情義,連下狠手報仇都做不到,所以這個惡人便讓他來做吧,一報還一報,當初她用的什麽招數,便如數奉還給她,算不上委屈。

  “哦……陛下啊,又封了兩位美人,據說他近來日日流連后宮,不過大朝會倒是又恢復了,只是不像從前一般每日都開。”

  這些時日端王黨又開始向成元帝請立太子,成元帝始終沒有點頭過,又過了兩日,陸續有人上書奏請讓端王就藩。

  他雖然答應季時傿不會做傻事,但不代表他會放任太后等人罪孽深重還想福壽延年,當初他們怎麽害的季時傿,如今都會一一反噬到自己身上。

  申行甫皺著眉,憂愁道。

  梁齊因想起方才他說的其他幾句話,回過頭,“對了,你方才說陛下怎麽了?”

  申行甫自上次壽宴被罰後,在家裡養了一個多月,十月底咳症才徹底痊愈。

  陶叁聞言松了一口氣。

  端王作為舉薦廖重真入宮的人,自然在成元帝面前得到了稱讚,這一個月來他衣不解帶,無時無刻不侍奉君父左右,只怕再這麽下去,成元帝就快要忘了他還有個在江南,快被藩王宗親逼死的兒子了。

  而秋霜又擅廚藝, 她最初在慈寧宮便是憑著一手製作糕點的手藝贏得太后青睞, 她若回了慈寧宮, 必然要伺候太后,而聚在她體內的沉毒,則會通過汗液,最終流入太后體內。

  “我也沒想讓它成。”

  “你說什麽?”

  “在朝中請冊立太子的呼聲愈漸高漲之時,就藩的言論看似對端王不利,實則是在逼陛下妥協。”

  申行甫似懂非懂,眨了眨眼,“等等,怎麽就是逼陛下妥協了?”
    梁齊因解釋道:“倘若陛下真想讓端王就藩,就不會拖到如今,更何況他已今非昔比,肖氏為皇后,他就是嫡子。”

  “如今國無儲君,他入主東宮是大勢所趨,絕不會甘願前往封地,而那些讓他就藩的人是怎麽說的?‘依照國法,除皇太子外所有親王成年後必須前往封地’,端王可以不就藩,但原因只有一個,他被立為儲君,不然就是有悖國法。”

  梁齊因談笑自如,緩緩道:“廣白兄,你說這樣的話,要是落到陛下耳朵裡,他會怎麽想?”

  申行甫怵了一下,不寒而栗,震驚於他雖不在朝,卻比一般人對朝局更為敏[gǎn],陛下不一定能想到就藩言論背後的真實意圖,或許他會真的以為是端王被人攻擊而產生幾分憐愛,也絕對抵不過他此刻因為被逼迫而產生的遷怒之意。

  “你這實在是……”申行甫咂了咂舌,“佩服佩服。”

  梁齊因不緊不慢道:“讓廣白兄見笑了。”

  “嗐。”申行甫擺了擺手,“哪裡,反倒是我,才是真的讓人見笑了。”

  梁齊因察覺出他話中有話,“此話怎講?”

  “說起來,當初我隨楚王殿下南下,一腔幽怨,原本以為此行又將無獲而返,怎知殿下並非等閑之輩,我跟隨殿下,中州之行雖艱難險阻,我卻有一種回到了二十歲剛入仕時的錯覺。”

  “明知不可而為之,明知路漫而行之。我也意識到,從前我所信奉的某些道理也並非箴言命理,我曾經輕視季將軍,不,是所有婦人,但後來我清楚地見識到了,我有多麽的無知,我為我的自負感到羞愧。”

  說罷申行甫抬起頭,望向前方正在翻閱書籍的兒女,輕聲道:“他們兩個是龍鳳胎,我分別聘請了夫子和嬤嬤來教他們讀書和女工。”

  梁齊因沉默著聽他說完,開口道:“以前廣白兄也帶他們來買過書嗎?”

  “有。”申行甫目不轉睛,“但隻帶過犬子來,丫頭……很少出過府,家裡有嬤嬤教她讀女四書。”

  前方的孩童丱發之齡,背影看上去很歡快,手拉著手在討論著什麽。

  “如今看來,是我這個做父親的太自私了一點,從未問過丫頭真的喜歡什麽,我都想好了,她想彈琴繡花,我便請名師教她,若是更想讀書,我便讓她和她兄弟一起。”

  梁齊因順著他的目光看了一會兒,溫聲道:“廣白兄你已經做得比旁人好了。”

  話音落下,女童捧著一本書跑過來,但隻幾步後又因為什麽顧慮而慢下步伐,緩緩走至申行甫跟前,抬起頭小心翼翼又夾著幾分期待道:“阿爹,我可以買這本書嗎?”

  梁齊因低頭看了一眼,認出這是一本文風很豪邁灑脫的詩集,大部分人家教導女兒多是往婉約柔和的風格來,更多是美名為端莊賢惠的桎梏裡,哪怕是打碎骨頭也要塞進去。

  申行甫拿起那本書,翻看了兩眼,他的女兒在旁邊屏氣斂神,似乎是準備好了挨責,誰知申行甫卻拍了拍她的頭,道:“乖寶,當然可以,走,爹帶你付錢去。”

  梁齊因站在原地,看著他們,忽然想到很久以前,季時傿在水雲澗門口問他,會不會覺得她太斤斤計較,太蠻橫。

  他現在想告訴她,或許在未來的十幾二十年之後,如果有一個像她一樣發出同樣疑惑的少女,一定會有許多人告訴她,“沒有,你做得很對。”

  ————

  一望無際的雪原上,滿目蒼白,北風卷地,舉目渺無人煙,又或許是此處的房屋都已被大雪覆蓋,生機難尋。

  牛羊受凍死,牧草稀缺,再往北的部落可能都熬不過這個冬天,韃靼現如今的首領挲摩訶再又一次聽到有大批子民死於饑寒交迫中時,心裡五味雜陳,已經不僅僅是沉痛可言。

  他自認為比起前兩任消極懦弱的可汗來講他已格外勤政為民,可自他成為首領的這五年來,北方天災不斷,每年冬天都在越變越冷,草場大量縮減,哪怕他向騰格裡自述己罪,也依舊挽回不了他在子民眼裡威信的逐漸喪失。

  難道他比上一任可汗,那個殘暴不仁的哈魯赤還要不如嗎?
  “王,鄂倫部與達珠部聯姻了。”

  西韃最強悍的兩個部落聯姻,讓挲摩訶覺得似曾相識,當年他和中原的主帥聯合除掉哈魯赤之前,他便是通過與其他部落聯姻獲得更多的兵力支持而發動起義。

  如果他再不能帶領子民度過越來越難捱的冬天,如果草原的生靈繼續消逝,那麽他將是長生天的罪人,他將成為第二個哈魯赤,

  挲摩訶握緊拳頭,閉上眼,忽然問道:“外面還在下雪嗎?”

  屬下不明所以,卻還是回道:“是,王。”

  挲摩訶撫摸著王座上的黑熊皮,細密硬質的毛發戳著他的掌心,他做出了一個決定,緩緩睜開眼,沉聲道:“去,將各個部落的首領都請過來,就說,可汗有事與他們商談。”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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