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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泊岸》第十八章 壽面
  第十八章 壽面
  宴會期間一片歡聲笑語,季時傿安分地坐在自己的席位上,有些心不在焉。宴席開始已經許久了,梁弼與他的幾個妾室孩子都在,唯獨這次宴會的主角卻遲遲不見人影。

  又過了會兒,席上許多人都喝醉了,尤其是慶國公梁弼,絲毫不顧及這是他兒子的生辰宴,喝昏頭了居然去調戲某個官員的妻子,好在梁齊盛及時製止了他,才沒讓局面弄得太難堪。

  宴會將要結束時,梁齊盛又盡心盡責地給大家準備醒酒湯,派人備馬備車,禮數周到不說,事事皆安排妥當。

  席間他談笑風生,彬彬有禮,許多賓客都對他讚賞有佳,還有些女眷交談中對他頻頻表示認可,更甚者派人去打聽他有無婚配了。

  季時傿默默站起,聽到一旁珠光滿身的婦人說:“這梁家大郎當真是氣宇軒昂,相貌風度都是沒得說的。”

  旁邊另一婦人點了點頭,“可不是,年紀輕輕便身居要職,將來可是前途無量,可惜我沒有女兒,不然定要差人來梁家說親了。”

  “說起來,今兒個世子剛來的時候,我本還在想,好一個周正又端方的孩子,誰知竟是個目中無人的。那外面還傳說他溫遜親和,恪守禮教呢,結果將我們這些賓客撂在這兒,連個人影都見不著。”

  說著她們聲音小下來,竊竊私語道:“國公夫人不也沒來嘛,這母子兩個是全然不將客人放在眼裡,擺什麽架子,一點禮數都不懂,若不是有梁家大郎在,今日這宴會我還真待不下去了。”

  其他人附和道:“是啊。真是可惜大公子的母親早逝,不然這世子的位子……不過好在他爭氣,他母親在天之靈也能寬慰了。”

  “可不是嘛。”

  梁齊因和今天剛見到他時的打扮一樣,長發在腦後高高束起,發簪透潤散發著明亮的光澤,絳紫色的圓領袍襯得他比平常更活潑些。

  聽到她的聲音後梁齊因猛地抬起頭,如同受驚的麋鹿,瞪大了眼睛,臉上一瞬間閃過慌亂。

  季時傿出聲打斷他,“你怎麽不帶我過去。”

  這話聽著季時傿心裡不是滋味兒,梁齊因並非她們所說名不副實,目中無人,但他今晚確實又不知道去了哪裡。季時傿心裡有些糾結,她抬起頭,四處張望一番,她覺得梁齊因不是這種人,不該被這麽編排。

  “梁齊因。”

  梁齊因極力克制住想要逃離的衝動,他站起身,大力地拂開衣擺上的泥塵,輕聲道:“是不是迷路了,你先在這不要亂走,我去找人帶你回前廳。”說罷就要轉過身。

  他幾乎想自暴自棄,強顏歡笑道:“我沒事。”

  季時傿想到開席前,一個婢女來找梁齊因,然後他便急匆匆地走了,剛剛聽那幾位夫人交談時說起國公夫人也沒來,莫非梁齊因是去找他母親了?

  梁齊因呼吸一滯。

  瞎說,這樣子能叫沒事嗎?笑得比哭還要難看,季時傿腹誹道。

  季時傿趁眾人不注意,悄悄從宴席離開。

  但他人到底去了哪兒,是不是出事了。

  見他不動,季時傿奇怪地拍了拍身旁的空地,“坐啊。”

  這條小路沒有人,寂靜而昏暗,與熱鬧的前廳是截然不同的一種氛圍。

  季時傿忽然喊住他,梁齊因猝然愣在原地,手腳如同被螞蟻啃食,他恐懼地等待審判的來臨,但季時傿只是叫了聲他的名字,然後緩緩走上前,在他旁邊坐下。

  嘴裡泛上來苦澀的味道,梁齊因一時間不知道是該笑還是哭,老天爺給他開了個好大的玩笑,讓他毫無防備地將最狼狽的模樣呈現在季時傿面前。

  梁齊因一頓,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並沒有回答她,“我還是去找人吧。”

  然而平日一貫注重乾淨的梁齊因此刻卻席地而坐,衣服上沾了灰,雙手搭在膝蓋上,他眉目低垂,形色看上去落寞又悲傷,不知道在想什麽,連她靠近都沒有察覺。

  “你在這兒幹嘛呢?”季時傿不解道,明明前廳就在不遠處,他卻在這坐著不過去。

  她沒有來過慶國公府,並不熟悉這裡的地形。宴席所在的位置在花亭,從花亭後面出去有一道小路,前面圍滿了人,為了避免被人看見,季時傿繞到花亭後走出去,她本還想找個人問問,結果一個人影都瞧不見。

  季時傿拄著拐杖,一步一頓,這條小路實在太黑,且旁邊就是池子,季時傿走得很慢,本就有些憂心,誰知半路上忽然看到路邊有一個黑影,一動不動,季時傿嚇得一顫,冷靜下來再一看,發現那居然是梁齊因。

  梁齊因渾身僵直,他難堪地攥緊衣擺,咬了咬下唇,與季時傿隔著一個人的距離坐下。

  他以為季時傿會問他為什麽不去前廳,為什麽一個人坐在這兒,他甚至覺得季時傿什麽都知道了,知道他卑劣不堪的出身,知道他肮髒下流的血脈。

  然而季時傿什麽都沒問,她絮絮叨叨地說起在前廳聽到的趣聞,笑眯眯地描述武晉伯如何在席上貪杯,被他夫人揪著耳朵訓斥的場景。

  “我抬頭一看,嘿,武晉伯的耳朵那紅得,你知道像什麽嗎?”

