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射雕（9）

  “勾引我爹，勾引叔叔。”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少年突然出現，聲音沙啞，“怎麽？瞧不上我？”

  “嫂嫂，白駝山莊什麽都不缺，就缺一個夫人，你要不要好好想想？”

  “你以為叔叔是真的喜歡你？不過是看你柔弱可欺，你一個男人，這般作態不就是想讓人心疼你？”

  “嫂嫂只需要乖乖的在白駝山莊等我回來，這雙眼睛不要總是這般冷漠地看著我，溫柔一點。”

  “昨日收了個孌童，倒與你有幾分相似，他不像你這樣冷漠，我的繼母……”歐陽克的手指捏著他的下巴，看著他冷漠的眼低聲道，“你對叔叔和對我的態度這般不同，是因為叔叔是白駝山莊的莊主對嗎？你諂媚於他？”

  那兩張臉交替著出現，像是一個個惡毒的詛咒。

  凌有夢冷汗涔涔，眉頭緊皺，他大口喘熄著，試圖逃脫著這種令人不安的窒息感。

  他落入了一個溫暖的寬闊的懷抱，男人聲音溫柔，“小夢，我在。”

  簫聲又在耳畔回響。

  凌有夢像是意識到了什麽，他睜大眼。

  “我不認識你的兄長。”凌有夢聲音僵硬起來，他可以向黃藥師委屈撒嬌使小脾氣，但是面前這個男人，他即便是害怕得不行也不肯示弱一分，“你放開我。”

  黃藥師可沒有功夫與歐陽鋒動手，如今凌有夢記憶總是缺失，他還得留更多的時間去幫凌有夢治病。

  黃藥師的失敗兩個字咬得極為清晰，歐陽鋒神色冷漠，他看著凌有夢抗拒他的神情心頭莫名煩躁。

  歐陽鋒聽著未婚夫三個字，眉眼陰沉，卻又笑道，“藥兄，他是我白駝山莊的人，即便真要婚嫁也得我白駝山莊同意。”

  黃藥師清楚的感受到貼著他的少年身體僵硬起來，他看不清凌有夢的神色，卻能感受到凌有夢的恐懼和顫唞。

  歐陽鋒露出笑容來，“對不起，我嚇到你了。”

  黃藥師眉目冷凝下來，他看向歐陽鋒。

  “我不與你動手。”黃藥師道，“不過你若是想動手，便與我島上的陣法動動手。”

  “我做事從來不需要其他人同意。”黃藥師淡淡道。

  凌有夢咬緊唇，他有些著急又有些不知所措，他道，“你不要叫我嫂嫂，我是男人，我也不認識你，跟你沒有半分關系。”

  歐陽鋒看著凌有夢眼中藏不住的害怕，總算想起他此行的目的，凌有夢失憶了，他要好好與凌有夢說，讓凌有夢乖乖跟他回去。

  凌有夢愣愣地看著黃藥師，黃藥師道，“我為你出氣好不好？”

  這是桃花島，桃花島上，他若是想動手將人搶回來這實在是太難了。

  歐陽鋒松開凌有夢，闔上雙眼，壓去眼中的妒忌，又睜開眼。

  歐陽鋒毫無防備地掉了下去，那個地方又合上了。

  “嫂嫂有反應啊？”歐陽鋒低低的笑了起來，“也不是全都忘了，既然這樣明天我就把他們帶來送給你如何？”

  凌有夢小聲道，“我們回去吧，我不想見到這個人。”

  “嫂嫂這樣說話，我可難過了。”歐陽鋒伸手捏住凌有夢後移的腳踝，卻讓凌有夢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凌有夢緩緩地顫唞地睜開了眼，他以為他能看見黃藥師的那身青衣，看見的卻是男人含笑的表情，“醒了？”

  他隻覺得這隻手分明滾燙卻如同冰冷的毒蛇，凌有夢聲音沙啞，“你放開我。”

  凌有夢的目光不自覺四移，想看看黃藥師來了沒有，他有些後悔，不該一個人出來。

  “不過一夜，嫂嫂便不記得我了？”歐陽鋒見他躲避的動作，神色微微暗淡了一瞬，複又笑道，“我想上島，倒也不難。”

