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都不知道我會死遁》第五十九章 禁錮
第五十九章 禁錮因為太過緊張,這次從夢中睡醒的感覺並不好。
顧驚歡像窒息一樣猛然驚醒,還沒看清出眼前的場景,就不得不俯趴在床上劇烈咳嗽起來。
他咳得眼淚都出來了,也沒感覺到背後有人。
直到一杯水被端到他嘴邊,背後被人輕輕安撫似的拍了拍,顧驚歡才感覺到一股毛骨悚然從背脊爬上來。
而且他現在需要的並不是水。
顧驚歡只是下意識想推開水杯,結果不小心將水打翻,看上去倒像是他在發泄著憤怒。
只聽“嘩啦”一聲,碎裂的聲音突兀響起。
房間內的空氣突然陷入凝滯。
顧驚歡的咳嗽聲都慢慢小了下去,抓著床褥的手因為緊張而攥在一起。
但是背後那人什麽動作都沒有,只是靜靜地等著他平複氣息。
“我比你想象中更了解你。”謝無妄抬起頭,被眼簾遮住的眼睛已經赫然只剩血色,慢條斯理地扣住他的肩膀,“你可以為了救任何人,將自己置於絕境,就像……你對我那樣。”
顧驚歡感覺自己背脊筆直,仿佛被極為凶惡的邪魔盯上,連呼吸都不自禁微弱起來。
顧驚歡啞然,他沒辦法解釋,因為心魔拿走了他的劍骨淬煉出了一副新的軀體。
他根本不屑於偽裝,也無人敢置喙。
“那你當天又在哪呢?”
“不用問你我都知道,你又去救了誰。”謝無妄好似根本不打算從他口中問出答案,當他知道顧驚歡還活著,並且出現在一個沒有自己眼睛的人界,他無從得知的情況自然水落石出。
“那不是我。”他硬著頭皮道,“那天澹台翳找上門來,我並沒有出去,你看到被澹台翳殺掉的人並不是我,而是心魔。”
“這是我的事。”顧驚歡只能蹦出一句這樣的話。
顧驚歡給自己設置了閾值,超過這個閾值他就會警覺,但謝無妄早就已經超過了。
他怕自己一動就出事。
“我就值得你用這麽慘烈的方式來報復?”
顧驚歡差不多平靜下來後,第一句話就是:“我不是故意的。”
“你是不把你自己放在眼裡,還是不把我放在眼裡?”
眼前的人無疑已經太過危險,超過了之前他遇到的所有情況。
“你又去做了什麽,變成了現在這副一隻腳踏入鬼門關的模樣。”
謝無妄就坐在床邊。在顧驚歡回頭的時候,他也一半身形隱在陰影中,靜靜地看著他。
而且鬼門關也太誇張了,他從來不覺得現在這副身體是負擔。
“原因對我來說並沒有那麽重要。”謝無妄抬起來的手慢慢按在顧驚歡手腕上,幫他把攥緊的手指一點點撫開,“我現在只是意識到了一件事。”
“……你都知道?”
“現在看到你後,就知道了。”
“你可以為我頂替受罰,也可以冒著風險將我從冰縫中背出,你也可以和心魔同歸於盡,甚至當時,我已經和你再也沒有緩和的立場。”
他想先讓謝無妄冷靜下來,至少聽自己把話好好說完。
“謝無妄,我可以跟你好好說話。”顧驚歡說。
“但是你從來不覺得,有人會被你的舉動傷害地痛不欲生。”
顧驚歡的視線下移,看到他手上因為克制而出現的青筋,以及將他手指撫開後,幾乎攥著他的手,要狠狠釘入床上的力氣。
謝無妄一直都是人魔混血,千年前他還需要偽裝,而如今,知道當年真相的人寥寥無幾。
“而且你怎麽不可能是知情人?”謝無妄停止繞頭髮,任由發絲從指尖滑落,“我聽心魔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說,‘你’已經恢復了記憶。”
他想說打碎水杯不是自己故意,但現在謝無妄等的可不是這個解釋。
謝無妄卻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謝無妄本來還有一點自嘲似的笑,現在已經完全消失,整個表情透不出一絲情緒,沉沉地像寒窟中的冰。
說玩後才發現這句話可能有歧義。
“那就是只要你消失在我的視線中,你就有受傷、死亡、永遠離開我的可能。”
“……我也沒想到,我能第一次看見你死亡,還能看到第二次。”
現在謝無妄的瞳孔幾乎只剩下一條線,琥珀色和深紅色相互轉變,他的魔氣被他漫不經心壓製在體內,但每說一句話,都能看見那雙眼睛中騰升的黑氣。
但一旦他不再偽裝,屬於邪魔的那一面就暴露無遺。
“那心魔怎麽會長著你的模樣。”謝無妄另一隻手揪著他的頭髮,在指尖繞了幾圈,“怎麽會以假亂真到我都認不出?”
顧驚歡看著他掐在自己命脈上的手,幾乎不能呼吸。
平時也許會礙於麻煩,不那麽明目張膽露出這副模樣。
“沒關系。”
“如果不是你告訴它,它怎麽會使用如此和你相似的口吻。”
顧驚歡只能勉強維持表面的體面,實則背後已經全是冷汗。
“因為你不在乎——”他冷酷道,“你連自己都不在乎,怎麽會在乎我?”