  梁齊因不知不覺被她帶進去,悶聲道:“像什麽……”

  季時傿挑了挑眉道,“公雞冠!”
    說罷拍著大腿狂笑起來,她笑得太放肆,還差點被嗆到,說完這個又緊接著下一個,“還有,我旁邊坐的不是刑部侍郎的夫人嘛,我聽到她說、她說……”

  “張侍郎有次醉酒,抱著大黃狗硬說那是他娘子,還要睡在狗窩裡,拉都拉不動!氣得張夫人回娘家住了半個月哈哈哈哈哈哈哈!”

  梁齊因牽起嘴角,低低地笑了一聲。他微微抬起頭,季時傿還在滔滔不絕地說著,她眉眼彎彎,笑起來時顴骨略微聳起,兩頰飽滿紅潤,倘若仔細地看,還能發現她有兩顆尖尖的虎牙。

  梁齊因看得入神,等到季時傿說累了停下來望向他,對視的瞬間他才猛然一驚,匆忙地收回視線。

  季時傿頓住,察覺到梁齊因的身體在一瞬間繃得很緊,以及他眼裡一閃而過的慌亂與驚懼,她不知道短短幾個時辰為什麽會突然讓一個人產生這麽大的變化。

  但梁齊因的樣子看上去並不想說,於是她也不打算問。

  “來,起來。”季時傿忽然站起來道。

  梁齊因立刻抬起頭,“你要走了嗎……”語氣裡下意識流露出來的依戀將他自己都嚇到,他堪堪止住話音,手腳冰涼的感覺又一次席卷而來。

  他近乎絕望地閉了閉眼,殘敗不堪的自尊如同漏了風的破瓦房,搖搖晃晃,即將傾塌。

  誰知季時傿卻只是擺了擺手,“不急,那個,你家廚房在哪兒,你能不能帶我過去?”

  梁齊因怔道:“什麽?”

  季時傿抿了抿嘴唇,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後腦杓,“我給你下碗長壽面唄,今天是你生辰,我猜你到現在還沒吃東西,肯定餓了。”

  梁齊因張了張嘴,他愣在原地,想要說些什麽,再看季時傿,神色坦然,揚了揚下巴,好像在說,你快帶路啊。

  他以為季時傿是在說笑,沒想到真的給他做了一碗長壽面。

  二人坐在一個小亭子裡,直到季時傿端著碗過來,梁齊因都不敢相信。

  為什麽,他想不通,季時傿越這樣他就越想找個地方鑽起來。心裡瘋狂滋長的藤蔓即將扼斷他的喉嚨,讓他覺得羞愧,他感到窒息。

  “吃吧。”季時傿將碗推到他面前。很簡單的一碗面,面條根根分明,上面鋪著幾根青菜,還有其下一個油光灩灩的雞蛋。

  梁齊因猶豫著接過,季時傿見狀,佯裝不悅道:“幹嘛,怕我做的不好吃啊?”

  “不是。”梁齊因拿起筷子,低聲道:“我只是沒想到你……”

  “沒想到我會下廚?”季時傿笑道,食指繞著垂在肩前的發絲,“也不算吧,以前跟著我爹去軍營待過一段時間,軍中夥食算不上好,有時候我爹就會煮麵給我加餐。雖然我沒學過,但是我見他做過,依葫蘆畫瓢我還是會的嘿嘿。”

  “快吃吧!嘗嘗怎麽樣!”

  梁齊因“嗯”了一聲,低下頭,安安靜靜地吃著面。

  其實口感算不上好,季時傿將糖認成了鹽,面條還有些夾生,甚至梁齊因在荷包蛋裡還嘗出了一小塊雞蛋殼。

  但這是他長這麽大以來吃過的第一碗長壽面,在這個算不得尋常的生辰時。

  “好吃嗎?”季時傿眼睛明亮,語氣裡透著期待。

  梁齊因哽住,悶著聲音,“好吃。”

  不知道為什麽他忽然一種想要落淚的衝動,當聽到季時傿興奮地說“大壽星,多吃點,吃得越多以後越健康平安”時,眼淚一下子就落了下來。

  他低下頭,壓抑了一整晚的委屈與自惡將他淹沒,淚水模糊了視線,他不敢說話,怕一張口便會哭出聲,只能卑微地在心裡祈求季時傿不要發現他這狼狽的模樣。

  而恰巧這時不遠處傳來幾聲呼喊。

  “姑娘,你在嗎?”

  季時傿直起身,聽出這是她的婢女綺雲的聲音,她應了一聲,對梁齊因道:“我家丫鬟在喊我了,我得走了。”

  梁齊因沒有抬頭,只能聽到他含糊的回答。季時傿還要再說什麽,但綺雲找不到她急得又喊了一聲,季時傿隻好站起來,她走出亭子,回頭道:“我回家了,你……你好好的,生辰快樂。”

  梁齊因抬起頭,看著她在婢女攙扶下離去的背影,他抹了抹臉上的淚水,不知道這算不算祈求成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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