  “嫂嫂，只見新人笑，哪聞舊人哭？”歐陽鋒目光陰沉鋒利，“我兄長故去方才多久，你便有了新人。”

  歐陽鋒臉色陰沉。

  待歐陽鋒說完，黃藥師方才松開凌有夢溫和道，“你等我一下。”

  黃藥師並不多言，他踩上巨石，一掌將巨石打碎，歐陽鋒所站的位置便露出一個大坑。

  以前不是沒有這樣過，但是至少那個時候凌有夢就在白駝山莊，即便是抗拒漠視他也能強硬地讓對方眼裡有他，現在卻不行了。

  這次真的被溫暖的懷抱抱住，凌有夢抬起頭看去，黃藥師衝他笑道，“我來晚了，該早些陪你。”

  “在看黃藥師？”歐陽鋒輕笑，“嫂嫂，我們才是一家人，你怎麽能向著外人。”

  凌有夢已經飛快地爬下了巨石躲到樹後，一雙眼帶著惶恐看著歐陽鋒。

  凌有夢下意識瑟縮了一下，後移了一下，他聲音有些顫唞，“你是誰？你如何上島的？”

  “聽見了嗎？”黃藥師看向歐陽鋒，“他不想見你，連小夢失憶了也不想見的人，可真是失敗。”

  “不請自來，擾我未婚夫，怕是有些不合適。”

  凌有夢用力搖頭，“你快離開桃花島，我不喜歡你。”

  他還在桃花島，是桃花島熟悉的風景。

  凌有夢繃緊了身體，“不……我不認識你。”

  歐陽鋒的臉色難看下來，他道，“嫂嫂，你這樣，我很難過。”

  “看來藥兄是真的要與我動手。”

  後面的話凌有夢沒聽清，因為黃藥師捂住了他的耳朵，他的眼前只有黃藥師的青衣。

  “嫂嫂，你還記得上一次逃跑之後，死在你面前的那個人嗎？”歐陽鋒的聲音飄飄忽忽的，如同鬼魅一般，“這樣不乖，你是想那些人全部死在你面前嗎？”

  黃藥師聲音響起，“歐陽鋒，閑來無事與我的機關比試一番吧，可要小心些，不要死了。”

  歐陽鋒站在地底下，冷眼看著，聽著黃藥師的話。

  他躲過不知從何處飛來的冷箭，耳邊又響起黃藥師和凌有夢的交談聲音。

  “小夢，我們回去吧，今日說了給你做好吃的。”
    “那個人……”

  “他死不了。”黃藥師道，“即便死了，也不必為他感到可惜。”

  凌有夢聲音很輕，“我腿軟。”被嚇到了。

  黃藥師低笑一聲，“那我抱你回去，不必害羞，你就當自己已經睡著了，反正也沒人敢笑你。”

  凌有夢輕哼道，“你欺負我。”

  “我哪裡欺負你了？”

  “……”

  “還害怕嗎？”

  “本來也不怕。”

  “我的小夫郎，怎麽這麽可愛。”

  交談聲漸漸遠去，歐陽鋒的臉色極為難看，還伴隨著心底古怪的刺痛。

  凌有夢從不給他好臉色，這是他自找的，他曾見過凌有夢對院子裡的下人也遠比對他溫柔。

  他也見過凌有夢抱過一隻不知從何處跑來的兔子。

  那隻兔子確實可愛，凌有夢抱著它的時候表情也極其溫和。

  “這麽乖。”凌有夢喃喃著，“我可不能留下你啊，你應該也不想被困在這裡吧？”

  歐陽鋒知道，這句話凌有夢說的是他自己。

  他的出現讓凌有夢臉色煞白，緊緊地抱著兔子看著他，“你來又想做什麽？”

  歐陽鋒輕笑，視線從凌有夢的臉上移到他懷裡的兔子身上，“嫂嫂，這隻兔子看起來很好吃。”

  他便看見，凌有夢的臉色已經蒼白得毫無血色了。

  歐陽鋒靠近了凌有夢，輕聲道，“一隻畜生也值得你護著？嫂嫂，把它給我，晚些時候我讓人端兔肉給你吃。”

