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21顧一岐心涼了
  溫綺站在跳台上， 身後是百米懸崖，她伸展雙臂，練習蹦極的姿勢。

  顧一岐心跳驟然加快， 那種將要失去她的恐懼襲上心頭，相似的場景一幕幕在眼前閃回……

  忽然間， 他跨步上前，拽住溫綺的手腕， 側頭問工作人員：“我可以和她一起跳嗎？”

  語氣緊張， 嗓音滯澀， 好像她這一跳再不複返。

  手腕處傳來被緊緊箍住的痛意，溫綺輕輕將他的手指撥松些， 問道：“你在緊張什麽？”

  顧一岐不回答， 仍舊拿凌厲的眼神盯著旁邊的工作人員。

  工作人員被他的眼神唬住， 訥訥道：“可、可以， 當然可以。”

  “那請幫我穿戴防護措施吧， 多謝。”

  由著工作人員操作期間，顧一岐的手始終沒有松開溫綺，但也意識到自己剛剛弄疼了她， 略微放松了一些。

  溫綺腦海裡有某個念頭靈光一現， 還沒來得及抓住就很快消逝——顧一岐的裝備穿戴完畢， 兩人一起站上了蹦極台。

  “二。”

  獵獵風聲在耳邊響起，失重的感覺席卷了每一根神經。

  就在倒數結束的一瞬間，顧一岐飛快轉身擁住溫綺，縱身一躍。

  原來睡覺的時候夢到跳樓、跳崖、跳湖、跳海就是這種感覺，跳下去的一瞬間小腿會不由自主的抽[dòng]，面部神經不受控制，心蹦到嗓子眼，然後重重落回胸腔，心率極速加快，呼吸都跟不上節奏，刺激感直衝天靈蓋。

  他沿途追趕，來到京郊的一處懸崖。

  顧一岐領旨出宮，一路不曾停留更不曾走漏半點風聲，回府卻聽說了溫綺縱馬潛逃出城的消息。

  “你準備好了嗎？”溫綺總覺得顧一岐很緊張， 脊背緊繃，連下頜線看著都比平常硬朗許多。

  溫綺一邊感受，一邊趁著在湖面蕩悠的間隙將思維抽離開來，在腦海裡用文字將剛才陌生而新奇的體驗描繪了一遍。

  那時溫綺穿著一身孝衣，亭亭立在懸崖邊，一雙杏眼含著淚望向他，似在訴說對他的滿腔失望。

  而此時的顧一岐緊閉著眼，腦海裡全是在書裡時溫綺穿著一身素服從他面前跳崖而死的場景。

  極速掉落後，兩人在最低點被安全繩彈起，最後在湖面上來來回回蕩悠。

  等等，一身素服？
  顧一岐猛地睜眼。

  為何是一身素服？怎會是一身素服？
  溫綺跳崖而死之事對顧一岐來說過於慘烈，以至於在她死後的三年裡他都不敢回憶相關細節，許多當時被他遺漏的細節直到此刻才清晰地浮現。

  一旁的教練最後一次講解完蹦極的注意事項後，讓兩人牽手並肩，面向湖面，準備開始。

  “三。”

  顧一岐低頭看溫綺， 她眼裡滿是躍躍欲試的期待，於是盤旋在心底的一句“能不能不跳了”怎麽也說不出口，化為無奈而低沉的一聲“嗯”。

  海拔近500米的懸崖邊，與湖面保持100米垂直落差的蹦極跳台上， 溫綺和顧一岐相對而立，頭頂的天空近在咫尺， 仿佛觸手可及。

  短短幾秒內，溫綺想到了很多事。

  “一。”

  原來她從書裡死遁回現代那次並沒有真的跳下懸崖，她只是閉上眼做出跳崖的姿勢躍下就回到了現代，難怪根本沒有經歷失重的過程。

  那一日皇帝宣他入宮，稱掌握了溫綺聯絡朝臣意圖複辟南黎的證據，頒下密旨令他極速捉拿溫綺歸案，若是遭遇反抗，可就地格殺。

  他還未來得及勸說，她毅然決然轉身一躍，屍骨無存，半句話都沒有留下。

  現在想來，疑點重重。

  她是如何得知自己將要被緝拿的消息，提前備好馬匹逃跑？既已做好逃命的準備，為何最終又逃上了一條通向懸崖的絕路？
  這兩點已經自相矛盾，一個有心活命且已做好準備的人，不該慌不擇路至此。

