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天涯刀客（9）

  明月心站在銅鏡前問，“你讓燕南飛走了。”

  公子羽扣上面具，從銅鏡裡面出來。

  他道，“他既然要去那就讓他去。”

  明月心道，“你可是知道他替凌有夢籌謀，只為了讓凌有夢離開。”

  “自然知道。”公子羽咳嗽了兩聲道，“我也知道，他們到哪裡了。”

  明月心搖了搖頭，“你覺得，葉開和傅紅雪會不知道身後有人跟著他們？”

  公子羽道，“沒有人跟著他們。”

  明月心一怔，“那……”

  “你覺得燕南飛能忍受，自己從小到大保護的人投入他人懷抱？”公子羽面具下的嘴角露出一絲譏笑，“他不能，他再如何裝得大度，也是一個有著私心的普通人。”

  葉開微微思索了一下道，“我們可以報官的。”

  明月心道，“凌有夢那樣騙他，他竟還不在意？”

  傅紅雪皺了皺眉道，“有人來了。”

  他當時為什麽向燕南飛伸出手呢？他為什麽相信一個五歲的孩童呢？那個時候他那麽小，為什麽現在還能記得那麽清楚。

  凌有夢：“……不過聽村民們所說，這些匪徒確實是作惡多端，殺了也不會覺得可惜。”

  凌有夢實在沒想到葉開想的那樣遠，他道，“那不可能的。”

  “這裡是最快的路了。”葉開道，“若是繞路，我們今日便趕不到下一個落腳點了。”

  好奇怪。

  模模糊糊的，他甚至已經忘記了最開始的自己是什麽模樣的。

  “是不是在意我們不知道。”公子羽淡淡道，“但是鷸蚌相爭漁人得利，我們只需要做那個漁人就行了。”

  凌有夢搖頭笑了笑，“我只是，沒想到。”

  “聽說村子裡大力家的女兒已經被搶去一直沒能回來，我懷疑已經……誒……”

  葉開問，“你還難過嗎？”

  傅紅雪：“……”

  葉開點頭。

  正好碰上中午，三人便決定就地休息一會兒，正好有水，也方便。

  葉開微微沉默了一會兒道，“你若是有不開心的事情，一定要講出來。”

  “難過？”凌有夢有些意外，“我什麽時候難過了？”

  凌有夢回憶了一下笑了起來，“你們剛才這麽久不說話是因為覺得我難過了不知道說什麽？”

  凌有夢：“……”他沒想到葉開一個江湖人會想到這種操作，屬實是江湖人中的一股清流，他竟然都沒想過。

  “前面又有人被搶劫了？”

  葉開問，“你們這樣看著我做什麽？”

  他隱約記得，自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但是他那個時候卻又如同一個真正的幼童，若非有燕南飛的保護，或許他已經成為了那群惡人的盤中餐，又或者早已不知死在了何處。

  凌有夢樂了，“我自然是相信你們的，只是匪徒罷了，只是匪徒意味著人多，會很麻煩。”

  凌有夢並三人沒有遇到那群匪徒，大概是剛結束了一單便沒有準備再下山了。

  傅紅雪道，“走吧。”

  “那夥強盜實在是可怕，我們還是繞路吧。”

  覺察到凌有夢的情緒不對，葉開和傅紅雪對視了一眼，兩人都沒說話了。

  “不過你師父是探花郎，本也不是嗜殺之人，你有這樣的想法也正常。”凌有夢道，“我……”

  看了一眼凌有夢，葉開道，“放心吧，有我們在，不會讓你出事的。”

  葉開歎氣，“我總擔心你不說出來，到時候悶著出問題。”

  凌有夢回頭看了一眼那幾個村民又看向葉開和傅紅雪，“我們要從前面走。”

  凌有夢微微沉默了一會兒笑道，“走吧。”

  傅紅雪冷冷道，“若來惹事，全殺了。”

  葉開咬了一口餅子看著凌有夢，凌有夢看過去問，“你做什麽？”

  凌有夢道，“我沒有難過，現在的生活是我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哪裡會難過。”

  “沒有不開心的事情，放心吧。”凌有夢拍拍葉開的肩，“如今的我每時每刻都是開心的。”

  。

  葉開道，“剛才。”

  他竟然覺得殺了也沒關系，他確實變了許多。

  旁邊的村民滿臉恐懼，急匆匆地從凌有夢三人身旁經過。

  凌有夢：“……”

  每次傅紅雪說這四個字他都怕得很。

  葉開的神色也嚴肅起來，“不止一個人。”

  “拿了武器。”傅紅雪臉色極冷。

  凌有夢道，“是那群匪徒。”

  “我們也沒有東西給他們劫啊。”凌有夢道，“他們來劫我們豈不是更容易送命？”

  傅紅雪握緊了手中的刀，漆黑的瞳孔看向來人。
    這不看不知道，一看卻發現，前面搖著扇子的錦衣男子竟是昨日在客棧調戲凌有夢的人。

  他是匪徒，難怪昨天去客棧的時候一副找茬的樣子。

  凌有夢斂眉。

  “又見面了小美人～”錦衣男子搖著扇子樂道，“我說了會找人來救你，如今人我找來了，你該跟我回去了。”

