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天涯刀客（5）

  雨下了一整夜。

  天還沒亮，傅紅雪依舊是最先睜開眼睛的人，他一眼看去，便看見葉開的手腳並用像隻八爪魚一樣，牢牢地抱著凌有夢。

  傅紅雪刀一伸，將葉開的手推了推。

  葉開睜開眼，看向傅紅雪，“你做什麽？”

  傅紅雪面無表情問，“你在做什麽？”

  葉開頓了頓，看著面前的臉龐，心跳如鼓又有些口乾舌燥。

  他小心地松開手腳，離凌有夢和傅紅雪都遠了些。

  而一直被溫暖包裹的少年驟然被松開，打了一個哆嗦，翻了個身靠在了傅紅雪身邊，許是感受到熱源，他抓住傅紅雪的衣服然後滾進了傅紅雪懷裡。

  主動靠進來的少年的身體溫暖瘦弱又柔韌，甚至還帶著一股靠得極近才能聞到的莫名香味，傅紅雪的身體瞬間僵硬起來，握刀很穩的手此刻卻不知道該放到哪裡去。

  葉開一哽，他看向傅紅雪，傅紅雪沒有說話的意思。

  葉開：“……”

  葉開睜大眼，又氣勢洶洶地將凌有夢從傅紅雪懷裡抱出來。

  他坐下來道，“下了一夜的雨，冷得很，你還要睡嗎？”

  本來凌有夢還有困意的，這會兒困意散了不少，他道，“開始的時候我不冷的。”

  傅紅雪抬頭看向葉開。

  凌有夢唔了一聲，果真倒下去睡著了。

  葉開鎮定道，“是嗎？”

  傅紅雪：“……”他是什麽樣的人？難道不是凌有夢自己到他懷裡的嗎？
  傅紅雪沉默了半晌才道，“這次見面，你倒是奇怪了不少。”

  葉開猛地松開手，又忙把人抱緊怕他摔下去，最終才把凌有夢放下道，“你冷。”

  “你看傅紅雪做什麽？”凌有夢問。

  懷裡的溫暖一下子又消失了，傅紅雪竟覺得有一分失落，大概他確實缺少溫暖。

  葉開道，“當初我與小夢一起時他便是這樣。”

  他帶著凌有夢之後問，“你想去哪裡？”

  當時的葉開是真的覺得小夢是一個溫柔的聽話乖巧的女孩子，只是沒幾日他便發現小夢並不乖巧。

  葉開：“……”

  凌有夢點點頭，很正經地問，“但是你為什麽要把我抱起來啊？”

  傅紅雪道，“困了便睡。”

  你去哪裡我便去哪裡，葉開心頭微動，他低聲道，“那我們就在郊外，我知道郊外有一戶人家，他家要離開了，我們可以將房子盤下來，然後先住下。”

  …

  確實有點冷，即便是晚春，一夜大雨也夠凍人了。

  葉開是個居無定所的俠客。

  凌有夢不明所以，不過也沒有繼續追問了，葉開這個人確實是個很樂觀的好人，大概也是真的怕他冷。

  他的表情實在無辜，葉開直覺不想讓凌有夢知道自己鑽傅紅雪懷裡的事。

  凌有夢點點頭，“就像燕燕跟我在一起的時候那樣，冷了我倆就抱團取暖，很暖和。”

  葉開道，“傅紅雪，沒想到你竟是這樣的人。”

  “我不知去哪裡，你要去哪裡我便去哪裡。”

  “難怪。”

  凌有夢微微搖頭，他的側臉看起來溫柔嫻靜，在葉開的眼中，穿著粉色衣裙的少女，頭上微微晃動的步搖如同少女那雙漂亮的眼睛，晃在了他的心上。

  凌有夢道，“多謝。”

  經歷了冷，又經歷了兩個懷抱的凌有夢睜開眼，看著葉開的下巴，恍惚了一瞬又睜大眼。

  傅紅雪聲音低沉，“你與他一起時？”

  凌有夢眉眼帶笑，“我自然是聽葉公子的。”

  葉開笑起來，“你我之間有什麽可謝的？”

  “難怪什麽？”葉開問。

  難怪被葉開這樣抱著睡覺也不會醒，原來是早就習慣了。傅紅雪想。

  傅紅雪在一旁竟笑了一聲，只是他的笑聲聽起來也格外的冷，似乎帶著譏誚的味道。

  葉開看過來，笑道，“小夢，困了就睡吧，有我在呢，不會有事。”

  他有些奇怪的開口，“葉開……你抱著我做什麽？”

  葉開微微有些無奈地笑了笑道，“真是一點沒變。”

  三個人坐了一會兒，傅紅雪微微側頭看了一眼凌有夢，發現他已經在犯困了。

  河裡捉魚，樹上抓鳥，什麽事情都要湊一湊熱鬧。

  旁邊的孩童們去找螃蟹小夢也要跟著一起。

  小夢去不行，還非得拉上葉開一起。

  “葉開，我們也可以抓螃蟹回來吃。”小夢拉上葉開的手，“我聽那些孩子說，外面河邊可多螃蟹了。”

  葉開的目光移到相握的手上，微微紅了紅臉，他知道自己不應該這樣想，可是少女這般主動，莫不是對他有感情？
  現在再想想，想必是凌有夢完全沒將自己當做女人，男人拉拉男人這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這裡的螃蟹有點小。”凌有夢捏著小螃蟹的鉗子看向葉開，“我們可以做個麻辣小螃蟹。”

