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二章 倚屠（10）

  凌有夢吃過晚飯便坐在農院裡發呆。

  楊逍在他身邊坐下問，“不高興？”

  凌有夢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與你無關，你若是沒事，不要在這裡守著我，我不喜歡。”

  楊逍沉默了片刻才道，“你不用對我這般大的敵意。”

  凌有夢冷笑一聲，他離了楊逍身邊走進屋。

  農家的大嬸正在收曬的衣服，凌有夢的目光從旁邊那些曬好的各種菜上遊離，忽然問，“大嬸，你家曬這些是留著過冬嗎？隻曬這些足夠嗎？”

  大嬸應了一聲，她見凌有夢長得乖巧，便不由多說了幾句，“不夠哩，不過咱們經常曬了收起來。”

  凌有夢若有所思道，“外面那個大喇叭花是種的嗎？還是它自己長得啊？看果實長得好好。”

  “是種的，采花來曬乾。”大嬸道，“有人會來收，可以換錢嘞。”

  如同與生俱來的本領，他知道曼陀羅有劇毒，也知道曼陀羅能致人昏迷。

  他又看向夜色，看了滿天繁星和月亮，許久之後才緩緩走進屋。

  楊逍把水遞給凌有夢道，“該休息了。”

  入了夜，凌有夢還蹲在院子裡。

  凌有夢道，“不需要你告訴我我知道。”

  凌有夢翻身上馬。

  凌有夢道，“沒什麽事，就是想去看看。”

  “這個呢？”凌有夢瞥了一眼楊逍手裡的碗，“主人家好心替你打來，你要倒了？”

  “沒有多少錢啊，但是有一些總是好的。”

  楊逍在屋子裡看了半天，他自覺不該在路上把凌有夢逼得太狠了，所以沒有出去打擾他。

  此處正好離浙江算不上太遠，凌有夢想，他快馬加鞭三兩日便能到桃花島。

  他好似就問完了。

  當然，凌有夢想，除此之外最重要的是，他不能迷路，也不能被楊逍醒來後抓住。

  但是楊逍想不到他會知道，也想不到他敢下藥。

  “說的也是。”凌有夢點頭。

  凌有夢聲音有些飄忽，楊逍忽然覺得有些頭暈，眼前的人也變得有些模糊。

  “我蹲在外面看什麽？”凌有夢輕聲道，“曼陀羅花，你應該知道這是什麽吧，這種東西隨處可見，你應該也想不到我懂這個。”

  越近桃花島，凌有夢的心情便越平靜，他站在船頭，看著已經能看見的綠葉，腦子裡冒出來一個念頭。

  看出凌有夢不想說，船夫也不再問了。

  凌有夢平靜地回頭看了一眼站起來。

  所以，一定得更快些。

  楊逍接過碗，他看了一眼碗中基本沒動過的水皺眉，“你一日入食太少了。”

  被算計了，但是他很聰明，這樣即便出去也不會被騙吧……這是楊逍的最後一個念頭。

  他終於快到了自己要到的地方。

  楊逍頓了頓道，“我為你取別的水。”

  他站起身，轉身道，“楊逍，你是太相信自己了還是太相信我了？”

  他問大嬸打了水後叫道，“小夢，來喝水。”

  “駕！”

  馬兒的嘶鳴聲響起，在夜色中帶起一陣陣塵土飛揚。

  日夜兼程地趕了兩日路，除了喝水吃東西，即便是屁股疼得厲害，凌有夢也基本沒敢停下來。

  “我不喜歡喝這個水。”凌有夢皺眉，將碗推給楊逍，“你把它喝了。”

  雇傭了船夫上水後凌有夢方才松了口氣。

  。

  凌有夢冷笑一聲，“你不知道我為何沒有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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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有夢微微閃了閃眼笑了笑，“原來如此，很賺錢嗎？”

  他喝了一口水又深深地皺起眉來。

  凌有夢淡淡道，“我管你喝不喝。”

  楊逍見他表情不對，問，“怎麽了？”

  楊逍微微笑了笑，他道，“我喝了。”

  楊逍喝了忽然問，“方才你蹲在外面看什麽？”

  船夫好奇道，“公子，那桃花島許久不曾有人去過了，你此番去可是有什麽事？”

  好像……沒有怎麽變過。

  船夫有些驚訝道，“許久沒有人來過，這島上竟還是如此乾淨。”

  船夫說的乾淨，是沒有雜草叢生。

  凌有夢讓船夫先回去了，過幾日再來接他後便向著島中心走去。

  竹屋外的院子裡的藥草長得也極好，看起來好像有人居住一般。

  凌有夢微微推開屋子進去，手指摸過桌椅，凌有夢微微瞪大眼，沒有灰塵？
  這不應當。

  床鋪乾淨整潔，沒有絲毫髒汙，但是看起來也不像是有人住的樣子。

  這真是太奇怪了。

  凌有夢想，雜草不長，藥草長勢極好他都能說服自己，但是幾十年不曾有人住過，一絲灰塵都沒有凌有夢實在不知道怎麽去解釋。

  凌有夢坐了許久，直到外面的天漸漸地暗了下來。

  天快要黑了。凌有夢想。

  他離開了屋子，坐到外面的石頭上，等著夜晚的來臨。

  月亮還沒升起，但是螢火蟲已經先出來了。

  一隻螢火蟲飄飄悠悠地落在了凌有夢的發上，凌有夢怔了許久。

  他想，螢火蟲啊……

  他曾經應該見過最漂亮的螢火蟲，在夜晚的時候，在潮濕的岸邊。

  凌有夢俯在石頭上，蜷縮起來，然後緩緩地閉上眼。
    迷迷糊糊中，他好似落入了一個冰涼卻又帶著幾分熟悉的懷抱。

  他想要睜開眼睛，想要動一動，但是卻無論如何也睜不開眼，連手指也無法動一下。

  是夢。

  凌有夢想，是夢，是夢就先別醒來好了。

  他陷入了更深的睡眠。

  夢卻越來越清晰了。

  他這次看見了青衣，腰間空無一物，他才想起，這個人的玉簫應該在他那裡。

  “一個人來了。”黃藥師的聲音輕輕的，“累了吧？”

