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深海
  封悅信的手術室門口， 封老爺子正在通過電話和嶽洛臨吵架：“這種時候，你兒子居然不在門口等著他爹，他被你管的越來越不像話了！”

  電話那邊傳來嶽洛臨無情的冷笑。

  封老爺子怒火中燒：“他好歹是你生的， 你能不能有點母性， 你兒子找那麽個對象你都不管， 你還有沒有責任心？”

  嶽洛臨四平八穩的解釋：“我送出了真誠的祝福。”

  “性別、家勢，他倆哪一點匹配了！你那麽喜歡給人劃分等級，在你的權力觀念裡， 他倆是一個等級嗎？”

  “我給人劃分等級是為了利用他們，我不利用自己的兒子和兒媳，這就是我偉大的母愛。”

  封老爺子被氣笑了，他把手機遞給自己老婆：“你跟她說。”

  蔣老太太拿過手機， 乾脆利落的掛掉電話：“別白費口舌了，我同意這個孫媳婦兒。”

  “為什麽？”封老爺子震驚了， 他一直以為自己的老婆跟自己是一個戰線的，“你當年聯姻，可一定要挑權勢最盛的，這才看中了我。如今到你孫子這兒，你倒是雙標了？”

  蔣老太太把手機扔給封老爺子：“我是六十年代出生的女人， 沒有家族繼承權並且有面臨戰亂的風險， 大將軍就是我最好的選擇。請問我孫子和我面臨的是一個世界麽？還有， 親愛的，自信點， 我不只是看上你的權勢。”

  手術室的門打開，臉色蒼白的封悅信被推出來，直接就進了普通病房。

  林燁的語氣就像在給小朋友講故事，封悅信不自覺就忘記了自己的痛苦，沉浸在了林燁說的故事裡：“戰事緊急？是肯尼國的戰爭嗎？”

  眼前一陣模糊，封悅信白眼一翻，又暈過去了。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再次睜開眼，一睜開眼就見林燁坐在他床邊正削著蘋果，窗外的陽光很烈，照在林燁手上，可以清晰的看見那些和這秀美的手格格不入的老繭。

  等封悅信睜開眼睛時，就看到隔著病房的屏風，隱約能看到情人擁抱的影子，那麽纏綿動人，刺痛了他的心：“誰在那裡？”

  林燁開玩笑似的歎了口氣：“我們只能自己動手了。”

  封悅信強烈感受到被拋棄的滋味，最終泥潭裡還是只剩下了他一個人，所有人都爬出去了，只有他做不到。

  “你的性格。”將老太太溫柔一笑。

  “你終於醒了！”封悅葉驚喜的跑出來，丹尼斯緊跟在她身後，他們倆牽著的手沒有放開。

  封老爺子想去找封黎川，但被封悅葉攔住了，她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封家二老全都勸走，堅持自己照顧封悅信。

  封老爺子缺心少肺的說：“這樣啊， 但我只是看上你的臉。你的臉讓我忍耐了八十年你專治、霸道、放浪、惡毒的性格，我都佩服我自己。”

  丹尼斯攬住封悅葉的肩膀：“那我希望他晚點回來。”

  封悅信揉了揉劇烈疼痛的腦袋，皺著眉問道：“你乾過農活嗎？”

  “不算，”林燁又給封悅信塞了一口蘋果，“只是在他們的土地上打。”

  “那他們還要休息！”封悅信目瞪口呆，“他們這個態度，你們幹嘛不把他們丟在那兒不管了！”

  丹尼斯問她：“黎川還會回來麽？”

  封老爺子愣了一下，問道：“那還有什麽？”

  小時候調和父母的一次次爭吵、承受父母每一次貶低，長大後調和自己和自己的爭吵、承受自己對自己的貶低，人類真蠢，他們一旦在兒時跌進泥潭，長大後就會用一生尋找泥潭、沉溺於泥潭。

  封悅葉心累的歎了口氣，懶得搭理吵了大半輩子的爹媽，她疲憊的盯著手術室的門，回想著自己和弟弟這大半輩子，有些想笑。

  蔣老太太笑著點點頭， 突然伸手掐住封老爺子的下巴：“這樣啊，其實我看上的也是你的臉，因為我有戀醜癖。”

  封悅葉幫封悅信拉了拉被子，疲憊的說：“我希望他別再回來，但他一定會回來的。”

  林燁削掉最後一根果皮，切了一小塊塞進封悅信嘴裡為他清除嘴裡的苦味，然後才溫和的回答：“農活沒乾過，但造過房子。嶽氏在肯尼國有個項目，戰事緊張，我們趕緊趕慢的乾活，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可當地的建築工人卻要求周末放假，給加班費都不願配合我們。所以……”

  林燁被封悅信的幼稚逗樂了，但他的笑沒有諷刺意味：“我們有自己的目的，我們要把監控衛星布置到肯尼國上空，還有很多其他不能說的裝置。如果他們沒有挨打，是不會允許我們這麽放肆的控制他們的。”

