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天龍（14）

  那個中原人，自然指的就是遊坦之。

  沒有人知道遊坦之在哪裡。

  此刻的遊坦之，抱著昏睡過去的凌有夢，如同抱著自己的戰利品。

  他小心翼翼地，充滿了虔誠地看著凌有夢，這是他在絕望的，想要自盡時看見的神。

  他不能讓他的神被蕭峰玷汙，也不能讓他的神被蕭峰蒙蔽，所以他得拯救他的神。

  “都跟您說過了。”遊坦之眼神中帶著狂熱，“蕭峰不是好人。”

  “從我見到你的第一面開始我便深深地為你著迷，你站在雪地裡，像九天之上的神明一樣。”

  “我這樣愛你，你怎麽能跟蕭峰在一起？”

  “你要跟我走，跟我回中原。”

  他自言自語的臆想著，仿佛凌有夢已經是他的私有物一般，他笑了起來。

  凌有夢差點沒給自己氣笑，他冷冷道，“就算我被他騙了我也樂意，我開心，我不需要你來幫我，懂了嗎？”

  凌有夢乾脆衝外面喊道，“停車！”

  遊坦之搖頭，遊坦之拒絕。

  與這個人似乎是沒有辦法好好交流的。

  馬車裡？
  凌有夢一下子清醒過來。

  見凌有夢醒了，遊坦之才笑起來，他道，“你醒了？”

  遊坦之愣愣地看著凌有夢，他像是不明白凌有夢為什麽生氣。

  “我與蕭峰兩情相悅，他為什麽要傷害我？”凌有夢又道，“我自十二歲時跟在他身邊，他是什麽樣的人需要別人來告訴我嗎？停車，我要回去找他。”

  “我要把你藏起來，藏在一個絕不會有人發現的地方……你說藏在哪裡比較好？”

  遊坦之笑起來，“對，我喜歡你，這就是我的病。”

  瘋了！凌有夢想，遊坦之果然瘋了的。

  “你有病！”凌有夢聲音更冷了，“你喜歡我？為什麽喜歡我？怎麽喜歡我？不顧我的意願將我帶走？”

  遊坦之輕聲道，“我救你出火海，我帶你回中原去，別怕，蕭峰不會再傷害到你。”

  凌有夢道，“我早說了我跟你都不熟，你究竟想幹什麽？”

  凌有夢搖了搖頭，平靜道，“你還是讓我回去，遊坦之，你知道的，有蕭峰在，你也不可能帶著我離開。”

  哪裡能這樣輕易地，輕易地對一個人動心，這樣輕易地將自己的感情交付出去。

  他許久才道，“遊坦之，我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什麽要害我？”

  凌有夢轉頭怒瞪遊坦之，“你有病嗎？”

  遊坦之輕聲道，“你別生氣，到時候等我把你藏起來你就不想生氣了。”

  凌有夢閉了閉眼，在睜開時眼中是一片漠然之色，他道，“虛偽的，卑劣的，可憐的遊坦之。”

  “你在雪地裡的模樣真的是極好看的，我睜開眼便看見了你，你在擔心我。”

  凌有夢被這句話搞得毛骨悚然。

  凌有夢的腦子昏昏沉沉的，又覺得搖搖晃晃的，他這才發現自己在馬車裡。

  “我想……”遊坦之向著凌有夢靠近，他道，“你與我說說話，我喜歡你。”

  “擔心我的模樣也是極漂亮的。”遊坦之喃喃著，“我在那裡躺了許久，只有你走了過來，你一與我說話，我就愛上你了。”

  “不準停。”遊坦之嘴角上揚，“你停了現在我就能要你命。”

  遊坦之的臉色變了變，看起來像是蒼白又像是有些痛苦，他低下頭掩飾著自己的神色繼續帶著笑，“這樣，你會垂憐我嗎？”

  遊坦之搖頭，“我不害你，我喜歡你，我帶你回去。”

  他一下子坐起來，見旁邊的遊坦之一臉癡迷地看著他。

  確實是可憐的遊坦之，將精神寄托在他假想的神明身上。

  馬車繼續往前走。

  凌有夢下意識後退貼著車壁問，“我為什麽會在這裡？”

  “不準停，繼續走！”遊坦之道。

  遊坦之道，“你是我的神，所以無論如何，我都要救你的。”

  凌有夢心底又加了一句，卑微的。

  他道，“你被他騙了。”

  遊坦之愣住。

  凌有夢面無表情地看了遊坦之一眼，撥開簾子道，“停車！”

  “你不該跟我說話的，你跟我說話，我就忍不住想把你藏起來。”

  “你瘋了吧？”凌有夢拔高了聲音，“你是什麽人啊？你救我出火海？我需要你救嗎？”

  遊坦之沒說話。

  也許他心底也知道，他不可能成功的帶著凌有夢走掉。

  但是他還是覺得不甘心，他無論如何也想試一試。

  這大概是他這輩子做的第二件大膽的事情。

  凌有夢微微放松了幾分，他計算著蕭峰什麽時候會來。

  他當然是相信的，他相信蕭峰很快就會來，他相信蕭峰不會讓他一個人在外面太久。

  他半闔上眼，拒絕與遊坦之對視和說話，而遊坦之的視線卻又無法忽視。

  遊坦之忽然道，“走小路！”

