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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泊岸》第九十三章 仁義
  第九十三章 仁義
  “竹溪園”是祿廷街的一間茶坊, 京中文人墨客眾多,世族品茶之習盛行已久,茶樓茶坊數不勝數, 竹溪園算不上有多出名,但勝在清靜。

  趙嘉晏擇了雅間,先前引路之人於門前停下,將木門撥開些許, 彎腰等二人進去。

  二人異口同聲道:“殿下。”

  趙嘉晏笑著點頭示意他們在旁邊坐下。

  “從午門來的?”

  季時傿回道:“是,剛結束。”

  趙嘉晏摸索著杯壁, 聲音哀沉, “原本想去送送張少卿, 又怕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煩,便沒去。”

  梁齊因抬眼道:“殿下放心, 來時我已經讓人給張少卿殮屍了。”

  “他母親如何了?”

  “找到的時候只剩一口氣, 我還沒敢將張少卿的事情告訴她。”

  梁齊因緩緩道:“天下法度理應統一,司廷衛在三法司之外,獨設詔獄,張少卿便差點死於法外動刑,他之後還會有數不清的人亡於此處,殿下,此實為亂政之首。”

  梁齊因點點頭,“我明白,謝殿下。”

  “我府裡的幕僚都說,我不應該對他們心生憐憫,如果我想要爭那個位子的話,狠下心是必須的,我自己想也是,一個人的冤假錯案可以拉下一個禍亂已久的龐大族系,如果換作是我,我該怎麽抉擇。”

  梁齊因想到先前梁慧芝同他所言,李顯並沒有想要藐視天威的意思,那篇文章不是他帶進文華殿的,是梁慧芝為了泄私憤嫁禍於他。

  “是,就是他把李寅元那篇大逆不道的文章傳到文華殿的。”

  “啊……”季時傿肩膀一塌,“以他之罪,何至於受如此酷刑啊。”

  梁齊因手一頓,沒有說話。

  趙嘉晏神色微動,“當年沈居和先生尚未致仕前在文華殿曾對我們講過仁義之道,但其他先生反駁過他,為君者應當殺伐決斷,不該有婦人之仁,他們都是這樣教的,我不知誰對誰錯。”

  梁齊因靜靜聽趙嘉晏講完,而後輕聲道:“殿下對張少卿憐憫,對無辜受罪的李氏族人心懷仁慈,並非有錯。”

  “我不知道。”趙嘉晏手指彎曲扣緊,聞言低下頭,“李瑋父子這般結局是他們罪有應得,但張少卿……我不清楚父皇到底知不知道他是被冤枉的。”

  趙嘉晏怔愕了一瞬,“岸微,你是覺得父皇對他們的處置太過嚴苛了嗎?”

  趙嘉晏歎了一聲氣, 緊了緊拳頭,“真是造孽啊,你兄長,也是個心狠的,李家的族人在牢裡死了幾十個了,那個李顯,說是死於‘抽腸’, 才十四歲。”

  李家獲罪的這些人,男被斬首,女充官妓,詔獄裡被關押著的連三歲小兒都有,可論起罪責過失,他們許多人根本談不上有錯,實則是被株連,是上位者受外戚乾政不滿已久而進行的一場慘無人道的報復。

  “李顯?”季時傿眼睛微怔,“是先前被陛下褫奪科舉資格的那個孩子嗎?”

  例如愚蠢仁柔的太子,陰詭狠厲的端王,或是當今的天子成元帝,季時傿暫時找不出合適的詞去評價他,但她明白,當刑律失去了統治者最初賦予它的公正職責,成為權力傾軋的工具時,綱紀崩壞,便是亂局之始。

  誠然,為君者不縱私情私欲,不該優柔寡斷,不應懦弱無能。但君王也是人,是人就有人情,人情也分為很多種。

  “如今李家嫡系就只有你的庶長姐和她的兒子李倓還活著, 哦還有宮裡的兩位。”趙嘉晏松開手, “我看父皇的意思, 是不會處置你姐姐的, 畢竟她還姓梁,你可以放心。”

  季時傿略微抬眸看了趙嘉晏一眼,忽然明白了梁齊因為什麽選擇扶持他上位。

  梁齊因反問道:“殿下自己心裡怎麽想的呢?”

  刑罰設立最初是為了約束臣民的行為,規訓他們的思想,而非作為上位者包攬集權的一種手段,司廷衛時至今日,已經背離了它所設立的初衷。

  他說著竟扯著僵硬的嘴角笑了一聲,“我說句丟臉的話,我不知道到底怎樣是對的,但我實在是……不想那樣。”

  “沈先生所言,是希望君王能廣施仁德,明審賞罰,不殘虐,不為惡,不以私欲凌駕法度之上,不以好惡獎懲百官子民。”梁齊因凝視他,目光平靜如水,卻堅定不摧,“刑罰雖不降於君王,但較之臣民,君王卻更應該遵守律法。殿下可以仁德,但絕不能不公正;殿下也可以狠厲,但絕不能獨斷專權。”

