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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宮廚娘投喂崽崽日常》第四十章 【040】
  第四十章 【040】

  “好了好了, 快別玩兒了,洗手吃飯了!”薑翹招呼著孩子們,然後“啪”的一聲, 又一次把手中的面摔在案板上。

  今晚她做了biangbiang面,孩子們下學時,她還沒忙完,大家看到她拉扯著面片,一下一下地摔打、拉長, 都感到好奇。

  薑翹雖然不喜歡浪費糧食, 但拗不過這群小孩,於是揪了一小塊麵團讓他們自己去玩。

  但到底都是不懂廚藝的孩子, 依葫蘆畫瓢也學不出薑翹的動作, 最後紛紛放棄掙扎。

  現下已經煮出來了好幾碗,薑翹動作快,要不了多久就能備齊,這才喊孩子們洗手吃飯,只是甩面片看起來太有趣了, 誰也舍不得先過去吃。

  那一連串的聲音, 那均勻變長的面,簡直是聽覺與視覺上的雙重享受, 他們甚至能從這一條面片上看出生動來。

  “這面就是要吃新鮮出鍋的,若是喜歡看,往後還能再做, 不趁熱嘗嘗那才是可惜。”楊典食說著, 在已經盛入碗中的biangbiang面上, 撒了一把蔥蒜與辣椒面,然後用一杓熱油澆上去。

  一霎時, 伴隨著“滋啦滋啦”的聲響,辣椒被炸出刺激的辛香,飄到孩子們的鼻尖兒前。

  楊典食又在碗中加上肉臊子和青菜,乍一看花花綠綠,討喜得很。

  “她像阿娘。”

  “心理陰影,真沒救了。”陳幼端搖頭晃腦,自顧自吃起來。

  “她要看地圖。”

  澹台晏河眼睛一亮,“薑翠城二十五歲高中探花,未經守選,入仕就自請外放做官,就任速度奇快,根本不是常規的流程,這背後絕對有阿耶阿娘的支持。如此一來就說得通了,他為官清廉卻沒窮到叮當響,養了個女兒如此膽大心細,想來就是阿娘扶持的親信罷。”

  “看見了吧?做好的面不比這有趣?”薑翹拉完最後一片面,開始煮下一鍋。

  “哎呀,薑典食做的索餅光滑透亮,雖然寬些,卻十分有味兒,完全沒有哪一口覺得滿口面疙瘩,怎麽咀嚼都香!”言仲溪感慨地摸了摸肚子。

  梁勁松喝完碗底最後一口湯汁,戀戀不舍地放下碗,說:“依我之見,還是這肉臊子的功勞,泡在湯汁裡,連索餅湯也好喝了起來。”

  澹台晏河聽罷,沉吟片刻,問道:“你有沒有覺得,薑翹很像一個人?”

  但是這提醒沒用,沒多會兒,孩子們就吃完了一大碗的biangbiang面,小臉兒一抬起來,好嘛,每個人都是嘴角有油光,鬢角流著汗,好不狼狽。

  這一邊,水沸下面,兩指寬的面片轉眼工夫就飄起,當白面變得微微有些透明,這便是熟了。

  言風裳幾個小娘子卻不大聲討論,她們靠在一塊兒嘰嘰喳喳,但單看表情也能感覺到她們吃得很開心。

  “你看你,在我這兒還緊張什麽,”陳幼端撇撇嘴,“往後再對聞兒百般要求,就別怪我找長公主收拾你了。聞兒和你不同,你不能因為自己能做到什麽,就要求聞兒也一樣,本來就是我們虧欠聞兒的。”

  “罷了,”澹台晏河晃晃頭,“沒人活該生下來就要為科學真理犧牲,聞兒沒有選擇權,是我之過。”

  “為何?”

