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逃跑
  陳思睿見話說通了， 就打算告辭，可封黎川突然提出了一個問題：“如果，我想逃跑呢？”

  陳思睿疑惑的看向封黎川：“跑去哪裡？”

  “去我想去的地方。”封黎川搓了搓手， 有些迷茫。

  陳思睿見封黎川這樣， 不由得有些心軟。這個孩子也是他看著長大的， 他們這些大人總有很多自己的私心，封家更是只顧著對他提要求，他總滿足別人的需求， 早忘記‘自己’也需要被照顧了吧。

  於是陳思睿耐心的引導：“是什麽讓你想逃跑呢？”

  封黎川有些尷尬，可還是說了出來：“現在，我父母吵架，待會我父親會很傷心， 會……抱著我哭，所以我現在……想走。”

  說完這話， 羞恥簡直把封黎川淹沒了。

  不光因為他的話本身很自私，還因為傾訴對象是陳思睿。他身邊沒有其他靠譜的長輩，他別無選擇。

  “我想，這對你來講是個進步。”出乎封黎川意料的是，陳思睿居然欣慰的笑了， “想逃有什麽錯？在學會做一個正確的人之前， 我們得先學會做自己。你呀， 總是沒建好地基就想蓋高樓，急功近利了。”

  “我……”

  稍有顧及不到封悅信的心情，他就會一哭二鬧三上吊，說封黎川不愛他不懂他。

  “什麽事？”封黎川現在很信任陳思睿，眼巴巴的看著陳思睿，等他解惑。

  “除了談工作，沒人能單獨和嶽總談一小時。你們又沒公事要講，難道說了一個小時閑話？”

  林燁正守在門外，見陳思睿出來，他急忙就要進去。

  “向我傾訴，或者說，是向我求助。”陳思睿拍了拍封黎川的肩膀，“傻孩子，你有母親、有愛人，哪裡輪得到我啊。”

  林燁的臉爆紅：“我們討論科研問題，也算是正事吧。”

  封黎川被說的有點尷尬，於是他強撐著反駁道：“這可不行，我的大人不會抓我回來，他只會毀了自己，所以我必須懂他的事。”

  “你為什麽不去問嶽總。”林燁拿小白牙咬了咬嘴唇，不爽道。

  封黎川愣住了，陳思睿打開房門：“有件事你比不上你父親，那就是索取感情。你不主動去索取，怎麽知道別人不願意給你呢？”

  陳思睿有點好奇的湊到林燁身邊：“我有個疑問，那天我和嶽總去探病，你單獨和嶽總在屋裡呆了一小時，你們都說了什麽呀？”

  “別了吧，你也沒少見，我這輩子最倒霉的樣子你也見過。”林燁吐槽道。

  “那你臉紅什麽？”陳思睿眯起眼睛，懷疑的看著林燁，“你們到底做了什麽？”

  林燁瞧著這家夥居然有些吃醋了，不禁無語。這家夥平時在嶽總面前裝的柔順大方，原來私下佔有欲這麽強。

  還沒等封黎川狡辯， 陳思睿就說道：“你得接受一個事實，那就是你現在心智不成熟， 孩童時期你沒能做個孩子，所以你沒能成長。現在， 你需要做個孩子，想跑就跑，如果大人介意了，就把你抓回來，如果他們不介意，那你就想去哪兒玩就去哪兒玩。你不需要懂大人的事，懂自己的心就好。”

  陳思睿點點頭：“為了沈風月硬剛歹徒，在醫院躺了大半年，確實挺倒霉的。”

  陳思睿被逗樂了：“少見你這麽發愁的樣子。”

  “你要幫我照顧他？”封黎川震驚了，陳思睿有多恨封悅信人盡皆知，不過他向來遵守承諾，說要幫忙一定不會食言，“謝謝你。”

  陳思睿歎了口氣，微笑道：“那，我就幫你一次。你放心跑，我向你保證，你父親不會出任何問題。”

  林燁尷尬的想找個縫躲起來：“能別提了麽？”

  林燁後退了一步：“這和你有什麽關系？”這個家夥以前也不愛八卦。

  瞧封黎川這麽感動，陳思睿笑著搖搖頭：“我的確幫了你個大忙，但是你今天有個事情做錯了。”

  提到這茬，陳思睿就生氣：“我問了，她拒絕回答，這很可疑。”

  林燁歎了口氣，無奈承認道：“你想什麽呢？我就是抱著她……哭了一個小時。”

  他當時又是受傷又是分手，身體和心靈雙重打擊，見到嶽總就繃不住了。原本為了見偶像，他還特意換掉了病號服，準備了讓嶽總簽名的雜志，可最後都沒用上。

  說完，林燁實在是嫌丟臉，轉身逃進了封黎川的屋子裡。

  就算關上房門，也擋不住陳思睿的大笑。

  林燁撲進封黎川懷裡，拒絕見人。

  從前難過了，他都靠在書本或是網絡上看嶽總來平緩心情。她就像一片浩瀚的星海，冷酷的黑色總能淹沒所有軟弱的情緒，明亮的繁星照亮的是通向未來的路。

  可哪怕追著她的方向跑，他依舊總是走彎路，為了小情小愛獻上了自己的一切，然後任由自己的一切被毀滅。

  在最消沉的時候見到嶽總，他真的就沒能控制住自己，抱著她狠狠哭了一場。
    好在她那一次也分外耐心，老老實實充當人型抱枕，從頭到尾都沒說話。臨走時還送了林燁一個手串，告訴他混不下去了賣掉能值一套房……嗯，這很嶽總。