  封悅信聽了這話才明白：“哦，你說的一定是你在嶽氏工作時發生的事情。不過嶽姐姐做的是高科技，為什麽要去那麽貧窮的小破國做項目，這也太丟人了！”

  林燁微微垂眸，簡短的回答：“世界是由人組成的，控制落後國家是我們的機會。”
    見封悅信還要細問，林燁泡好一杯花茶遞給他：“喝水，你嘴巴都起皮了。”

  封悅信乖乖喝了口水，說道：“就算去落後國家，那也一定是嶽姐姐的戰略布局，我懂的。雖然她從來不和我說這些，但我懂她的。”

  林燁勾了勾唇角，沒有說話。

  封悅信感覺自己的心臟在被火焰炙烤，只有聽林燁說嶽洛臨的事情才能讓他平靜下來，他還想聽林燁在遙遠貧瘠的肯尼州的故事，不想回歸自己金絲鳥籠中無望的生活：“那為什麽肯尼國的人那麽懶，他們被侵略、被歧視，都毫無感覺嗎？”

  林燁微微抬起眸子，一向溫和的棕眸閃爍著和嶽洛臨相似的光芒，那種冷漠而浩瀚光：“任何一個國家落後，都是有原因的，世界一向獎懲分明，天道不容懈怠。”

  封悅信感覺自己像是在和嶽洛臨說話，盡管嶽洛臨只會對陳思睿說這些，從不會對他說。

  林燁溫柔沉靜，嶽洛臨凌厲深沉，可他們為什麽能如此相似呢？難道這就是嶽洛臨輕易答應林燁做兒媳的原因？

  封悅信心中五味陳雜，他盯著雪白的被子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語出驚人：“她就像深海中孤獨遊蕩的藍鯨，而你像是扇動海嘯的那隻翩躚蝴蝶。”

  林燁驚訝的看向封悅信，封悅信卻苦笑著對他說：“如果我成為了你這樣的人就好了，成為你這樣，她說不定就會愛我了。”

  “她可不喜歡天天海嘯，她只能容忍偶爾的鬧騰，”林燁沒想到封悅信能說出這麽有意思的話，這勾起了他聊天的興趣，“所以，你喜歡嶽總的神秘和強大對麽？”

  封悅信沒有回答，而是繼續自己的話題：“那陳思睿是什麽呢？”

  這個問題林燁思考了好一會兒才回答：“他大概是深海中的藻類樹林，分解屍體和陽光，容納魚蝦在其中生活。”

  “然後藍鯨會吃掉魚蝦，還能在進食時欣賞美麗的藻類樹林。那片樹林就在那裡美麗著，不會移動，不會離開，永遠守候在那片土地等在藍鯨光臨，”封悅信笑著說，他的眼睛空洞無神，但又似乎在笑：“做到這些真的很難，我永遠都做不到。”

  林燁觀察著封悅信的神情，心中有些不妙的感覺，這一次封悅信不是在胡鬧，他是真的想死。

  可林燁知道自己沒辦法阻止封悅信自殺，又一次令人無能為力的災難要降臨了。

  “黎川呢？”

  林燁正在出神，聽到這話猛然回過神：“他……他和封悅葉小姐守了你一夜，現在正在補覺。”

  封悅信歎了口氣，有些自嘲的笑了：“我明明很痛苦，每分每秒都想死，但聽到你說話，心卻不自覺的靜了下來。如果哪個孩子有你這樣的父親，一定會成長的幸福而勇敢，可你若是和男人在一起，就不會有孩子了。”

  “我們不是為繁衍後代而活的。”

  “人類若是不傳承……”

  林燁打斷了封悅信：“你是，我、嶽總、黎川，我們不是。”

  我們是不一樣的人，在人類群體中擔任不同的責任，如果所有人都走完全相同的路，人類才真的會滅絕。

  有人負責建造、有人負責反叛、有人負責鏈接、有人負責對抗……每個人生來就帶有自己的使命，找到自己到底屬於哪部分很重要。

  林燁看向封悅信：“我們是開拓者，不負責傳承。”

  封悅信愣住了，他默默低下頭，沒有再說話。林燁所說的一切他只能隱約理解，卻不能完全明白，他摸到了更瑰麗的世界的大門，但也僅僅是摸到罷了。

  “黎川呢，我想見他。”過了一會兒，封悅信突然說，“你走吧，我要見黎川。”

  “我去叫他。”

  林燁把切好的蘋果放在封悅信面前，當著封悅信的面把監控攝像頭調整了一下角度，然後朝封悅信核善一笑：“乖乖躺好，別亂動，不然我就把你的醜照發給嶽總。”

  封悅信震驚了：“你哪兒來的我的醜照！”

  林燁拿出手機展示了一翻：“你睡著時拍的，給你個小建議，不要輕易讓自己在外面失去意識，外面壞人很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