  “在這兒住得習慣否?你就慣著聞兒,從來沒聽說過哪個太子還要阿娘陪在東宮住的。”澹台晏河跽坐下來。

  華燈初上時。

  澹台晏河不知不覺蹙眉,道:“其實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我就有這樣的感覺。雖說如今皇威不及從前,但常人哪敢直視天子?再說後面每次相見,我都覺得她對阿娘的思想深有研究,可是阿娘的某些書根本不會流入民間,連一般才朝臣也不得見,她怎麽看得到?所以我才覺得奇怪。”

  “別吃太急,不夠了還有呢。”薑翹哭笑不得地提醒。

  澹台晏河一進屋,尚鹹伏就代他驅散眾人,把門一關,倆人的嚴肅臉立刻放松下來。

  陳幼端斜靠著憑幾,說:“這麽一說,確實不對勁。她做的食物,她行事的思維,都不是尋常百姓會有的。換個思路,會不會是她父親的身份並不止是普通朝臣?”

  “此話怎講?”

  宋如羨撈面,薑翹解圍裙的時候朝著孩子們看了一眼,一個個的都安靜得很,只有賣力的“吸溜吸溜”聲,湯汁飛濺,每個人吃得都很急,額頭上也起了薄汗。

  彼時他尚不能理解姐姐何出此言,卻在後來的無數次領教到,他當不好儲君,姐姐真的會讓他完蛋。

  “謝公讓她教孩子們辨識食物,她會講到食物的種植范圍,希望可以看一看地圖。”

  從此“河崽”這個小名,他就再也聽不得了,誰這麽喊,他都忍不住一激靈。

  薑翹把人送走後,收拾收拾東西就回舍館了。

  天色漸晚,孩子們也該回家去了。

  陳幼端怕他總是想太多,趕緊岔開話題:“今日薑翹來給我送這名為肉松小貝的點心,順便請求了一件事。”

  “薑翹在立政殿時,也表現出過對阿娘的感興趣,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陳幼端補充道。

  “陛下萬福。”陳幼端聽見通傳,身邊人太多,於是像模像樣地行禮。

  只是這一路她都在惦記自己今日下午拜托皇后的事情,有些心不在焉。

  陳幼端思索了一下,卻什麽也沒想到,“誰?”

  孩子們見薑翹不再抻面了,這才老老實實坐到內間的餐桌旁。

  而今身居高位,他才懂得自己得到的一切,都是因為姐姐在這個大環境下無奈的讓步與犧牲,所以他要永遠維護姐姐,永遠繃緊心中的弦兒,為國家鞠躬盡瘁,方能不負姐姐一片苦心。

  澹台晏河才坐好,就被嚇得慌忙往後躲:“哇你不要以為這樣就可以拿捏住我!”盡管實際上已經被拿捏住了,但是不妨礙他嘴硬。

  陳幼端卻沒回答,打開案上一個食盒,拿起當中那散發著甜香的點心,遞到澹台晏河嘴邊:“來河崽,先嘗嘗這個。”

  薑翹怕孩子們受風了起疹子,於是把窗戶都關好。

  早在澹台晏河十歲那年,她的姐姐澹台沅芷提著他習武的長槍,眼中滿是複雜的悲戚與期許,對著還不及她高的弟弟說:“河崽,若是將來這個國家你治理不好,你就完蛋了。”

  她卻不知,陳幼端是真的把她的事情記在心上的。

  “什麽事?”

  方才他看見一屋子的孩子都不認真讀書,著實是不滿意,這會兒心中還帶著不快。

  澹台晏河垂眸,看向那點心食盒,唇角微微翹起:“既是阿娘親信,那薑翠城秘密進京就不會空手來,我再去查吧。至於地圖,她要看就看,此人可信。”

  如果將來發現不可信,那再抓起來也不遲,他還不至於擔心薑翹記住輿圖然後賣國。

  次日,薑翹就收到了采螢的答覆。

  “娘娘問過陛下了,說是薑典食可以看,只是屆時需要有謝公陪同,想來以薑典食的聰慧,是可以理解的。”采螢這樣說。

  這會兒薑翹才吃過朝食,收拾完灶台,她忙洗了手,道:“辛苦采螢姐姐了,勞煩姐姐代我先謝過陛下與娘娘,改日有機會面見娘娘,我再當面致謝。”

  “薑典食忒客氣,那我便去回稟娘娘了。”