  封黎川摟住林燁，眼睛亮亮的：“我們走吧。”

  林燁問：“走哪兒去？”

  “我在附近有個房子，先去那兒。”時間不早了，先在附近住下，把晚飯解決了，不能餓著林燁。

  “真的！”林燁驚喜的抱住封黎川，“你太好了。”

  林燁早就不想呆在這個令人尷尬的地方了，雖然不好意思提，但封黎川願意帶他走，那再好不過了。

  “都怪我，讓你受委屈了。”封黎川越發覺得陳思睿說得對，他光顧著自己家的事情，都沒顧及林燁的感情。

  “但是，你爸媽都在這兒，我們走得和他們打個招呼吧。”林燁眼巴巴的看著封黎川，“要不，你自己去吧。”

  林燁有點發怵，不想看到封黎川爹媽吵架的畫面。

  封黎川歎了口氣，微笑道：“我們不告訴他們，我們偷偷跑。”

  林燁瞬間激動了起來：“好呀。”離家出走什麽的，好刺激。

  看林燁笑的這麽開心，原本搖擺不定的封黎川堅定了絕心，他帶著林燁偷偷溜到地下車庫，偷了一輛黑色老爺車，倆人一溜煙跑了。把壓抑的莊園遠遠丟在後面，傍晚的公路空無一人，火燒雲染紅了半邊天。

  打開天窗，外界凜冽的風吹進來，遼闊的自然帶走了所有煩惱。

  封黎川上次走這條路，是凌晨，偷偷開車去見林燁。從午夜到晨光，從暮色到黑夜，每一次出逃都令他難忘。

  林燁正專心的看路邊的野花，突然感覺自己的手被牽住了，他看向封黎川，卻見封黎川皺著眉頭，有些憂心忡忡：“你不高興？”

  封黎川吸了口氣，勉強笑道：“沒有，就是……有點擔心。”

  “擔心你父親？”

  封黎川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擔心我是個自私的人，擔心內疚感再來折磨我。我們今晚盡情的享受歡樂，明天我父親就會用內疚感否認我們今晚的一切快樂。”

  快樂，被摧毀，再快樂，再被摧毀。過往的經歷告訴他，快樂是不被允許的、是羞恥的、是錯誤的。

  面對幸福，他像個戰戰兢兢的可憐蟲。

  “我們不活在過去，也不活在未來，明天的你父親永遠否認不了今天的快樂，所以你不用怕他。”林燁憐愛的揉著封黎川的手，為他背負著這麽重的思想負擔而難過。

  封黎川迷茫的看著濃厚的烏雲，夜晚要來了，今夜雲很厚，似乎沒有星星：“我不明白，明天注定會來，我擔憂的事情都會發生，他會說我自私無能、只知道逃跑。”

  哪怕他反駁了，最終勝利的也會是父親。父親會傷害自己、會歪曲事實，會在他都把這事兒忘了的時候，突然提起，開始翻舊帳。如果他不認錯，他父親就永遠不會把事情放下，他父親有無限的耐心跟他鬧，他卻最怕這種殘酷的拉扯。

  所以，是出於對父親的愛也好，是出於自己的疲憊無力也好，他總會低頭認錯。

  “有時候，太聰明也不好，聰明人總會被自己的大腦欺負。”封黎川會為了別人的幸福犧牲自己，所以他總被欺負，可林燁舍不得欺負他，他要把封黎川從泥潭裡拉出來。

  “寶貝，過去發生了什麽，未來將來發生什麽，這些事情都代表了什麽，都存在於你的思維裡，是你的大腦在欺負你。現在，我們叫你的大腦滾蛋，什麽都不想，用心去體會當下，你會發現這世界很大，你有無數種方式去定義它。”

  封黎川有些迷茫：“你是說，叫我不要思考？”

  封黎川嘗試了一下，把注意力集中在當下，某個瞬間，他感受到了凜冽的晚風，風中炊煙的味道，看到公路上老舊的紋路，看到了當下這一刻，時光賦予生命的奇跡。

  但僅僅是一個瞬間而已，很快，那些令他痛苦的思緒再次環繞過來，焦慮再次包圍了他。

  封黎川不想認輸，他再次集中注意力。林燁就在他身邊，封黎川感受到了林燁身上的能量，像是遠古時期的第一縷篝火。所有原始人經過自然界殘忍的廝殺後，都會回到安全的洞穴裡，圍在篝火旁分享食物。

  封黎川把車停在路邊，林燁擔憂的問：“怎麽了，累了麽？”

  那漂亮的淺色眸子，像是一片金色的湖泊。

  封黎川情不自禁的抱住林燁，就像原始人圍繞住珍貴的篝火，哪怕外界的雨下得再大，洞穴裡也總是溫暖的。

  車裡很安靜，封黎川體會到了一種奇特的歡樂和寧靜。他陶醉的閉上眼，想要時光定格在此刻。

  林燁迷茫的眨巴著眼睛，不知道自己該不該亂動，更不知道自己賦予了封黎川怎樣奇特的感覺。

  不過感受到封總的依賴，林燁有點得意的扯了扯嘴角，笑眯眯的把下巴擱在封總肩上，像隻慵懶的大貓。

  說起大貓，唔……天呐！
  林燁猛地直起腰，拍了一下封總的肩：“我們把大橘忘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