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溫頓一直在外面砸門， 他看起來搖搖欲墜，侍從不敢上前強行將他帶走。

  站在旁邊的莫托上前幾步，抵在他旁邊， 身體暗暗蓄力。

  他耳朵豎起， 裡面靜悄悄的，什麽聲音都沒有，只能從門中間的玻璃窗那裡窺到一點畫面，貝利亞把萊爾壓製住。

  莫托心裡著急， 不知道該做點什麽， 才能改變現在的局面。

  “開門。”溫頓手上拿著把刀子，抵在自己心口，有氣無力地說。

  他全身無力，腿一抖就要跪倒在地上， 被莫托及時扶住：“沒事吧。”

  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生平第一次和對方默契十足地配合起來，莫托把門強行撞開， 把他推進去， 自己則擋在外面。

  貝利亞扭頭， 眼神沉沉：“滾出去，溫頓。”

  “你動她哪裡，我就在哪裡開個窟窿。”

  如果繼續在這裡拖延下去，再不去安撫受害者，那就不一定了。

  對於他的反叛， 貝利亞隻覺得萊爾實在該死，他拿刀抵著自己的手， 彎出一個扭曲的弧度，這在她眼中便帶著叛逆的意味。

  最終被駁了回去，如果這麽做的話，無特殊能力的普通人就會越來越多，索蘭人不再特殊，難道數年後，索蘭帝國要被這些普通人佔領且統治嗎。

  “你把醫療隊帶著，就是為了給她生孩子是吧。”貝利亞說：“你知道孩子意味著什麽嗎。”

  兩派撕扯起來，爭論不休，甚至有人提出，既然沒有什麽利用價值了，又耗費了這麽多資源，乾脆把人都處理了算了。

  “有什麽關系。”溫頓目光空洞地說：“反正我就是不被愛的那一個啊。”

  溫頓在這樣敏[gǎn]的節點誕生，他母親及知情人將他的真實性別隱瞞下來，並且給他安了個沒有基因病的女性OMEGA身份。

  貝利亞的手還沒長到可以在別人的地盤，對別人的未婚妻隨意出手。

  他用力到指骨發白，眼神落到被他扯到快要變形的那片衣角，說：“不需要你提醒我，我母親當年不就是這樣的嗎。”

  這種概率微茫的事件，從她之後沒有再延續。

  貝利亞冷眼看他：“你賤不賤啊，溫頓。”

  反對這個提議的極端派表示，可以把那些被歸為beta的廢物混血也抓起來，他們沒病，可以繼續使用。

  萊爾側身趴在床沿，咳了兩聲，抬手阻止正要自我介紹的巴特雷，說：“你我的身份都很清楚了，這裡沒有別人，省點力氣吧。”

  “這些年，老東西縱容我，不過是因為我是他權利的象征。”他自顧自地說：“只要我出現在媒體上，就在告訴所有人，看啊，這世上唯一的沒有基因病的OMEGA，被他得到了。”

  這個聲音萊爾已經很熟悉了，是巴特雷，她走到病床旁邊，對貝利亞說：“我是萊爾小姐的護衛，有什麽您可以和我溝通。”

  上面付出了巨大的代價，卻得不到什麽成果，索蘭人漸漸心灰意冷。

  貝利亞眼神複雜地看著他，低聲說：“原本你只要再忍一段時間，等你回到母星，就能過正常人的生活。”

  短暫的沉默後，一個女聲響起：“請放開萊爾小姐，您無權這麽對待她。”

  貝利亞眼皮微垂：“你以為你很英勇嗎？是不是都快被自己這種行為感動哭了啊。”

  巴特雷像個沒有表情的木頭人，擋在萊爾身前，說：“溫頓殿下傷人的事，大人已經在處理，暫時還沒驚動監查委員會的人。”

  貝利亞看護他長大，是一個和藹的長輩，溫頓知道她對自己的愛護，也知道自己說出這句話意味著什麽。

  她不是會多管閑事的人。

  溫頓單手撐著牆喘氣，背靠牆壁，慢慢地半蹲下來：“你何必遷怒她呢， 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

  “從始至終，她都沒多看過我一眼。”

  “你簡直讓她蒙羞。”

  “就算他老到快要死了，也可以向別人炫耀，他不管能得到這樣一個O，還能生出來一個這樣的O。”

  這些混血後代裡，大部分都是沒有腺體的普通人，他們身體孱弱，連beta的身體素質都夠不上。

  貝利亞收了手術刀，松開對萊爾的鉗製，帶著溫頓走了。

  巴特雷怔了一下，覺得她敏銳得可怕。

  她的臉色果然一沉，變得十分難看。

  她克制著自己的怒氣，盯了巴特雷半晌。

  溫頓出生的那一年，純正的地衛01遺民已經少得可憐，正是有人聲勢浩大想要廢除繁衍計劃的時候。

  地衛01的人和索蘭帝國的人結合，是有機會生出沒有基因病的後代的，溫頓的母親，是數百年來唯一一個。

  那邊溫頓要死不活地躺在病床上，死死地抓著貝利亞的衣角：“不關她的事，你不要去找她的麻煩。”