  凌有夢輕輕地點了點頭，他道，“疼。”

  那雙手替他褪去鞋襪，然後動作溫柔的上藥。

  凌有夢趴在床上，想要回頭去看也被那隻手按住。

  “明天就好了。”黃藥師說。

  凌有夢怔怔地點頭，他又道，“餓了。”

  “傻夢。”黃藥師輕歎，“把自己搞得慘兮兮的。”

  凌有夢想，若是不這樣，他就要被楊逍囚禁起來了。

  黃藥師似是看出了他的心思，手指撫摸上凌有夢的唇輕聲道，“小夢，很快了。”

  凌有夢問，“你為什麽不讓我看你長什麽樣子？你是不是已經是個一百多歲的老翁了？”

  黃藥師身子一僵，許久才道，“你覺得……我是老翁了？”

  凌有夢道，“算起來，你已經很多很多很多歲了，若你是老翁了……”

  “若我是年逾古稀，活不久的老翁了，我便不會再來找你了。”

  凌有夢點頭，“一百多歲——”

  微涼的嘴唇印在凌有夢的唇上，凌有夢一愣，唇又分開了。

  不像是老翁的嘴巴，凌有夢想。

  “一百多歲正好。”黃藥師道，“不老，很年輕，所以小夢不能嫌棄我。”

  凌有夢嘴角微彎，“……嗯，一百多歲。”

  “一百多歲，若是人沒了我還能去找個年輕的，身強力壯的……”

  唇又被噙住了，黃藥師輕歎，他道，“不要刺激我小夢。”

  頓了頓他又道，“小夢，我變了許多，我害怕你會害怕我。”

  “嗯？”凌有夢疑惑，“變老變醜了？”

  黃藥師道，“變得更壞了，再也不想讓小夢離開我了，想把小夢捆在我的身邊。”

  凌有夢伸出雙手，笑意盈盈，“捆。”

  黃藥師看著凌有夢這副模樣，喉結微微動了動，他有許久許久不曾見過凌有夢這般模樣了。

  許久……

  黑霧纏繞上凌有夢雪白的手腕，像是最溫柔的撫摸與親吻，然後又散去。

  他被那青色的影子抱進懷裡，“如今就算是這個觸碰到你，即便它就是我的一部分……我也會嫉妒。”

  凌有夢輕輕地眨了眨眼，然後又彎了彎眼睫。

  他道，“那你為什麽不來找我，你不怕我跟其他人在一起了嗎？”

  凌有夢被摟得更緊了，許久黃藥師才道，“這次……不會。”

  這次不會是什麽意思？凌有夢品過味來。

  他又想起楊逍說的話，問道，“你有愛人？”

  “我的愛人就是你。”黃藥師輕歎一聲，“不能因為你把我忘了，就否認了。”

  凌有夢想，真是奇怪，究竟是怎麽忘的呢？
  他道，“我死了後投胎轉世了？”

  黃藥師道，“不是。”

  不知想到什麽，他輕笑一聲，“你與我成親，與我許諾，所以有東西氣得要死，想要帶你走。”

  說到帶你走這三個字時，黃藥師的聲音晦澀冷凝。

  凌有夢愣愣地睜大眼，他好像沒太懂什麽意思。

  他伸出手，觸摸上他看不見的臉，他輕聲問，“不能讓我看看你嗎？只能在夢裡見面嗎？”

  “我不能，一直在夢裡的。”

  黃藥師微微頓了頓，他道，“不是夢裡。”

  “這樣想見我？”

  凌有夢道，“若不想見你，我來桃花島做什麽？”

  黃藥師低笑一聲，“小夢，你會不會怕我？”

  凌有夢搖頭，他遲疑半晌道，“你真的又老又醜？”

  黃藥師：“……”

  凌有夢又問，“你有殘疾？”

  黃藥師：“……不是。”

  “你沒回答我，真是又老又醜？”凌有夢問，“你是不是已經老到牙齒都要掉了？”

  黃藥師道，“若真是那怎麽辦？”

  凌有夢微微皺眉，像是認真地思考起來，他喃喃道，“我並不是那樣在意外貌之人，但是你若是活不久了我在世上還有很多年，我總不能因為你死了做個寡夫吧？”

  黃藥師：“……”

  凌有夢抬眸，“你與楊逍長得像嗎？”

  “不像。”黃藥師輕歎，“我與他一點都不像。”

  “小夢這樣想見我。”黃藥師又道，“那我便讓你見見，你不要怕我。”

  凌有夢想，他當然不會怕他。

  被黑暗籠罩的男人漸漸出現在凌有夢面前，凌有夢先看到了白色的發尾，然後一點點向上，凌有夢睜大了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