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狩獵
  封黎川把這句話視為對自己的讚賞， 他心滿意足，與此同時，他堅持認為這是謬讚。

  與一開始的計劃相悖， 林燁自己去快速洗了個澡， 洗掉醫院的消毒水味後， 他在後院裡找了個藤椅躺下，百無聊賴的喂魚。

  池塘裡的白色胖頭魚優雅的甩動著透明的尾鰭，林燁撒了一把魚食下去， 它們就跟通電了一樣，瘋狂擺動著身體朝魚食遊去，瞬間，魚食被搶空， 這就是它們肥胖如斯的原因吧。

  林燁撇了撇嘴，他平時可愛這些白色錦鯉了， 可如今他隻覺得惡心，心情不好就是看什麽都不爽。

  大橘正在伸懶腰，院子裡的藍色繡球花被它抓的滿地都是，藍色的花瓣堆滿了黑色大理石地板。

  林燁煩躁的捂住臉，愚蠢的貓， 愚蠢的魚， 悶熱的夏夜， 叫人想離家出走。

  百無聊賴的看了一會兒星星，封黎川洗完澡出來了， 林燁眼睛一亮，他從椅子上做起來， 把下巴墊在椅背上，興致勃勃的說：“我們去打獵吧。”

  “現在是二十三點， 你確定？”封黎川穿著一身睡衣，腳踩拖鞋，一臉震驚。

  林燁激動地點點頭：“走吧。”

  “走什麽？”封黎川看向林燁的拖鞋和睡衣，“至少換身衣服……哎等等！”

  腳踩在泥土中，感受著森林的美麗和危險，貪婪時掠奪、恐懼時逃跑，這些記憶沉澱在人類集體記憶的深處，代表著最原始的生命力。

  “快走吧。”林燁迫不及待的帶著封黎川扎進林子裡。

  說完這話，楊免得意的補充道：“還好我有私人飛機。走吧，我帶你們換衣服。封總您別嫌棄，我們這兒的衣服都是新的，沒人穿過，而且都是洗好烘幹才使用，保準舒適。”

  楊免缺心少肺的笑了笑：“沒什麽大不了，我左邊屁股裡還留著個子彈呢，還不是活蹦亂跳，當然，過不去安檢算是嚴重的後遺症。”

  “等等，這是陌生人開的車……”封黎川用嘴巴反抗，但身體乖乖鑽進了狹小的出租車裡，“這味道……”

  拖鞋踩進泥土的感覺很奇妙，夜晚，藏在暗處的昆蟲在鳴叫，神秘黑暗的森林隱藏著很多髒東西。

  封黎川把腳深深踩入泥土中，感受枯葉折斷的聲音。伸手撫摸過大樹粗糙的皮膚，在意識到可能有蟲子是又連忙縮回手。他們的睡衣很輕薄，像皮膚一樣，絲毫不會阻礙他們感受森林中的風。

  封黎川本該感覺渾身不自在，事實上他的確很緊張，但他並沒像自己想象的那樣發狂，他想逃但也想留下，他甚至有點享受。

  “你說後山有人，我們夜晚射擊，有危險吧。”封黎川皺著眉頭看著楊免，對他傻氣的笑容很不滿意。

  這劣質香水味，令人想吐，不過當著司機的面，封黎川露出一個假笑：“真有品味。”

  封黎川握緊了林燁的手，就像是正在墜落的人抓緊了降落傘，抓好救命稻草後，他開始大膽的探索。

  “不重要？”封總震驚，“萬一射中人類，不好吧？”

  林燁像一匹脫韁的野馬，拉著封黎川就往外跑，他們踩著拖鞋跑過小區乾淨的青石板，封黎川捂住臉，祈禱著別遇上鄰居。

  楊免嚇了一跳，看清一臉冷漠的封黎川後，他緊張的搓了搓手心：“不好意思啊封總，這大晚上的，沒看見您。”

  還沒等封黎川叫司機來加班，林燁就已經在馬路邊叫到一輛出租車。

  林燁掏出手機打給自己在獵場的朋友，三兩句就約好了場地：“楊總說整片後山都可以隨便玩，但可能有人在裡面野營，嗯……不重要啦。”

  “到了，快衝！”林燁推開車門，拉著封黎川衝擊了深山老林，古樹蒼翠的氣息瞬間湧入鼻腔，凌冽的夜風驅散了酷暑，動物的吼叫聲令人毛骨悚然。

  楊總笑眯眯的迎上來：“林燁，自從和沈家老二分手，你就沒來玩過了，我還以為你精神狀態穩定了呢，想不到你還是一如既往啊。嘿，這新睡衣不錯，怪性感的。”

  他沉浸在雲端的世界太久了，最尖端的科技、最深刻的感情充斥著他的生活，可人類誕生之初，最先擁有的思維功能，是感官。

  林燁的睡衣是淺色的，在夜色中很顯眼，他拉出自己身後一身黑衣的封總：“楊總，這位是封黎川。黎川，楊免是我的老朋友。”

  林燁扯了扯封黎川：“寶貝，走快點！”

  “好，我會跟上的！”封黎川連忙說。

  林燁的步伐超級快，封黎川跌跌撞撞的被他扯著走，也許是一直緊繃著身體的原因，他心臟怦怦直跳。

  走過這段路，前方是漂亮的林間大樓，高科技的大樓建在原始的森林裡，這鮮明的對比讓景色顯得瑰麗。

  楊免拿出最新款純黑色打獵裝備，林燁掂了掂□□：“這個酷。”