  采螢離開後,薑翹立刻解下圍裙,看了課程表,這會兒不是謝靈譽的課,因而直接去了崇文殿。

  對於她要看地圖這件事,謝靈譽沒有任何疑問,他只是一旁陪同,連多余的話也未曾說。

  輿圖珍貴,往往牽扯到戰爭,如果要放在幾十年前,那肯定是無論如何也看不到的。

  古代的技術條件有限,地圖並不精確,就連粗略地標一標地形和城市分布,都是極珍貴的,但平定戰亂後,上百位有志青年走遍大陸每一塊土地,最後匯編成一整個大地圖。

  如此詳細的地圖,唯有皇室可以保存。

  行政區劃圖與地形圖都做成足有十五尺的巨幅掛畫,掛在崇文館藏書閣的牆上。

  薑翹看到這兩幅圖,第一時間就想從中找出自己曾經的故鄉的輪廓,但很顯然,這絕無可能。

  這塊大陸名為帝櫟大陸,忽略周邊島嶼,形狀分外規整,近似正方形,其中北部與東部是蒼柘國,西部是廉昇自治區,中央是特殊的政陳女尊自治區,南部是擎倬自治區。

  這些自治區,曾經都是國家,但最後有各式各樣的原因,先成為蒼柘的附屬國,後來又進一步失權,成為自治區,其中密辛絕非薑翹可以知曉的。

  為了避免自己有記憶行政區劃圖的嫌疑,薑翹很快就轉頭去看地形圖了。

  大陸整體呈西高東低之勢:西部土地沙化嚴重;北部終年苦寒;中部有大陸最大的河流——千曲河及其源頭,偶發水患;南部丘陵眾多,氣候炎熱;如此一來,東部的兩大平原氣候穩定,開闊少山,河流分布均勻,確實是最好的土地了。

  薑翹席地而坐,依照原主記憶中的歷史,對照著地圖,詳細寫下了五谷的種植范圍,花了近一個時辰,完成了明日的講義。

  離開藏書閣時,謝靈譽瀏覽了一下薑翹所寫的講義,未見錯漏,於是說:“薑典食思路清晰,請你來教授孩子們,是值得信賴的。”

  “謝公謬讚,”薑翹深揖道,“兒不過小小典食,並無授課經驗,屆時還請謝公勞心一二。”

  謝靈譽自然是滿口應下。

  有了這麽個差事,薑翹次日一大早就開始準備食物。

  她先分別取稻黍稷麥菽這五谷,分別作出它們最有代表性的主食:白米飯、黃米飯、小米粥、戧面饅頭以及鹽水毛豆。

  隨後,她又準備各種農家常見的野菜,或清炒,或涼拌,均是簡單樣式。

  巳初二刻,薑翹帶著這些食物,來到了崇文殿。

  孩子們顯然已經十分期待,薑翹卻莫名緊張了起來。

  她深吸一口氣,然後在謝靈譽的眼神鼓勵下,站到了講台前。

  “同學們好,今日的生活與自然課,由我來為大家介紹‘五谷’。”薑翹面上是從容,實際上大腦飛速運轉,生怕自己翻車。

  她拿出自己提前畫好的畫,貼在充作黑板的光滑石壁上。

  “我們今天說的五谷,通常指稻、黍、稷、麥、菽,這五幅畫分別就是它們從種子到成熟的過程。我們先來看稻,水稻主要分為秈稻和粳稻兩種——”

  薑翹打開一個盒子,把兩種水稻的種子與成熟後的穎果分發下去。

  “植株更高的秈稻主要分布在鹿野平原,最南不超過鴉祖山脈,它耐熱喜光,一年兩熟,是如今南部百姓的主要糧食。”

  陌生世界的地名對她來說十分拗口,因此每說一句話,都不得不看一眼講義。

  “粳稻的植株更矮一些,它廣泛分布於流華平原,因其足夠耐冷,最北可以分布到晴風平原與天沉盆地,同時它又能夠在地勢較高的環境下種植,所以廉昇與政陳兩個自治區的洲沙高原,是蒼柘幫扶農業發展的主要區域。”

  這樣的照本宣科的確無趣,因此薑翹很快就讓人拿來食盒,把兩種水稻煮出來的米飯分發下去,又搭配了些許小菜。

  “同學們可以分別嘗一嘗這白米飯,產於時州的優質秈稻入口清甜,軟糯松散,而產於星沼道的粳稻則是越嚼越香,更有彈性。由於稻米中含有豐富的澱粉,咀嚼過後會被口中的唾液澱粉酶分解成麥芽糖,這便是單獨吃白米飯會覺得甜的緣故。”

  薑翹說完這話,忽然就意識到了不對勁。

  太得意忘形了!唾液澱粉酶是她這個身份該懂的東西嗎?