  “小路馬車不太好過去哩。”趕車人說著一口不純正的官話道。
    “沒事，走官道。”遊坦之重複了一句，“我加錢，若不走，一會兒你丟失的不僅是錢財，還有一條命。”

  被接二連三的威脅，趕車人敢怒不敢言，只能聽從遊坦之的話走小道去。

  馬車搖搖晃晃地穿過小路，遊坦之微笑道，“這次蕭峰便沒有那麽輕易地追上來了，我會帶你走的，這是我的承諾。”

  凌有夢差點又笑了，他覺得自己與遊坦之應該是無話可說了。

  所以凌有夢也閉上了嘴。

  。

  遊坦之這樣帶著凌有夢走，還真讓他帶著凌有夢躲了一日。

  凌有夢也不識路，但是他面無表情地坐在車廂裡。

  遊坦之遞給他吃得他也吃，水他也喝，凌有夢不會在身體上開玩笑。

  而遊坦之覺得這是凌有夢軟化了，他欣喜若狂，借機與凌有夢說更多的話。

  穿過一條羊腸小道時，聲身後急促凌亂的馬蹄聲響起。

  凌有夢微微彎了彎唇，而遊坦之卻肉眼可見地緊張起來。

  凌有夢道，“他來了。”

  遊坦之道，“他又來騙你了，你不要信他。”

  跑得最急的那馬蹄聲攔住了馬車，蕭峰森冷低沉的聲音響起，“停車。”

  馬車終究還是停下來了。

  蕭峰的刀往地上一擲，冷冷道，“遊坦之！把小夢還給我。”

  遊坦之肉眼可見地緊張起來，但是他卻不容許凌有夢走。

  凌有夢推開遊坦之的手，聲音平靜，“你若是讓我出去，蕭峰並不會追究你的責任，遊坦之，這世界上沒有什麽東西值得你丟掉自己的性命去獲取。”

  遊坦之一愣，他怔怔地看著凌有夢，像是沒聽懂。

  凌有夢出了馬車朝著蕭峰伸出手去。

  被蕭峰一把抱在懷裡，像是許久不曾見一般，蕭峰聲音沙啞，“小夢，我再也不讓你一個人了。”

  他再也不想第二次發生這樣的事情了，上一次是意外，這一次卻是有人蓄謀。

  蕭峰的眼神微微暗了暗，他喃喃道，“小夢，對不起，絕不會再發生這種事情了。”

  凌有夢彎彎唇，輕聲道，“小叔叔，是我自己要留在家裡的，跟你沒關系，你道歉做什麽？”

  蕭峰搖頭，不過一日他的胡子又冒了出來，凌有夢看了一眼。

  蕭峰沒發現凌有夢的眼神道，“以後即便你自己想也不行了，你得跟我一塊走。”

  凌有夢道，“好，日後我會跟小叔叔在一起的，無論做什麽都一起。”

  蕭峰很想笑笑，但是他沒有笑得出來，他低聲道，“遊坦之可有傷害你？”

  凌有夢搖了搖頭，他道，“沒有。”

  蕭峰看了一眼馬車，遊坦之就在裡面。

  凌有夢道，“我們回去吧。”

  蕭峰道，“好。”

  他把凌有夢抱上馬，才道，“把遊坦之送回中原去。”

  既然遊坦之想回去，那就滿足他的願望。

  馬車裡的遊坦之睜大眼，呆呆地看著車廂，許久才倒下去，一雙眼中充滿了恐懼和憤怒。

  “小叔叔。”凌有夢依靠在蕭峰懷裡，他輕聲說，“是不是被嚇到了？”

  “自然被嚇到了！”蕭峰抱得更緊，“我以為，我以為自己見不到你了。”

  凌有夢笑了起來，“怎麽會見不到我？你若是找不到我，我也會找到你的，就像上一次一樣。”

  蕭峰搖了搖頭，他心中還殘留著後怕和後悔，他道，“這次說什麽都不能讓你一個人留在家裡了，無論做什麽，你都得跟我一塊，小夢，知道嗎？”

  凌有夢見他確實害怕極了，只能小聲道，“好。”

  蕭峰又道，“我們或許會回中原一趟。”

  凌有夢抬頭看著蕭峰，“怎麽了？”

  “我爹在那裡……”蕭峰道，“我收到了消息，所以小夢……”

  “嗯。”凌有夢微微一笑，“那就回去吧，我總要跟你一起走的。”

  蕭峰輕聲道，“辛苦我的小夢了，跟著我東奔西走，我也沒問過你願不願意。”

  “都是願意的。”凌有夢彎彎眉眼，“小叔叔，你做什麽，我都願意跟著的。”

  蕭峰握緊凌有夢的手，低聲道，“我絕不會置你於危險之中，你永遠是我這裡的第一位。”

  這一點凌有夢沒有懷疑過。

  說回中原便回中原。

  蕭峰與凌有夢一人一騎，跑離了大草原。

  凌有夢問，“還要回來嗎？”

  蕭峰笑了笑道，“小夢還想回來嗎？”

  “我都無所謂的。”凌有夢道，“對我來說，在哪裡都一樣。”

  蕭峰道，“小夢若是想回來便回來，若是不想了我們便去尋其他的地方，以後都交於小夢安排。”

  凌有夢輕笑一聲，他搖了搖頭道，“小叔叔，我很懶你知道的，若是讓我來安排那等於要我命，還是你來吧。”

  想起凌有夢的性子，蕭峰無奈笑了笑道，“好，那便由我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