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悲哀的身世

  “你只需要悄悄告訴我，我不會告訴別人的。”封令言晃晃悠悠的舉起手，豎著四根手指發誓道，“若有泄露，天打雷劈。”

  撲面而來的酒氣令林燁徹底失去了耐心，他把封令言推到沙發上：“你好好休息。”

  還沒等封令言再爬起來作妖，林燁就已經飛快的上樓了。

  林燁關上房門就給封黎川發消息，告訴他封令言的事情，可這次封黎川反常的沒有秒回，林燁猜測他大概在開會，也就沒有打電話。

  此時封黎川接到了一通電話，電話裡他父親語無倫次的說：“川川，你堂弟跑丟了，你姑姑特別擔心，你快找到他。”

  聽到自己父親虛弱哽咽的嗓音，封黎川就知道事情不對，他表弟都二十大幾的人了，偶爾聯系不上也不是什麽大事，多半是去哪個夜總會泡著了，他父親怎麽會為這種事著急成這樣呢？
  按照封黎川以往的經驗，他父親多半是遇到了別的事情導致情緒崩潰，但是又不想連累他，所以沒直說。

  封黎川連忙打給父親的管家，管家在電話那頭凝重的說：“你母親昨晚回家了，他們吵了一架，很……激烈，你母親還動手了，後來那個男狐狸精來把你母親接走了，現在封先生狀態很不好。”

  手機摔在了地上，封黎川用發抖的手撿了幾次，還是沒能成功，那些晦澀的回憶，羞恥，愧疚，惶恐爭先恐後的湧上來折磨著他。

  他的父親是老領導封霖山的小兒子，足足比他姑姑小了十二歲。

  於是封霖山用自己的權勢強迫嶽洛臨嫁給封悅信，並且在結婚第二年就強迫她生了個孩子，那個孩子就是封黎川。

  這讓封悅信的處境越發的尷尬，不過最尷尬、最可憐的還是封黎川。

  但對於控制欲和征服欲都極強的封霖山來說，這就是讓他一定要幫兒子得到嶽洛臨的意思。

  醫生的意思是，讓封悅信通過這件事學會追求自己喜愛的事物，學會自立自信，學會面對現實並且忠於自我，哪怕最後失敗了，這個過程對封悅信來講也是很重要的。

  他也對不起母親，母親被迫生下他，為了他耽誤了兩年寶貴的時間，還失去了和陳思睿結婚的機會。

  他對不起父親，他沒能繼承母親的才華，因為他太平庸，父親才得不到母親的愛。

  好在封悅信智商還算比較高，沒怎麽好好學習也考上了最好的大學，在那所大學裡，封悅信瘋狂的迷戀上了他的學姐嶽洛臨。

  可惜封黎川本人並不覺得自己的處境可憐，也不覺得他的爺爺奶奶爸爸、甚至媽媽都對不起他，他一直認為是他對不起所有人。

  封悅信脆弱、抑鬱，能活下來都困難，更別說讓他頂立門戶、保護姐姐了。

  封霖山和妻子恩愛，得了一個大女兒，可大女兒性情嬌柔，封霖山不放心，於是又生了封悅信，企圖為大女兒培養一個優秀的弟弟做靠山，可這個小兒子的天資比大女兒還差，在封霖山夫妻的強控制型管理和高壓打壓下，徹底成了一個廢人。

  至於管家說的那個男狐狸精，他是嶽洛臨大學時代的男友，名字叫做陳思睿。他大概是這個世界上唯一可以和嶽洛臨親密相處的人，他能理解嶽洛臨比常人快好幾倍的大腦，也能包容嶽洛臨與眾不同的性格，他雖然沒有嶽洛臨那種強悍到變態的天賦，但他也是罕見的天賦型學霸。他性格隨和、八面玲瓏，在待人接物上極大的彌補了嶽洛臨的短板，他們是天生一對。

  嶽洛臨生完孩子後很快就開始創業，在她事業蒸蒸日上的第五個年頭，陳思睿回到了她身邊，從此以後他倆幾乎形影不離，陳思睿一直做她的貼身助理。

  封悅信從小就迷迷瞪瞪的，對現實裡發生的事情都沒什麽興趣，每天都提不起勁兒，對嶽洛臨的喜愛是他這輩子最執著、最瘋魔的一次癡戀。心理醫生說他終於從幻想世界回到了現實，並且開始找了自我，這大大降低了他自殺的風險，醫生建議封老爺子支持封悅信追求嶽洛臨。

  封霖山覺得醫生說得對，他的小兒子是個廢物，但嶽洛臨是個天才，若是小兒子娶了嶽洛臨，那後半輩子也就不用怕被欺負了。

  當年陳思睿只是個普通學生，雖然在學校裡有學霸、校草之類的頭銜，但和封家的權勢相比，這些虛名半點用都沒有。被橫刀奪愛後，他就辦理了休學，從此消失在了人們的視線裡。

  他還對不起爺爺奶奶，他們希望他的降生能治好父親的抑鬱症，但是他只會麻煩父親照顧他，卻沒能讓父親開心起來。

  他甚至還對不起陳思睿，陳叔叔毫不藏私的教導他，可他卻因為父親的原因，對陳叔叔親近不起來，而且如果不是因為他，陳叔叔本該擁有一個自己的親生孩子的。

  他出生以來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背負著這巨大的愧疚感，拚命的想成為一個合格的天才繼承者、一個溫柔孝順的兒子。可就算他做的再好，也不可能達成他的目標，他這一生都在被挫敗感折磨。
    他的童年裡，充斥著太多父親痛苦的淚水、爺爺憤怒的吼叫和母親漠然的眼神，而今天，這一切又要重演了。