  趙嘉晏緊握著茶杯的手松了松力,梁齊因的最後一句話振聾發聵,撥雲見日,清晰地將兩種截然不同的處事手段,以一種柔和簡明的方式,剖析組裝在他面前,引導他自主抉擇,雖略有不同,但核心都是一樣的,即公平、公正。

  良久,趙嘉晏才放下手中早就已經空了的茶杯,沉聲道:“如果我能走上那個位置,我想廢除詔獄,重新改正律法,統一法度,不會再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梁齊因微笑道:“‘上為下效,君行臣甚’,殿下之舉清明,百官便會跟隨,恩澤才能惠及萬民。”

  趙嘉晏起身推手作揖,“我受教了。”
    梁齊因亦垂首回全禮,“殿下折煞我。”

  趙嘉晏陷入實誠的拜服之中,聞言猛地搖了搖頭,神態更加謙遜,弄得梁齊因很惶恐。

  季時傿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忽然忍不住笑了一聲,“殿下,您再客氣他就得給您跪下了。”

  “啊?”趙嘉晏愣了愣,神情錯愕,而後才反應過來,連忙坐下,抬手示意梁齊因道:“岸微,你、你也坐……”

  季時傿於是伸手扯了扯梁齊因的袖子,“不要杵著了,殿下讓你坐下。”

  “好……”

  季時傿轉頭看向趙嘉晏道:“殿下今日找我們來,就是因為這事嗎?”

  “還有的。”趙嘉晏挺直脊背,清了清嗓子道:“父皇意欲清算李氏,李瑋祖籍在江南,又是魚米之鄉,我想趁機在江南地方實行土地丈量,增加的稅收劃出一部分用於社倉放貸,另一部分用於東海海防。”

  涉及到國防季時傿來了興致,“怎麽說?”

  “我朝海上作戰不是一直不如東瀛嗎,開發新式艦船光有想法不足,還需要大量資金供給,如果我能辦成的話,至少這項開支上國庫能輕松些。”

  “雖然現在暫時沒有戰爭,但未來的事情誰說得清呢,居安思危總歸不會有錯。”

  季時傿思考一番,讚同道:“殿下說的是,經歷過上次宮宴的事之後,陛下對您必然也有所改觀,若要推行這兩項政策,大概不會再如從前一般寸步難行。”

  “殿下若是去江南清田,恐怕到時候免不得有人動手動腳,我書信一封給東海水師提督賀利良,請他在江南能護著殿下。”

  趙嘉晏驚訝地張了張嘴,“柏舟認識他嗎?”

  季時傿笑了笑,“算是有幾分同袍交情吧。”

  “原來如此,我沾柏舟的光了。”

  “對了,”梁齊因看向他,“殿下打算什麽時候走?”

  趙嘉晏回道:“太后壽誕之後便走,我還想再陪昭華一些時日。”

  聽及此季時傿嘴角抿起,忍不住揶揄道:“看來殿下與王妃新婚燕爾,情深義重,難舍難分嘛。”

  “哎不是……”趙嘉晏一向沉穩不苟言笑,此刻被她說得紅了臉,“我就是……昭華一個人背井離鄉嫁到大靖,我不對她好的話那也太不是人了,更何況宮宴的時候她還受了委屈……”

  “哦——”季時傿抱拳,嘻嘻笑道:“臣明白,臣明白。”

  “不說這個。”趙嘉晏受不住被調侃,趕緊換了個話題,“幾次三番都沒有扳倒肖頃,他罪孽深重,再繼續縱容他逍遙法外的話,我實在是咽不下那口氣。”

  “不急。”梁齊因不緊不慢道:“殿下如今隻管去江南清田,暫時先將這些事放一邊,李家剛倒,陛下不會那麽急著清算肖頃的,至少今年不會。”

  趙嘉晏想他說的也是,隻好歎道:“也罷,徐徐圖之,一口氣也吃不成胖子。”

  說完這些時辰也不早了,幾人再隨意交談了幾句其他的事情,便各自散開。

  梁齊因牽著季時傿走在回去的路上,忽然聽得她道:“誒齊因,上一世你跟殿下說過今天這些話嗎?”

  “沒有。”梁齊因回想了一番,斟酌道:“很多事情與從前都不一樣了,大渝公主沒有死於青峽關所帶起的一系列反應我都已經無法預測。”

  季時傿道:“這就是‘差若毫厘,謬以千裡’?”

  梁齊因遲疑道:“是啊,比較之下,上一世殿下走得很艱難,我不知道除我之外有沒有人同他說過類似的話,我也不知,我這番話是不是對的。”

  “一定是對的。”季時傿捏了捏他的手指,“殿下本性純直,但畢竟從前受過苦,如若太過怨懟則於心性有損。你教他仁義公正,不縱私欲不獨斷,他若是能做到,便是惠澤百官萬民的好事,你也要相信自己啊。”

  “好,我相信自己。”

  梁齊因順從地將她的話複述了一遍,心頭溫熱,縱有因未知而產生的不安忐忑,也在這幾句話裡被撫平。

  他其實還有話沒說,除了那些浩大的緣由之外,梁齊因有私心,他希望未來的君王治天下能施以仁製,趙嘉晏能感今日之情,不要讓季時傿走她父親的老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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