  再說一路上，每當他失去方向，便總能發現些她看似不小心留下的蹤跡，讓他得以順利追蹤她到懸崖邊。

  現在回想起來，她立在懸崖邊的神態過分鎮定如常，實在不像一個即將被緝拿而失去性命的逃犯。

  最詭異的還是那一身素服。

  溫綺在書中時，性格熱烈奔放，尤愛明亮豔麗的衣飾，偏偏那日換上了這樣一身白衣。

  顧一岐原本以為，她自知死到臨頭，為死去的雙親戴孝，是期望與二老泉下相聚之意。

  可他穿到現代之後，才知道劇情根本不是如此。

  ——她是故意的。

  一切意外與巧合，都是她精心編排過的，隻為用這最直觀而強烈的衝擊，給他留下最難忘而不可磨滅的印象，叫他此生再也忘不了她。

  而她瀟灑轉身，回到現代，好似什麽也沒發生過。

  難怪在戀綜重逢時，她眼中只有驚而沒有喜，他隻當她是沒有完全認出他來，原來並不是。

  許多之前不曾探究過的細枝末節，此刻都串聯了起來。

  她配合他炒CP，是他無中生有編了個劇本算計來的，她從始至終不曾主動。
    她對待他不如在書中時那樣熱情，他也以為是她本身的性格和書中的角色迥然不同導致。

  不，不是。

  是因為原本她就是裝的，她看他的眼神裡沒有愛意。

  顧一岐激烈跳動的心在這一刻極速冷了下來，臉上也不由掛上了一層陰雲。

  安全繩慢慢停止擺動，湖面上一艘小船悄然駛近。船上的工作人員替溫綺和顧一岐解開裝備，將他們安全接到甲板上，然後緩緩向岸邊駛去。

  原本平靜無波的湖面在小船駛過後蕩起層層漣漪，溫綺跪坐在船舷邊，伸出手探進湖水裡，一陣陣清涼的觸感隨著波浪傳來。

  顧一岐單腿曲著坐在溫綺身後，跳崖的後勁逐漸褪去，他抬手放在自己的心臟處，感受到那裡的跳動逐漸變得平緩、規律，矛盾而有力。

  他的眼神也從最初的堅定不移、勝券在握，逐漸變得有些迷惘，看溫綺時帶著幾分探究。

  會如他猜測的這樣嗎？溫綺待他從始至終都是演的，並沒有半分真情？

  顧一岐近三十年的人生裡，從沒有如此猶疑不決、缺乏自信過，他很想告訴自己不是，又找不到一點點線索佐證；可要他承認，他又不甘。

  從小船登上碼頭後，那裡有早就安排好的攝影師等在岸邊，和節目組人員匯合後，一群人徒步往山下的網紅豆腐店——「雲卷記」走去。

  路旁滿目蔥綠，隱隱有鳥叫蟲鳴，溫綺這才意識到，夏天已經來臨。

  她習慣性把手背在身後走路，步子輕快，手指不安分地動來動去，這點倒是和顧一岐從前認識的她一模一樣。

  意識到自己又在不受控制地關注她的一切，顧一岐不由得有些厭棄自己。

  兩人沉默著，顧一岐始終落後溫綺半步，溫綺偶一回頭，總能發現他盯著自己的後背。

  次數多了，溫綺就總覺得自己後背上好像有什麽東西似的不自在，她扭頭：“你幹嘛老是盯著我的背看，我後面有什麽東西嗎？”

  “沒什麽。”顧一岐的表情好像在失神，又好像在思考什麽。

  溫綺總覺得他怪怪的，蹦極之前格外緊張，蹦極之後又格外消沉，仿佛蹦個極把魂蹦沒了。

  “你怎麽了，累了？”

  顧一岐懶懶抬起眼皮，漫不經心問她：“你關心我？”

  溫綺淺淺一笑：“對啊。”

  顧一岐深深看她一眼，一時分不清她是真的還是演的，心亂如麻，想冷冰冰刺她兩句，又狠不下心，眼底浮上一層落寞。

  “我沒事，好好走路吧。”語氣裡滿是內心掙扎後的無奈妥協。

  【好奇怪，氣氛忽然冷了】

  【顧一岐渾身都寫著四個字：生人勿近】

  【所以蹦極的時候發生了什麽？】

  一行人沿著浮澤湖步行了大約半小時，終於到達了雲卷記，此時日頭偏西，接近下午一點鍾。

  雲卷記是WOW樂園最熱鬧的網紅美食打卡地，坐落在浮澤湖下的山腳，是一棟兩層樓的唐風建築，店內一切美食，都和豆腐有關。

  尤其出名的一道菜是泉水松茸菊花豆腐，豆腐絲絲縷縷在清水般的湯汁中展開，盡顯大廚不俗的刀工。

  其他招牌菜有外酥裡嫩的醬汁鐵板豆腐、鮮到掉渣的時蔬豆腐湯、滑嫩爽口的豆腐腦、酸辣入味的酸菜豆腐鍋等等。

  一上午不是在刺激運動，就是在刺激運動的路上，別說節目組的工作人員，溫綺自己都餓得夠嗆。

  要了個包廂，溫綺邀請兩個跟拍PD和生活助理小姐姐一起坐下，拿著菜單把店裡的招牌菜全都點了個遍，每人還點了一份花生豆腐奶茶，剛想搖鈴請服務員過來下單，顧一岐接過菜單，又點了一份豆腐苦瓜盅。

  這道菜排在菜單反面最下方的角落，也沒有標星號，溫綺甚至根本沒有看到。

  服務員下單時看到這道菜，挑了下眉毛，“幾位客人真會點，這道豆腐苦瓜盅可是我們大廚的拿手菜！”

  生活助理小姐姐十分好奇：“拿手菜為什麽放在這麽不明顯的小角落呀？”

  “因為喜歡吃苦的顧客太少了。”

  要不是這真的是他們第一次來雲卷記，溫綺都要懷疑顧一岐和服務員是在合起夥來點她了。

  顧一岐看起來像是很喜歡吃苦的樣子嗎？他連冰美式都喝不了！要加四杓糖！
  溫綺默默多嘴：“敢問……你們店裡的豆腐苦瓜盅是怎麽做的？加糖嗎？”

  顧一岐終是沒忍住笑意，端起杯子假裝喝水做掩飾。

  服務員：“……”

  沒聽過誰家做苦瓜還加糖的。

  “顧客您可以等待會苦瓜盅上菜之後親自嘗一嘗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