  但孩子們都在品嘗兩種不同的米飯,因而並未察覺有哪裡不對,隻覺得薑翹講的東西很新奇。

  薑翹小心翼翼地用余光去看謝靈譽,見他沒有什麽反應,心中卻並未放松,反而更有危機感。

  這該死的嘴,真不知還能坑她幾時!

  硬著頭皮繼續講下去,足足一個時辰,薑翹將五谷的特征講完,臨下課時,她還笑著說:“倘若有機會,還是希望大家可以到田地裡去看一看五谷的模樣,它們是人們賴以生存的基石,知道我們每天吃的糧食在地裡長什麽樣子,豈非樂事?”

  一個時辰的沙漏流完,這漫長的一堂課結束,薑翹甚至有一種脫力的感覺。

  果不其然,下課後,謝靈譽就帶著薑翹去了隔壁的房間。

  “薑典食當真優秀,居然能講出講義之外的內容。”

  謝靈譽炯炯目光令薑翹心驚。

  “想來謝公對我這個人,有諸多疑惑吧?”薑翹故作輕松地笑著說。

  “薑典食的確機敏,”謝靈譽也不再隱瞞自己的心思,“曾經老朽與沈理事共同編寫書籍,民間用的開蒙課本、新式科舉教材、行業證書考核教材,都是我們的心血,薑典食說的許多內容,都不是開蒙課本裡有的。”

  薑翹一陣心虛,眯起眼睛:“那謝公是覺得我不誠實了?”

  “先前薑典食說,自己家中也曾有點底子,想來非也,”謝靈譽踱步,清亮的眼睛卻始終盯著她,“要麽是薑典食家中藏書頗多,亦或者是有親人科舉入仕,總歸不是普通的殷實家庭。”

  薑翹聽他話裡的意思,估計自己目前展現出來的知識,還處於沈長卿對外刊印的書籍范圍內,並非十分罕見,因而提著的心總算能微微放下。

  “正如謝公所料,家父曾是地方官員,兒有所隱瞞,對不住謝公。”

  “無妨,有些秘密不妨事,”謝靈譽停住腳步,“只要不是不利於國家,老朽也無權多嘴。今日問你這些,是我自己需要吃一顆定心丸,往後不會把你的事情說與他人聽。”

  “如此也好,兒謝過謝公了。”薑翹長揖道。

  這件事過後,謝靈譽也再沒用異樣的眼神看過薑翹。

  但薑翹不可能永遠這麽幸運,萬一下次說出了沈長卿沒寫過的東西,真就百口莫辯了。

  好在她現在不缺錢,改天去書肆把沈長卿出過的書都買一遍,這樣就不容易露餡了。

  說到底還是她自己大意,如果這是常規的古代,她肯定半個字也不敢說,但是由於這裡傳播過來自現代的文化,她無意識的時候就會放松警惕。

  另外,薑翹覺得不止謝靈譽懷疑她,皇帝可能也懷疑她了。

  她托人打聽過,尹徴從前也會上房頂看日出,但也只是看日出,不與人交談,自打典膳內局設立,尹徴來得越來越頻繁,而且每次見到她,話都不少,誰知他是不是在替皇帝試探她?
  上次他喝了薑翹做的羊骨湯,反應更是怪異,盡管最後沒說什麽,但是最近她甚至腦洞大開,懷疑他認識原主。

  又一次輪到薑翹與傅典食做朝食,傅典食還是起不來,這次薑翹與宋如羨一起起床,而尹徴依舊出現在了典膳內局的牆頭。

  “辛苦尹郎君如此翻牆了,”薑翹開門,耐人尋味地笑道,“我們典膳內局有大門來著。”

  尹徴笑得憨乎乎的,拱手道:“薑娘子莫要取笑某了。”