  說要做麻辣小螃蟹的人是小夢，回來之後喊著好累的人也是小夢。

  葉開無奈道，“若是累了，你就先休息一會兒，我來做。”

  小夢眼淚汪汪，“可是你是我恩公，我說了要給恩公當牛做馬的。”

  葉開屈起手指頭輕輕敲了敲小夢的腦袋道，“我何時要你為我當牛做馬了？太陽底下曬了一上午，已經曬黑了，快睡覺去，做好了我叫你。”

  “疼。”凌有夢捂住額頭可憐道，“可是，怎麽能讓你一個人在這裡辛苦勞作？”
    葉開拉著凌有夢的袖子道，“來。”

  “做什麽？”

  葉開將人按到床上道，“休息一會兒。”

  凌有夢微微睜大眼。

  “這副表情做什麽？”葉開想笑，“讓你睡覺又不是讓你下地。”

  凌有夢眨眨眼，“那我睡了？”

  “睡。”葉開點頭。

  凌有夢果真躺了下去，沒多久就睡著了，想來下河抓魚，找螃蟹確實是累到了。

  葉開失笑，喃喃道，“不是要當牛做馬報答我？說睡就睡了。”

  …

  凌有夢睜開眼時天已經大亮了，雨也停了。

  他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掃了一眼看向一旁的傅紅雪問，“葉開呢？”

  “走了。”傅紅雪淡淡道。

  “走了？”凌有夢有些驚訝，隨後又笑道，“看來他來這裡是有別的事的。”

  “別的什麽事？”葉開的聲音從外面傳來，“傅紅雪，看你濃眉大眼的，怎麽說話不說清楚，我那是走了嗎？我分明是去找果子去了。”

  凌有夢：“……”

  傅紅雪神色冷淡，完全不在尷尬的。

  葉開兜了一兜的果子回來，看了一眼傅紅雪，又看向凌有夢笑道，“小夢，來吃。”

  凌有夢眨眼，他發現葉開換了衣服，不僅換了身衣服還換了鞋子，頭髮梳得一絲不苟。

  “這麽早……實在是辛苦你了。”

  “你早上不吃東西會不舒服。”葉開道，“附近沒有人家也沒有集市，我便出去找了些果子來。”

  凌有夢微微怔了怔笑道，“謝謝你。”

  “我們之間不需要說謝謝。”葉開正色道。

  他丟了果子給傅紅雪道，“吃了好上路。”

  凌有夢：“……”這話好像在說，吃了好送死一樣。

  傅紅雪接住了，他看了一眼微微皺眉，“歪瓜裂棗。”

  “有吃的就不錯了。”葉開道。

  凌有夢點頭，他道，“傅紅雪，吃的，是不可以嫌棄的。”

  傅紅雪：“……哦。”

  他這聲哦透著冷漠，凌有夢看了他兩眼卻笑出了聲。

  傅紅雪皺眉，“你笑什麽？”

  “沒笑什麽。”凌有夢道，“吃完了我們就快走吧。”

  “我方才還給馬喂了草。”葉開看著凌有夢，好似在邀功求誇獎一般。

  凌有夢笑眯眯道，“辛苦你了。”

  葉開輕咳一聲，“不辛苦。”

  他露出了他腰間的玉佩道，“小夢你還記得嗎？這是你送給我的定情信物。”

  凌有夢盯著那枚玉佩看了兩眼，陷入了沉默。

  定情信物？他怎麽記得不是這樣的？
  那時凌有夢與葉開難得入一次城，入城那日正好是端午節。

  “我們只是來買糯米包粽子的。”凌有夢瞪著葉開手裡大大小小的胭脂水粉，整個人陷入了窒息，“我不喜歡這些東西。”

  “為什麽不喜歡？”葉開把口脂遞到凌有夢面前，“這個顏色鮮豔，你塗上肯定特別漂亮。”

  凌有夢麻木道，“我天生麗質，不施粉黛也漂亮。”

  葉開微微歎了口氣道，“我知道你是想為我省錢，你放心吧，我有錢的，不需要你為我在這上面省，你喜歡就買，可以買好多回去慢慢試。”

  凌有夢冷漠道，“真的不喜歡。”

  “方才那個女子進去時，你看了許久，一定是喜歡的，不用騙我。”葉開道，“今日回去我替你畫，這麽一些東西，我買得起的。”

  凌有夢：“……”

  他和葉開簡直無話可說，他道，“既然你送了我東西，那按照禮節，我也該送你。”

  葉開笑道，“你想送什麽？”

  凌有夢隨手從懷裡取出來一塊玉佩，“這個給你。”

  葉開握住玉佩怔了怔，“這玉……”是怎麽來的？

  “不要？”凌有夢問，“不要就還給我吧，我典當了還能有些錢。”

  “我要！我要！”葉開一把握住，把方才的懷疑也忘在了腦後。

  所以……凌有夢懷疑地看著葉開，“定情信物？”

  “定了友情的信物！”葉開改口。

  凌有夢哦了一聲道，“你今日穿這麽端莊做什麽？”

  葉開轉了一圈，又摸了摸頭髮，笑道，“好看嗎？”

  “好看是好看。”凌有夢奇怪道，“但是你為什麽要穿這個？你是不是要去見什麽人？”

  葉開：“……”

  傅紅雪看了這許久，終於吐出四個字來，“孔雀開屏。”

  還失敗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