  凌有夢此刻沒耐心與這人周旋了，他後退一步躲在了傅紅雪身後。

  傅紅雪抬起眼來，冷漠地看著面前的匪徒。

  “你以為今日我還會怕你？”錦衣男子冷笑一聲。

  凌有夢沒忍住探出頭來，“你可知他是誰？”

  “二當家，他們威脅你。”身後的小廝又道。

  被叫做二當家的錦衣男子瞪了小廝一眼，道，“不管他是誰，今日經過了我的地盤，便要拿東西來換。”

  “要麽錢財……”二當家上下打量了一眼一身黑衣的傅紅雪又看了眼穿著極為隨便的葉開，最後視線落在凌有夢身上，“想必你們是沒有錢財的，要麽留下人來……”

  “我也不要你們的命。”二當家搖了搖扇笑容滿面，“把這位小美人留下你們就可以走了。”

  葉開冷笑一聲，“想要人？也不問問我手裡的飛刀同不同意。”

  “飛刀？”二當家歎氣，“昨天你就是用這個嚇唬我的，你以為我真怕啊？你又不是李尋歡我怕什麽？”

  凌有夢沒忍住又道，“他確實不是李尋歡，但是你可知他是誰？”

  二當家深情款款地看著凌有夢道，“小美人你說，無論是誰，今日都別想阻止我帶走你。”

  凌有夢輕聲輕語，“既然你要我說，那我就說了。”

  “你說。”

  “他。”凌有夢指了指葉開道，“葉開，你既然知道李尋歡，應當也知道葉開才對。”

  二當家臉色一變。

  凌有夢又扯了扯身前傅紅雪的衣裳道，“這位，傅紅雪，我想你應該不會不知道。”

  二當家的視線移到傅紅雪身上，笑容霎時從勉強到大笑，“傅紅雪？誰不知道傅紅雪是個瘸子？你們要裝誰不好？裝傅紅雪，我還當真以為你們是葉開了，原來竟是騙我的。”

  “對了，我還聽說傅紅雪有癲癇症，要不然現在演一個給我看看？”

  “你們要是傅紅雪和葉開，我還是公子羽，哈哈哈。”

  凌有夢皺眉，隻覺得這人說話可真是怪惡毒的。

  葉開也皺起眉來。

  傅紅雪在二當家說出他是個瘸子時便已經沉下臉來，聽見癲癇症三個字時那張蒼白的臉上帶著冷酷與無情。

  他甚至沒有多言，那把刀極快地將大笑的二當家一刀斃命。

  鮮血流了一地，那二當家的笑還留在臉上，他不可置信地低頭，似乎是想看看傷口，最終徒勞的，倒了下去。

  身後的匪徒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恐懼得不得了，頓時如飛鳥散盡一般，跑得一乾二淨。

  傅紅雪收了刀，臉色變得更加蒼白，他握著刀進了林子裡。

  凌有夢一怔，正準備跟上去，卻被葉開攔住了。

  葉開抓著凌有夢的手腕道，“小夢，你現在不要去。”

  凌有夢輕輕地推了推葉開的手低聲道，“我去看看，很快就回來。”

  手心的溫度空了下來。

  葉開握緊手，悵然若失，他怔怔地看著凌有夢跟上去的背影，自重逢以來，心底第一次有了一些不安。

  傅紅雪沒有犯病，但是他覺得自己距離犯病也不遠了，他只是靠著樹乾滑下去，然後喘著氣透過影影綽綽的樹葉看著天空。

  他已經快要忘記自己還有病，一個他覺得惡心的，見不得人的病。

  身後的腳步聲實在是太過清晰，在他身後停下了。

  傅紅雪冷冷道，“你來做什麽？”

  他不想讓人看見自己犯病的樣子，更不想讓凌有夢看見。

  凌有夢道，“我來看看你。”

  “沒什麽可看的。”傅紅雪閉上發紅的雙眼，“我並沒有犯病，你不用擔心我突然發瘋。”

  凌有夢抿直唇角，低聲道，“你不用對我說這種話，既然我接近了你，那麽你的所有事情我都知道。”

  傅紅雪竭力克制自己翻滾的內心，他道，“不必再說了，回去，回到葉開身邊去。”

  凌有夢繞過樹乾，在傅紅雪面前蹲下。

  他看見了傅紅雪蒼白的臉和猩紅的眼，看起來如同地獄裡爬出來的鬼魅，又像傳說中的吸血鬼。

  傅紅雪別過頭，不願看凌有夢，他也不想看到凌有夢臉上露出同情的神色來。

  凌有夢道，“你放心，我不會同情你也不會可憐你。”

  傅紅雪道，“我也不需要。”

  “我知道你不需要。”凌有夢伸出手，將傅紅雪的臉掰過來對著自己，他看著這張英俊深邃的蒼白面孔，溫和道，“我只是想作為一個同行之人給你一個安慰。”

  “我不需要安慰——”

  少年擁抱了他，傅紅雪睜大眼，其他的話卡在喉嚨裡，他茫然的無措地抬起手又放回去。

  今日的陽光極好。

  為了復仇而生的傅紅雪，在黑暗中長大的傅紅雪，知道自己的身世後覺得自己可笑的傅紅雪，突然覺得，他好像被太陽擁抱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