  貝利亞嘲諷道：“如果你真的覺得，一個孩子就能把對方綁住，那你母親當年也不會拚了命都要出逃了。”

  巴特雷剛要說話，萊爾一句話將她定在當場：“你為什麽要和貝利亞說那些話？”

  萊爾說：“你和她之間究竟有什麽關系。”

  經過數代結合之後，開始有少量的ABO出生，這些人裡，除了溫頓的母親，都有基因病。

  “哈哈。”溫頓大笑兩聲：“但是他到現在都不知道，自己生出來的是個畸形兒。”

  除了保住溫頓的性命，也是為了吊根胡蘿卜在索蘭人眼前，告訴他們，看啊，只要願意等，還是能等到沒有基因病的“新索蘭人”出世的。

  她已經從醫療隊那邊知曉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他的母親，以及他們這些人，努力了這麽久，就是為了回到自己的家鄉。

  她難以開口，不知道該怎麽告訴溫頓，他的身體沒有任何問題，他並不畸形，他的身體沒有任何問題，一切都是一個為了保全大家的謊。

  這個謊撒了幾十年，早就深入骨髓，想解釋也不知道從何說起。

  “我不懂，你這樣傷害自己，能得到什麽對自己有利的東西嗎。”貝利亞說：“你母親的事，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悲劇，你不引以為戒也就算了，甚至還覺得挺驕傲嗎。”

  “瘋子。”他罵。

  溫頓把萊爾身體的異常隱瞞下來，說：“我不需要幸福，也不需要她的喜歡，悲劇也好，會造成對方的痛苦也罷。”

  “至少我會像老東西一樣，擁有一個握在手裡的東西，哪怕這東西是一個活物。”

  “我跟老東西不一樣。”溫頓說：“我要是有小孩，我會對她好的。”

  貝利亞狠狠地把衣服從他手裡搶回來，道：“我看你跟他倒是挺像的，遺傳了他的劣根性，跟他一模一樣。”

  “暴戾殘忍，跟他如出一轍的瘋。”

  “你有什麽資格說我。”溫頓抬頭看她，眸光直直的射進她眼底，冷聲說：“老東西包庇我，是把我當成寵物。”
    “那你呢，你又比他好到哪裡去了。”他說：“我殺那些alpha的時候，你不是也沒阻止嗎。”

  她對溫頓懷著責任和歉疚，又因為死的那些都是自己厭惡的索蘭人，一直以來放任他的行為，對他無底線的縱容。

  和國王一樣，貝利亞對溫頓，是一種放養式的寵愛，並沒有告訴他，應該怎麽樣去當一個正常的人。

  “別假惺惺的了。”溫頓說：“我對自己活在這世上的作用很清楚。”

  他的性別是絕對的秘密，貝利亞那些人在謀劃什麽，倒是沒有對他可以隱瞞，有些事情，還要借助溫頓的身份進行。

  “那也是為了你。”貝利亞忍無可忍。

  “不是，是為了大家，是為了苟且活在這個傻逼索蘭的每一個人。”溫頓歇斯底裡。

  貝利亞坐在他的床邊，抬手給了他一巴掌。

  溫頓的腦袋被她打偏，他沒有任何反應，就著這種姿勢，冷淡地說：“難道我說錯了了嗎。”

  “別一副全世界就你犧牲最大的樣子，我早就跟你說過了，要學會忍耐。”她把手插進外套口袋裡，看著他：“如果能成功回到家鄉，你會為今天的行為後悔一輩子。”

  在她看來，溫頓不止繼承了索蘭國王的瘋狂，也像他的母親一樣，敏[gǎn]多思，有些神經質。

  但他遠沒有他母親堅強。

  貝利亞正說著，光腦上來了新消息，查看完後她眸色深沉，對著病床上的人說：“用不著等到以後，你的麻煩現在就來了。”

  還沒待她繼續教訓溫頓，巴特雷那邊也發來消息，讓她立刻過去。

  貝利亞匆匆趕來，看著站在門邊的巴特雷，皺著眉頭問道：“怎麽回事。”

  巴特雷跟她解釋萊爾的身份：“她就是我們在砂之海的那個線人，負責幫助我們搞到提亞特的那批武器。”

  “是她？”