  薑翹往外看了一眼,院中的水井旁,整整齊齊擺了一排的水桶,全都挑滿了水。

  “尹郎君進來暖暖吧,我給你泡杯茶。”薑翹說著,從門口讓開,等人進來後又重新關門,把呼嘯的風關在外頭。

  庖屋從不缺熱水,薑翹給尹徴泡了茶,就繼續忙旁的了。

  一重泛白的水蒸氣在庖屋內縈繞,薑翹蒸了一些小籠包,由宋如羨看鍋。

  天寒了,正適合吃些熱騰騰的食物。
    薑翹斬好雞塊,挑走比較柴的雞胸肉,隻用活肉來做小雞燉蘑菇。

  蘑菇要選野生的乾榛蘑,泡發後需得仔細洗淨菌蓋和根部的黑色髒汙,不然裡面會夾帶小顆粒的沙石。

  這樣的榛蘑燉煮後會吸飽湯汁,吸走雞肉的精華,因此比小雞還好吃,反倒是雞肉會顯得有些平凡。

  燉到時候了,一揭開鍋蓋,滿室濃香,薑翹嘗了一口,覺得鹹淡合適,便放在鍋中溫著,轉頭去處理雞胸肉。

  雞胸肉猛火燒或者久煮容易柴,所以薑翹把兩片雞胸一起放在清水裡,小火慢煮,七成熟之後直接滅了火,用水的溫度一點點浸熟。

  尹徴沒見過這樣的做法,好奇地伸長了脖子,只見薑翹把雞胸肉取出,泡在冷水裡片刻,然後順著雞肉紋理,撕成了肉絲。

  “怎麽,尹郎君又有想吃的了?”薑翹一邊說,一邊給雞胸肉絲調味。

  細鹽與生抽之外,她隻加了檸檬汁,用以取代太子不能吃的醋。

  尹徴羞愧地偏了偏頭,“很、很明顯嗎?”

  他從前不重口腹之欲,條件艱苦的時候連野草也吃得,條件優渥時頂尖的佳肴美酒也不會讓他覺得有多饞。

  但是到了薑翹這兒,他已經失控兩次了。

  上一次的羊骨湯,他勉強可以解釋為那是阿耶的拿手菜,而阿耶上了年紀他卻無法回家,有感而發。

  這一次沒得說,小籠包、小雞燉蘑菇、涼拌雞絲,每一樣看起來都那樣可口,他左看看右看看,總忍不住吞咽口水,分明就是饞了!
  尹徴覺得有些丟臉,但薑翹並未笑他,而是不發一言地在雞絲表面堆上芝麻、辣椒、蒜粒,然後燒了熱油,“滋啦”一聲潑上去。

  這個聲音聽著十分舒爽,堪稱涼拌雞絲的靈魂所在。

  薑翹又切了些許蔥花香菜,然後把料拌勻。

  手撕的雞絲被翻拌開,外面掛上閃著光亮的油和各色的輔料,對著這樣的美食移不開眼,實在是情有可原的!
  宋如羨那邊,最後一波小籠包已經蒸熟,全部蒸籠都摞在一起保溫,她們負責的朝食便準備齊全了。

  而這時,傅典食和他的幫廚仍未起床。

  薑翹心有疑慮,到門外看了一眼日晷,眼看著孩子們都要來了,不免替傅典食緊張。

  “尹郎君,”薑翹遞上一小碗小雞燉蘑菇,“勞煩您吃完之後幫我喊一下傅典食。”

  畢竟是異性的房間,薑翹不方便去敲門。

  尹徴二話不說就答應了,先接過碗,夾起一塊雞肉來。

  燉了這麽久的雞肉,早就脫骨,嘴唇稍一用力,就連皮帶肉地嗦下來。

  雞肉的中心也有些許湯汁的顏色,自然是燉得十分入味,香嫩非常,滋味濃重。

  再嘗那榛蘑,尹徴才發覺自己方才真真兒是不識貨。

  榛蘑很有嚼頭,菌柄是縱向的紋理,當中吸足的香濃湯汁在咀嚼的過程中迸發出來,滿口都是山貨的獨特香味,這不比雞肉美味得多?
  僅僅一小碗,就吃得腹中生暖。

  尹徴想起自己答應薑翹的話,戀戀不舍地放下碗,轉頭就出了門,腳步快得仿若落荒而逃。

  沒一會兒,睡眼惺忪的傅典食和他的幫廚,一同腳步虛浮地進了庖屋。

  但尹徴卻沒跟進來,只在外邊施了一禮就離去了。

  薑翹歎氣,把門關好,問道:“傅典食最近這是怎麽了?”