  封黎川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出辦公室，他不想回家，不想面對那一切，可下一秒他又責怪自己自私，他父親正在承受痛苦，他怎麽能不願意回去陪伴他呢？

  如果他不回去，也許他父親會因為悲傷過度而自殺，或者心臟出問題猝死……他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不過這些可怕的事情一直離他很近，他每天做夢都會夢到遍體鱗傷的父親憂傷的看著他笑，對他來說這比什麽厲鬼都可怕。

  就在封黎川準備打電話叫司機接他時，陳思睿剛好從電梯裡出來，他依舊身姿挺拔、面帶微笑，仿佛他昨晚沒有參與那場鬧劇一樣。

  每一次都是這樣，他的父親歇斯底裡的像個小醜，而陳思睿永遠是平靜的，甚至是悲憫的。童年裡，陳思睿就像個巨大的陰影，襯托出他和父親的渺小和醜陋。

  封黎川被強烈的自卑折磨著，他想趁著陳思睿沒注意到他趕緊躲開，但陳思睿已經看到了他：“黎川，待會兒還有會，你要去哪兒？”

  “我……林燁有事找我，我得趕緊去陪他。”封黎川心如亂麻，隨口胡謅了一個謊言。

  “哦，”陳思睿了然的笑了，他欣慰的說，“黎川現在也有喜歡的人了，叔叔看好你們，你自己的選擇，一定會是對的。”

  雖然封黎川此時滿心都被擔憂佔據，但依舊為陳思睿說的話而感到雀躍。陳思睿是他身邊最睿智的長輩，他說是對的，就一定是對的。

  “謝謝陳叔叔，我會好好對他的。”封黎川快速客套完，立刻說要走，“那我趕時間，就先不聊了。”

  陳思睿微微頷首，然後有些憂心忡忡的看著封黎川離開的背影，突然，他又叫住了封黎川：“黎川。”

  封黎川歎了口氣，有些不耐煩的回頭，露出禮貌的笑容：“有什麽事嗎，陳叔叔？”

  “不管發生了什麽，到了晚上，記得回到愛人身邊，這是你的權力。”

  封黎川沒聽懂這句話，他只是草率的點點頭：“好的，我知道了。”

  應付完陳思睿後，封黎川快速開車去父親家，在馬路上，他有點希望自己就這麽被撞死，這樣需要愧疚的就不是他而是他父親了。

  可惜，他車技非常好，不光安全的到了封悅信家門口，還順滑的一把倒進了車位。

  打開家門，他毫不意外的看見了縮在角落裡哭泣的父親，當年名動京城的花瓶美人，此時哪怕不修邊幅的坐在地上，也像是一幅畫。

  他年邁的爺爺疲憊的坐在沙發上，見他來了，松了口氣，然後冷笑了一聲：“還好，你父親是個廢物，但是你不是，不然我真以為我們老封家受了什麽詛咒。還真得感謝你母親，中和了這個廢物的基因。”

  “奶奶呢？”封黎川見客廳已經被砸了個稀巴爛，就猜到這是爺爺乾的，他現在快九十歲了，身體很差，所以脾氣比年輕時好了許多，現在他隻砸東西不砸人，很講禮貌。

  “你奶奶身體不好，還在療養院，我要回去陪她了，你來收拾這爛攤子吧。”封老爺子站起身，又看了封悅信一眼，那雙年邁卻依舊威壓十足的眼睛閃過嫌棄、鄙夷、無奈、憐惜等無數複雜的情緒，所有情緒最終化作一句歎息，“爺爺老了，不能再做你父親的靠山了，你母親翅膀硬了，早就不聽我話了，現在你父親能指望的就只有你了。”

  這話封黎川聽了無數遍了，早就銘記在了心底：“我知道。”

  “兒女都是債，可我老了，再也不能為他遮風擋雨了。人到老年才明白，真的陪你走過這一輩子的，還是老伴兒，以後你父親再有事情，我都不會來了，我得去療養院陪你奶奶，你也不要再為他的事兒聯系我。”

  卸下重擔後，封老爺子轉身走人，角落裡的封悅信哭的更慘了，他本就是依賴型人格，此時失去了父親的庇佑，讓他十分害怕。

  “沒事兒的爸爸，你還有我，我會像爺爺那樣保護你，我會比他做的更好。”封黎川把父親抱在懷裡，心疼的安慰著。

  老管家目光複雜的看著這對父子，他們擁有頂尖的財富和美貌，卻把生活過得一團糟。按說他一個打工人，完全沒必要心疼他們，但是老管家還是忍不住心疼封黎川，這個他從小看大的孩子受了太多委屈，可悲的是，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受委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