  楊免得意的炫耀他的新款打獵裝：“這才是最酷的，你穿上一定讓我拍張照，方便我打廣告。”

  “打廣告要給錢，改天談，你出去吧。”林燁把楊免推出房間，“慢走不送。”
    封黎川正在落地窗旁往外看，林燁吐槽：“又不是沒來過，有那麽好看麽？”

  “晚上來是第一次，好在我還能分辨方向。”封黎川仔細的觀察了一番，確認自己腦海裡的路線圖還能用，這才放心的轉過身。

  一回頭就發現林燁這家夥都換好衣服了，封黎川猶豫道：“我們真的要出去？萬一……”

  “萬什麽一，萬事有我。”林燁掏出衣服就往封黎川身上套，“你不樂意我就自己去。”

  “我願意。”放林燁自己跑到這黑暗的森林裡，封黎川一定會被嚇死。

  於是沒過五分鍾，他倆就背著裝備、騎著摩托，行進在了神秘的大森林裡，今晚一切事情的走向，都如同脫韁的野馬，哪一步封黎川都沒弄懂。

  “林燁，你為什麽……”

  “有什麽東西在動！”封黎川話才說一半，林燁已經敏捷的用一隻手駕起□□，而他的另一隻手開在用最快的速度開摩托。

  “林燁！”封黎川快被嚇死了，他說話都不敢大聲，“太危險了，把槍放……”

  “砰砰砰”三聲巨響，伴隨著一聲慘叫，林燁捕獵完畢。

  “什麽東西叫的那麽難聽。”林燁調轉車頭，飛速往獵物的方向駛去。

  封黎川專門參加過摩托車訓練，也只能堪堪跟上林燁。夜色裡，摩托車把林燁的身材勾勒到了極致，封黎川甚至能想象到林燁的表情，他笑起來時，漂亮的小鼻尖會顯得很鋒利。

  所有的顧慮都在疾馳中消失，一種原始的欲望漸漸浮現。

  封黎川快意的舒了口氣，前面林燁已經下車了，封黎川也立刻追上：“怎麽不走了，獵物呢？”

  林燁拎起地上的傻麅子：“我們把它烤了吧。”

  封黎川對林燁千依百順，他們找了塊空地生火烤肉。風把火苗吹的東倒西歪，封黎川百無聊賴的看著林燁把麅子身上沒剃乾淨的毛一點點燒掉。

  “你喜歡加孜然還是椒鹽？”林燁低聲問。

  “這看上去，不適合食用。”封黎川猶豫著說，“你也別吃，我擔心你得病。”

  林燁眨了眨眼，無辜的說：“我吃過很多次了，我還好。”

  封黎川糾結了一會兒，點點頭：“好，那我們吃吧。”

  林燁用小刀片下了一塊肉塞進自己嘴裡：“我今晚的行為，讓你很困擾吧。髒，野蠻，無計劃性，都是你最難以容忍的東西。”

  樹林中蟬鳴陣陣，封黎川靠在林燁肩膀上，也嘗試著吃了一口肉：“人有時會被困在房間裡，不敢推開那扇門，寧願自己在房間裡胡思亂想，也不願出去看一眼。但若是有人強迫他推開門看看，可能他就發現不過如此。和你在一起，我的心態開放了很多，許多接受不了的事情都能適應了。”

  “比如呢？”林燁有些好奇。

  “我從前一直認為只有探索人類未來的道路才是有意義的，做其他工作，都是……跌份兒的。我看到那些膚淺愚蠢的人會難受，看到那些貧窮艱難的人也會難受，我想，若是我沒有父母的督促，也許也會變成他們那樣，我無法忍受他們的生活。”

  “這樣的想法並沒有讓我高貴，相反，它們讓我痛苦，它們在思維上限制了我的所有可能性，我一直謹小慎微的活著，因為我認為我只有一條路可以走，一旦偏離道理，就是滅頂之災。”

  林燁對著麅子肉歎了口氣：“你活的好累啊，既然這麽累，你為什麽不早點放棄這個想法呢？”

  “沒那麽容易，”封黎川自嘲的笑了笑，“為了成為完美的繼承人，我不敢放棄這個想法，我總覺得，一旦我接受了人生的其他可能，我就會墮落、會放縱，會成為我最討厭的那種人。直到現在，我還有這種恐懼。”

  林燁揉了揉封黎川的頭髮，眼巴巴的看著他：“所以，你現在也在害怕？害怕接受了和我出來打獵，就會變成髒兮兮的莽夫。”

  “我現在不怕，”封黎川蹭了蹭林燁的肩膀，“我現在覺得很自由，站在原始的大地上，人們的評判仿佛消失了。”

  “你母親對我說過一句話，”林燁突然眼睛一亮，興奮的看著封黎川，“你一定猜不到她說了什麽，她說，花和野草的區別來自於人們的眼光。”

  封黎川震驚了：“她……能說出這麽富有人文關懷的話來？”

  林燁心虛的垂下眼睛：“倒也不是人文關懷，這是在我們討論科研問題時，她舉的例子。研發部那些蠢貨老不懂她的話，她就逼迫自己學會了舉例子，她一般都是用花花草草舉例，可能因為研發部辦公室好多花花草草。”

  封黎川被逗笑了：“這倒是合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