  傅典食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一旁的幫廚更是不敢吱聲。

  時間不多了,傅典食匆匆忙忙地開始準備,結果因為剛起床,手沒力氣,剛拿起胡蘿卜,就“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

  薑翹無奈地拿了幾個土豆,道:“我幫幫你吧,但是總這樣下去可不行,傅典食你最近看起來真的很憔悴。”

  “多謝薑典食,我……算了。”傅典食想了想,還是沒敢說出如此困乏的緣由。

  薑翹搖搖頭,跟宋如羨一起削土豆皮,然後把這幾個土豆快速切成了均勻的絲。

  拿出一隻大盤子,薑翹在盤子裡倒上素油,然後把土豆絲擺進去,再往土豆絲表面放了一小塊豬油,撒上細鹽和生抽,就可以上鍋蒸。

  有了豬油提味,這樣蒸出來的土豆絲又香又軟,雖說賣相不夠,但是在表面撒一層蔥花,倒也像那麽回事。

  只是傅典食來得太晚了,即便有薑翹幫忙,孩子們來用朝食時,傅典食還是沒有做好全部的膳食。

  他焦急地等著鍋中蛋餅被煎熟,思來想去,最後還是神神秘秘地問道:“薑典食可否聽說過《武神降世》?”

  “什、什麽?”薑翹懵了一下。

  “就是一個超級長的話本子,已經有四十幾冊了!我跟你說噢,主人公程太初的家裡全都是武林高手,偏偏他十歲了毫無天賦,連一袋米都扛不動,然後……”傅典食說起來就沒完,連翻雞蛋餅的速度都慢了下來。

  薑翹及時打斷:“傅典食先別說了,看鍋啊!”

  “噢噢噢噢!”傅典食悔恨地閉上嘴,覺得自己定然是走火入魔了。

  薑翹卻一下子什麽都懂了。

  一聽傅典食描述的故事開頭,她就知道這是現代常見的男頻爽文小說,動輒幾百萬字,套路雖然變化不大,但讀者看起來就是很上頭。

  至於薑翹為什麽知道……自然是因為她也曾看過,甚至連中考前一天晚上還在熬夜看文,好在最後沒耽擱考試,並且有了這個經驗教訓,她從此對這類爽文敬而遠之,再沒看過。

  最後一張雞蛋餅攤完,傅典食急忙端上桌。

  孩子們正吃得熱火朝天,他剛松一口氣,就被應久瞻叫走。

  薑翹坐在胡床上,看著孩子們吃東西,不知不覺就開始發呆。

  過會兒,傅典食哭喪著一張臉回來,坐在薑翹旁邊,拿起幫助爐火燒得更旺的蒲扇,心煩意亂地給自己扇風。

  薑翹扭頭,問:“傅典食這是被抓住了?”

  “哎,我放在枕頭下的《武神降世》,全都被收走了,還扣了半年的月錢,”傅典食遺憾地說,“我可是等了好久才買到第四十九冊 的,現在外面搶瘋了,我再買不到了。”

  合著他甚至不是心疼月錢,而是心疼他的話本子。

  薑翹從他手中抽走蒲扇,輕輕搖了搖,安慰道:“好歹沒了話本子,你們幾個就不會沒日沒夜地看了。再這樣熬下去,人都熬壞了。”

  原本薑翹擔心的是他和他的幫廚遇到了什麽事,或者生了病,才會天天都起不來床,萬幸只是因為看小說上頭。

  次日,薑翹休假,帶上不少錢,與宋如羨一起去東市。

  四處打聽了一家價格公道的書肆,薑翹決定在這兒多買些書。

  “阿翹怎麽買科舉的書?難不成往後不想做庖廚了?”宋如羨問道。

  薑翹驚詫:“你認得這些書?我只是突然來了上進心,隨便讀一讀,不求鑽研透。”因為上輩子已經學過了耶!
  宋如羨拿起她手中的幾本教材,隨便翻了翻,道:“從前我倒是都讀過,若你有想看的,我可以幫你找找。”

  “那簡單,所有沈理事寫的書我都想看呢!”薑翹說。

  宋如羨的手一頓,而後緩緩露出笑容:“那可太多了,今日哪裡背得回去?”