顧驚歡察覺到謝無妄已經觸碰在自己曾經剖出劍骨的傷口上,頭髮絲都要豎起來。
“我絕對沒有這種意思……”顧驚歡解釋道。
“我會感謝你,但我絕對不會原諒你。”
“不是,為什麽不能聽我說。”顧驚歡開始頭痛欲裂。
“這裡是怎麽受的傷。”謝無妄突然口風一轉,此時觸碰在顧驚歡傷疤上的那隻手精準地將衣領拉開,露出一條幾乎蔓延到心臟的可怖的疤痕。
曾經修士的體質都不能讓傷痕痊愈,可想而知當時下手的人有多狠。
顧驚歡呼吸一窒,視線本想立刻移開。
但那一瞬間的情緒已經暴露出很多。
“是你自己動的手嗎?”謝無妄冷聲道。
顧驚歡根本不敢對上他的視線,只能將目光移開,滿腦子的腹稿也腹死胎中。
謝無妄就像忍無可忍了一樣,低頭用力咬上他肩膀。
顧驚歡被他壓著跌入床榻,這一口絲毫不留情,幾乎一下子就咬出血來,順著肩窩流入床褥中。
另一隻手也被拷住一般,只能聽見關節骨頭的哢哢聲,越收越緊,也越來越顫唞。
顧驚歡隻覺得自己肋骨被撞地生疼,整個腦子裡被大寫的疼字佔據。
連帶著呼吸也痛苦起來。這在他前這麽多年的人生裡是不可想象的,因為謝無妄就是在拿他泄憤。
而且比報復更複雜,他想讓兩個人都不好過。
“你撞到我了……”顧驚歡幾乎從胸腔中艱難擠字,“不要咬我,我很痛。”
謝無妄呼吸一滯,緊緊攥著的另一隻手松了松,給顧驚歡一點活動范圍。
不過顧驚歡那隻手已經麻了。
“我不想被你報復……現在我很難受。”
“沒有辦法呼”顧驚歡小心翼翼抬起手指,“手也幾乎動不了了。”
謝無妄埋在他肩膀上,看不見表情。
但是與之交握的手卻輕輕翻過來,用靈力一點點蘊養手腕上的麻木。
“你也知道痛啊……”
謝無妄聲音幽幽,像針刺皮膚一樣微寒。
他稍微支起上半身,沒讓全部重量都壓在顧驚歡身上。
微弱的天光中,只能看見上方一雙眼睛,格外攝人心魂。
“我現在在想,如果不是被魔界的結界擋了一下,我就不會在附近停留。”謝無妄胸膛起伏,仿佛在死死壓抑著什麽,“那我是不是就會錯過這次機會,再也不會發現你的蹤影。”
顧驚歡單手支在謝無妄身前,推著他,想讓他從自己身上挪開。
兩人僵持了一會兒。
謝無妄這次沒有動作,任由他將自己推開,然後看著他從床上下去,踩在地上,開始在屋內走動。
他走到門口,推拉了一下門,不出意外紋絲不動。
出不去。
窗戶也好像鎖起來了,現在應該快到早晨,不過不用想也知道,應該和門一樣被謝無妄布下的結界封起來,只能看見光從外面透入。
謝無妄坐在床邊,安靜地看著他動作。
顧驚歡知道出不去,就在離謝無妄很遠的地方坐下來。
即使他現在覺得很荒唐,也只能頭疼地按了按眉心。
“我還是要出去吃飯的……”顧驚歡無奈道。
“我可以帶回來。”謝無妄說。
顧驚歡搖了搖頭,但一時間不知道如何開口。
他好像和謝無妄很久沒有正常說過話了。
以至於以前明明無話不談的關系,現在落得像有什麽深仇大恨一樣。
雖然——他們中間確實隔了好多年時間,除了寧秋,一切都物是人非。
“但是這家客棧我只打算住幾天。”顧驚歡垂下眼,“你又想在這裡停留多久?”
“我也不打算在這裡停留多久。”謝無妄看著他,“之後——我不知道。”
他想把顧驚歡帶回紫霄宮。
想讓顧驚歡一直在自己看得到的地方。
但是顧驚歡不會答應的。
他甚至有能力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死而複生,他身上有無數無從得知的秘密,他想要拋棄一個人,從一個地方悄無聲息離開,簡直是輕而易舉的事。
自己能現在困住他一時,能困住一輩子嗎?
他知道這樣只會讓顧驚歡厭惡他,對自己避而不及,這樣的眼神他在別人身上見多了,但唯獨不想在自己最愛的人眼中看到。
那就這樣吧。
讓眼前的人和時間一起,被自己禁錮在這個小小的天地裡,不論多久,一直到撐不下去。
顧驚歡看著他垂下眼的神色。
“你只是想和我呆在一起嗎?”
謝無妄喉間的“不止”被他咽下去,變成了:“我想讓你和我一起回去,回紫霄宮。”
顧驚歡沉默了,顯然這個無聲的答案在謝無妄意料之中。
“我不想回去……”顧驚歡果然這麽回答。
“但是這幾天,我可以一直在這裡陪著你。”
謝無妄的自嘲似的冷笑還沒揚起,就僵在一半。
他說什麽?
“一直……是指?”
顧驚歡深沉地歎一口氣,“就是我在這個房間裡,哪兒也不去。”
“如果你想要的是這種安全感……”顧驚歡無視眼前突然落下來的陰影,等眼前人蹲下來,和坐著的他平視,才笑了笑,“我是自願的,所以,你不要有太大負擔。”
謝無妄有一瞬間不知怎的,一句話都說不出。
有什麽東西堵在心口似的悶痛。
為什麽他總是能夠風輕雲淡地,對自己特別好。
顧驚歡也沒別的辦法了,他也很無奈,畢竟答案都被謝無妄寫在臉上。
他只能抬起手,想帶著安撫意味地去順一順毛。
但是受驚最大的反而是謝無妄。
他愣愣地看著顧驚歡,直到觸及那雙認真的眼睛時,心臟才仿佛重新跳動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