  他只是想嚇嚇凌有夢而已，他並沒有真的想要把那隻兔子殺了。

  但是第二日下午，在院角，凌有夢看見了被鮮血染紅的兔子。

  夕陽照在他蒼白如雪的臉上，歐陽鋒的到來讓凌有夢第一次動手，打在了歐陽鋒臉上。

  其實並不疼，因為凌有夢體弱多病，本也沒有多少力氣。

  歐陽鋒冷漠地看著凌有夢，許久才道，“為了一隻畜生，你打我？”

  “你也不過，一隻畜生。”凌有夢的聲音沙啞極了，他彎唇笑起來，“不對，你連畜生都不如，歐陽鋒。”

  “我這輩子最厭惡的人就是你們歐陽家的人，歐陽鋒，我叫你名字我都嫌惡心。”

  “惡心？”歐陽鋒低低地笑了出來，他一把抓住凌有夢的手，強硬的將凌有夢困於懷中，“嫂嫂，若是我現在要了你，你是不是會吐出來？”

  “你試試。”凌有夢冷冷笑起來，“你也就這點本事。”

  那眼中的冷漠如同刀鋒，如同割在歐陽鋒身上，他微微閉了閉眼，松開了凌有夢。

  他沒有解釋什麽，在凌有夢眼裡，這隻兔子就是他殺的，他不需要去解釋什麽。

  凌有夢也並非多喜歡一隻兔子，不過是因為這隻兔子代表著他被困的人生，兔子死了，就好像，凌有夢也會像這種兔子一樣，死在這裡，死在白駝山莊。

  “嫂嫂。”歐陽鋒捏起凌有夢的臉，低低道，“你應該乖一點，在白駝山莊，你的一切都掌控在我的手中，你這樣不馴，實在是讓我心生不悅。”

  “只會讓我想把你渾身的棱角都剃去，你身邊的人若是想要好好活著，都是看嫂嫂的態度……嫂嫂，你懂嗎？”

  你懂嗎？
  凌有夢猛地睜開眼，呼吸都有些困難。

  簫聲還在耳畔，凌有夢側頭看去，黃藥師收了調，看著凌有夢道，“醒了？”

  凌有夢伸出手，黃藥師伸手過來扶住凌有夢的手。

  凌有夢的腦袋移到黃藥師腿上，他困倦地闔上雙眼低聲道，“醒了。”

  黃藥師手指輕輕地撫摸著凌有夢的發道，“還是很難過？”

  “嗯。”凌有夢的眼淚浸透黃藥師的衣服，他聲音沙啞，“很難過。”

  “可是，我沒有資格難過。”凌有夢喃喃道，“那個人……因為我死了。”

  黃藥師一怔，他忽然意識到，凌有夢想起來了。

  “我沒有和歐陽烈成親。”凌有夢突然冒出來這樣一句話，“我也不是他的遺孀。”

  黃藥師道，“我知道。”

  凌有夢恍惚了一瞬，輕聲說，“你知道嗎？因為我死的那個奴仆平日裡多有維護我，歐陽克把我關在房中也是他偷偷給我送吃的。”

  “但是他在我面前死了，我沒能救下他，他肯定很失望，為什麽我不說話。”

  “我看見了，他的血濺得好遠，落到了我的臉上。”凌有夢的手緊緊地抓住黃藥師的衣服，聲音幾不可聞，“他本可以不用死的，若是我早些向歐陽鋒服軟的話。”

  “為什麽，是我？”他的聲音充滿了茫然和迷惑，他不懂，“為什麽從歐陽烈到歐陽鋒，我做錯了什麽？”

  “你什麽都沒做錯，不是你的錯，是他們的。”黃藥師把凌有夢抱起來，他心中心疼，只能輕聲安慰。

  他正視著凌有夢蒼白的臉，溫柔道，“小夢，那是惡人的錯，你不要用惡人的錯來懲罰自己。”

  凌有夢看著黃藥師，他的目光中充滿了茫然，他道，“我要去找歐陽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