  薑翹聳聳肩,沒有答話。有些知識在現代人眼中是常識,但對古人來說很稀奇,這樣類型的書正適合她,因此她耐心地一本一本翻看目錄。

  得益於活字印刷的進一步改良,如今的書籍雖然貴,但並不至於讓讀書人傾家蕩產。最後薑翹花了三貫錢買了五本書,決定先買這麽幾本看著。

  自打進了書肆,宋如羨就有點心不在焉,薑翹見她對這些書很是熟悉,於是猜測她家中從前可能也有些閑錢,只是如今來宮中做活,再沒了往日的條件,故而失神罷。

  在書肆時,薑翹也看見了傅典食所沉迷的《武神降世》,不過只有前幾冊,最新出的早就售空了。

  她略翻了翻,覺得遣詞用句都不大像是古代土著,情節設置上也有一些現代爆文的影子,十有八九是其他穿越者寫的。

  不過薑翹對此並無興趣,甚至有些反感這種近似於跨時空抄襲的行為,因而很快就放下了這套書,與宋如羨離去。

  接下來幾日,薑翹得空就翻翻自己買的書。

  沈長卿的腦子也不知怎麽長的,都一樣從現代穿越過來,但她所擁有的知識就是廣度夠廣,深度夠深。

  薑翹當然能看懂這些書,但也清楚自己是做不到把那些知識整理成書籍的,連精確地描述都很難。

  並且,薑翹依然不能理解,為什麽沈長卿一個穿越者能夠習慣在古代生活,甚至願意冒著被當做不乾淨的東西燒死的風險,把知識帶來這個世界——這聽起來真的太瘋狂了。

  但是沈長卿這個前人栽的樹,確實讓薑翹這個後人乘到涼了,因而不理解歸不理解,薑翹還是心存感激的。

  為了把自己“沈長卿忠實迷妹”的人設坐實,薑翹近來讀書非常用功,比自己當年高考時用功……也比崇文殿裡那群小屁孩用功。

  眼看著天色漸暗,孩子們的屁股上跟長釘子了似的,一刻也坐不住了。

  為了方便計時,他們的課程都是一個時辰一節,但是當中會留出休息時間,課堂紀律也並不算特別嚴格,累了就稍稍松懈些,謝靈譽也不會過分苛責。

  只是明日就要休沐,現在這最後一節作文課,沒有一個人有心思寫下去了。

  “今日的作文並不難,下學前我就要收,”謝靈譽在課桌間巡視,“寫不完,就留下來,直到完成為止。”

  走傳統科舉路線的孩子,像他們這般年紀,已經能能把《三字經》《千字文》背誦下來了,若是有點天賦的,已經在讀《論語》了,相較之下,他們所學內容繁多,卻並不算難。

  “謝老師,我是真的沒有什麽印象深刻的事情啊,這如何寫得出?”梁勁松痛苦地抱頭。

  他小小的腦袋裡隻裝得下三天內的事情,再遠一點通通不記得,因而成績一塌糊塗,寫作文更是為難他了。

  他左側的馮巍然嘲笑道:“不忘了耶娘,也不忘了吃喝,已經很不容易了。”

  周圍一片哄笑,梁勁松痛苦地抓了抓頭髮,“我今天非寫出來不可!”

  謝靈譽也知道這對梁勁松來說不容易,於是用眼神製止其他人的笑聲,然後坐在他旁邊,小聲指導。

  興許是馮巍然的嘲笑給了梁勁松靈感,他忽然就想起薑翹做的好茶飯來。

  作文主題是“記一件印象深刻的事”,那日薑翹做的biangbiang面分外新奇,他對於薑翹的動作還有些許印象,因而最終他艱難地決定了選題,吭哧吭哧地一個字一個字往外憋。