  從一開始，奇利的獲救就是個意外。

  他們需要武器，但是大部分人都在天上十六城，隨著奇利的獲救，在他的建議下，才把目光放到砂之海的安保基地上。

  貝利亞有別的安排，但是既然有更好獲得的，便也順勢而為。

  但她並不打算在這上面投入過多的精力，所以前幾個周目才會出現，巴特雷不願意等待，催促萊爾趕緊離開的情況。

  如果能搞到這些武器，他們可以省很多事，作為奇利的上司，巴特雷答應他和萊爾的交易，這件事由她負責，貝利亞知道，但是沒有插手。

  “所以必須要我出面的理由是什麽。”

  巴特雷說：“她猜到了，幫我隱藏身份的人在帝庭工作。”

  在貝利亞不太好看的臉色中，她繼續解釋：“但是沒有猜到是您。”

  畢竟她們這些人是見不得光的，她的身份連溫頓都不知道。

  “所以這就是你暴露我的原因？”

  巴特雷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些羞於啟齒：“不是的，是其他一些不得不通知您過來的原因。”

  “您進去了就知道了。”

  萊爾坐在床上，手中把玩著上周目見過的那個方形金屬盒子，裡面是用液體封起來的大腦切片。

  機器外面延伸出來的細線，正通過上面的圓形貼片，連在她的太陽穴附近。

  看著奇利幾分鍾前發過來的消息，萊爾心情不錯。

  巴特雷聯系貝利亞的時候，她也和奇利做了個簡短的交流，逼問他，她的那份基因檢測報告，到底有多少人看過。

  得到的答案讓她十分安心。

  那邊應該掙扎猶豫了很久，最後還是跟她說了實話：[其實就我自己看過，這邊的行動上面都不太重視。]
  [當初跟你說有幾個人看過，是怕你不同意，你殺人的樣子太利索了，我怕你覺得我威脅你，所以編的瞎話。]
  看到這裡，萊爾差不多就放下心了，對話框裡，一直在顯示那邊正在輸入中。

  半天才發過來一條：[當初如果不是你把我從實驗艙放出來，我可能現在還被關在實驗基地，你救了我的命，我卻沒法無條件幫助你，還騙了你。]
  萊爾看了一眼面前的貝利亞，這次是真的驚訝了，怎麽也想不到巴特雷嘴裡說要請示的人是她。

  她唇角勾起個愉悅的笑，回道：[除此之外，你還在別的地方欺騙過我嗎。]
  “真沒想到。”她抬頭看貝利亞，覺得真是冤家路窄。

  對方的視線從她身上轉到巴特雷那裡，問：“東西為什麽會在她手上。”

  不詳的預感從貝利亞心頭閃過。

  “我和奇利會合，拿到切片後就一直嘗試讀取。”巴特雷低眉斂目地說：“非常抱歉，最後都以失敗告終。”

  貝利亞心中如烏雲籠罩。

  萊爾接下來的話，直接證實她心中所想：“唉，這世間的事，就是這麽湊巧。”

  她故作老成地歎氣：“畢竟大家都是合作夥伴，我看巴特雷這麽苦惱，乾脆想著要不讓我試試吧。”

  喝掉溫頓的基因藥劑後，早在上周目她就實驗過了，自己是可以使用精神力武器的。

  所以在巴特雷進來的時候，她主動提起這件事，一番軟硬兼施之後，把東西成功拿到手試了一下。

  沒想到真的可以。

  奇利當初那番話她可沒忘，精神力本來又不是大白菜，隨便抓個人過來都可以。

  本來地衛的遺民數量就不多，這個組織裡有精神力的人更是寥寥可數，現在她讀取到了坐標，她不信對方會舍棄眼前的捷徑，去找信不過的索蘭人來讀取。

  貝利亞眼裡的情緒全部收斂起來，竭力保持平靜。

  但萊爾還是看見了，她臉上短暫出現的錯愕和不可置信。

  貝利亞臉上肌肉不自覺地抽[dòng]幾下，她很快整理好表情，下意識托了一下鏡框，將所有的驚駭都藏在鏡片後。

  “她說的，你都查證過了嗎。”

  巴特雷報出幾個數字，說：“您來之前，我已經和萊爾對過了，就已知的這幾個數字，都對上了。”

  剩下的她沒有說，畢竟是要拿來交換的籌碼。

  貝利亞深深地呼出一口氣，深覺沒有什麽比現在更糟糕的了，她插在口袋裡的手握成拳：“你想要什麽？”

  此刻她的心情，萊爾懶得去揣摩，她看著貝利亞，目光掃過她挺直的脊背和脖頸，知道這是個自尊心很強的人。

  萊爾換了個姿勢，兩條腿垂在床邊，腳尖在面前的地面輕點，輕笑著說：“先跪著吧。”

  對於這個自己之前才威脅過的beta，向她下跪，是絕對不可能的。

  “不可能。”貝利亞猛地抬頭，怒氣直衝腦門，斷然否定萊爾的提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