  謝靈譽說話算話,真的收齊了所有作文,才肯下課。

  只是今日更漏壞了,門外的應久瞻並未準時報時,孩子們寫得又慢,因此早超過了往日的放學時間。

  通常休沐前一天晚上是沒有暮食供應的,但這會兒讓孩子們回家再吃東西,恐怕要餓個半死,於是謝靈譽與澹台勉聞溝通後,決定讓所有同學都去典膳內局用暮食。

  白敬禾不情不願地把書塞到書箱裡,陰沉著臉站在隊伍末端,跟到了典膳內局。

  事實上澹台勉聞煩死白敬禾他們三個了,但是真讓他拒絕謝靈譽,他又做不到,於是隻好眼不見為淨。

  一直走到典膳內局,他都沒正眼瞧過那三人,甚至特意坐得遠一些,渾身上下都寫滿了“不爽”二字。

  薑翹原本隻準備了澹台勉聞一個人的暮食,臨時接到消息,趕緊又加菜,好在她向來乾活利索,等孩子們到了,也只差一刻鍾就能開飯。

  “來了來了,最後一道菜,豆嘴炒肉,”薑翹把盤子放在桌上,“還記得嗎?那日我講過,黃豆年輕的時候,有綠色的毛茸茸的豆莢,被稱為毛豆;等它老了,豆莢爆開,裡面的就是黃豆;今日我把黃豆泡水,它吸水膨脹,將要發芽,就是豆嘴。”

  “都記得呢!”言風裳舀了一杓,然後倒入口中。

  豆嘴微微有點脆,咬下去是濃鬱的豆香,它與軟嫩的肉丁形成了很強烈的對比。

  這一杓盛得滿,言風裳嚼了好半天才咽下肚。

  “太香了!完全停不下來!”言風裳吃完這一口豆嘴炒肉,又喝了一口簡單的蛋花湯,頓時覺得自己寫作文的痛苦被掃清了。

  有些小孩將要換牙,倒是喜歡不起來豆嘴,總覺得吃完一口,兩腮都酸痛了,還是軟爛入味的醬香鴨、山藥排骨、地瓜羹更得人心。

  畢竟是臨時加菜,薑翹沒做太複雜的,但很多食物隻用最簡易的烹飪方式,就足夠好吃。

  她陪立一旁,看澹台勉聞不太高興,頗有些無奈。

  但是再一瞧白敬禾與馮巍然的眼神,又很難不理解小太子。

  倒是一直與這二人同進同出的胡品高,乍一看不見得有什麽問題,只是臉上常掛著不耐煩,吃飯也需要人一直照顧,不然自己一個人會弄得到處都是。

  天黑透了,吃飽喝足恢復活力的孩子們,被謝靈譽親自送到東宮門口,再由各家的仆役接走。

  薑翹與宋如羨也正好收拾完廚房,趕在東宮關門前出去,回舍館休息。

  夜風呼嘯,院內的樹葉早掉光了,只有枝條不甘地顫唞。

  四下安靜,舍館裡只有均勻的呼吸聲,薑翹今日累壞了,睡得也很沉。

  突然,舍館的大門被大力叩響,驚醒一乾人等,亂糟糟的犬吠鳥鳴也翻湧上來。

  薑翹被吵醒,略有些心悸,她睜開一隻眼,見身邊其他人沒動,便很快又睡去。

  只是沒一會兒,她們這間屋子的門就被人推開,帶頭的宮人手裡提著燈籠,突如其來的光亮一下子晃到了眾人的眼睛,薑翹感到莫名其妙,卻不得不從被窩裡爬起來。

  “典膳局薑翹,跟我們走一趟。”帶頭的宮人說。

  “嗯?”薑翹一下子清醒了大半,“敢問娘子,您是什麽人?從哪兒來?找我何事?”

  那宮人不耐煩地說:“外頭尚給使等著呢,陛下急著召你進宮。”

  舍友紛紛側目,薑翹給她們一個從容的笑臉,然後立刻開始穿衣服盤頭髮,同時繼續發問:“不知娘子是否知曉,陛下為何傳喚我?”

  “司農寺卿白公的嫡三子吃了你做的暮食對吧?他現在腹痛難忍,上吐下瀉,白公來找你要個說法呢!”後邊一個宮人嘴快地答道。

  薑翹挽發髻的手一頓,疑惑道:“這未必是因為我吧?今日降溫天寒,興許是生病了也說不準呢!”

  領頭的宮人眉毛一立:“還敢嘴硬?沒派人直接抓你就算客氣了!”說著,她單手鉗住薑翹的手腕,拉著人就要往外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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