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二十六

  “我與你一同去看蘇樓主可好？”他的聲音依舊溫和，就好像凌有夢從不曾離開兩年。

  凌有夢看著他走近，而王小石捂臉後退一步，先進了金風細雨樓。

  “你一入京我便接到消息了。”狄飛驚溫聲道歉，“對不起，我一直安排了人在城門，就為了第一時間知道你入城的消息。”

  凌有夢微微張了張嘴，“你……”

  “你每次給我寄的信，總是在你離開那個地方的時候才寄過來，是怕我找到你嗎？”狄飛驚問。

  凌有夢睜大眼，“你為何知道……”

  狄飛驚輕輕地笑了一聲，才道，“你瘦了許多。”

  凌有夢又是一愣。

  狄飛驚握住凌有夢的手，攤開，一點點地數著，“掌心的疤是爬樹的時候摔下來留下的。”

  見凌有夢的全副心思都在自己身上，分不出半分給狄飛驚，蘇夢枕心情好了許多。

  “這次回京之後小夢要待多久離開，可願意帶上我？”

  “你應當知道，現在大小姐已經可以不需要我也能獨當一面了。”

  凌有夢：“……”難怪他師兄臉色這樣難看。

  蘇夢枕怒火衝天，此刻卻不得不克制住，他看向兩年未曾見面，瘦了許多的凌有夢，隻覺得格外心疼和無數的思念湧上心頭。

  蘇夢枕微微搖了搖頭，他心裡的不安與憂慮越多，卻也知道現在不是問凌有夢的好時機。

  他一回頭，發現狄飛驚寸步不離地跟著他。

  狄飛驚道，“我知道。”

  狄飛驚的聲音也很輕，“就算是在金風細雨樓前，也無妨。”

  凌有夢本不覺得有什麽，但是此刻卻格外不自在，他忙道，“這是在金風細雨樓面前，你是六分半堂的人，你就這樣大搖大擺的……”

  他道，“狄飛驚，你回去吧。”

  凌有夢扶著蘇夢枕進去時，忽然轉頭看了一眼狄飛驚，狄飛驚的笑容又浮現，像是在告訴他沒關系。

  狄飛驚道，“我與蘇樓主的提議一直有效。”

  蘇夢枕陰沉沉的聲音在大門響起，“狄飛驚，你在我金風細雨樓門前，抱我的師弟，你好大的威風。”

  蘇夢枕道，“小夢，過來。”

  他道，“賴神醫這幾日正好回去了。”

  凌有夢也著急，他三步並作兩步跑到蘇夢枕身邊道，“師兄，你現在如何了？感覺怎麽樣？”

  凌有夢遲疑著開口，“師兄，你的身體……”

  蘇夢枕氣極反笑，“那狄堂主為何還不離開？莫非你想再打一架？”

  “我很想你，一直很想。”也想讓你見我。

  狄飛驚溫柔地道，“好。”

  王小石連忙扶著蘇夢枕，“大哥，別生氣。”

  下一刻，他就在金風細雨樓前，被狄飛驚擁入懷中，他的話也戛然而止。

  凌有夢哦了一聲，他走了兩步覺得不對勁，因為蘇夢枕的臉色非常難看。

  “師兄怎麽了？”凌有夢問。

  凌有夢回過頭，卻見蘇夢枕看著他。

  蘇夢枕收回目光低聲道，“不礙事。”

  蘇夢枕的目光越過凌有夢的肩看向狄飛驚，狄飛驚依舊從容淡定，即便是發現蘇夢枕在裝病也什麽都沒說。

  “幫一個少女追盜賊，被盜賊和他的同夥打了。”

  凌有夢忙道，“那我們快進去，請賴神醫來看看，賴神醫此刻可有在樓裡？”

  蘇夢枕這會兒是真的覺得自己要舊傷複發了，他冷聲道，“狄大堂主，金風細雨樓並不歡迎六分半堂的人。”

  狄飛驚溫聲道，“蘇樓主別生氣。”

  蘇夢枕一僵，下一刻捂住胸口後退一步。

  在知道蘇夢枕的身體並無大礙後，凌有夢結結實實地松了口氣，隻覺得一路上的提心吊膽都放了下來。

  不過，不是說師兄舊傷複發了，為何看起來並沒有……

  蘇夢枕冷冷道，“滾回你的六分半堂！”

  “莫敢不從。”

  “手腕的兩個疤是在野外被蛇咬的。”

  凌有夢：“……”最害怕的情況依舊發生了。

  狄飛驚不舍的松開凌有夢，側身面對著蘇夢枕道，“師兄。”

  凌有夢心底那股煩悶又爬上來了。

  之後凌有夢便去了一趟神侯府。

  無情似乎知道他會來，就坐在亭子裡等他。

  “小夢。”無情道，“你回來了。”

  凌有夢腳步微頓，又提步走到無情面前，他道，“我回來了。”

  “兩年，你瘦了。”無情道，“也變了許多，表情更堅定了，你是要來與我解除婚約嗎？”

  凌有夢聲音很輕，“對不起無情，是我耽誤了你這麽久。”

  無情笑了一下，他道，“你沒有耽誤我，從始至終都是我一廂情願。”

  “我一直把你當好朋友。”凌有夢道，“對不起。”

  “你為何要與我道歉？”無情輕歎一聲，“小夢，你可知，我最不想從你嘴裡聽見這三個字。”

  凌有夢又想道歉，但是他這次忍住了。

  “我想這次回來，你已經有了選擇。”無情苦笑道，“我才不能做那個阻擋你去追求自由與幸福的人。”

  凌有夢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選擇，但是他看著無情的表情，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他不能給無情希望。

  無情道，“你跟我來吧，我們去找世叔。”
    凌有夢跟在無情身後，不知道怎麽的突然想起那年冬天的時候，他在神侯府玩雪生病，蘇夢枕接他離開時，無情臉上的黯然。

  此刻也是，此刻的無情，看起來孤冷清寂又黯然。

  凌有夢伸出手按了按胸口處，像是要吐出心中的那絲內疚。

  從神侯府出來後，凌有夢沿著城東走了許久，等他回過神來，已經到了六分半堂門口了。

  凌有夢看著六分半堂幾個字看了好一會兒，也沒發現有人進去通報。

  凌有夢兀自搖頭笑了笑，轉身就要離開。

  “你是來找我的嗎？”熟悉的柔和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小夢，為何要離開？”

  凌有夢轉過頭，看了一眼狄飛驚道，“我只是路過。”

  狄飛驚往前走了幾步，靠近了凌有夢，他道，“你路過六分半堂，我很高興。”

  凌有夢道，“我只是來看看，因為不日，我又要離開京城了。”

  “這麽快？”狄飛驚怔了怔。

  “這次離開的時間不會太久，我前些日子找到了一個很適合隱居的世外桃源，這次去主要也是為了看看那個地方。”

  狄飛驚問，“你要隱居？”

  “現在不會，以後，以後老了。”凌有夢道。

  狄飛驚道，“我知曉了。”

  凌有夢不知道他知曉了什麽，他與蘇夢枕說的時候遭到了蘇夢枕的強烈反對。

  凌有夢靜靜地看著蘇夢枕，聲音輕快，“我知曉師兄是為了我好，師兄在意我，喜歡我，怕我在外面無法好好照顧自己。”

  “但是師兄，這兩年在外面，我不是過得很好嗎？甚至，我很開心。”

  凌有夢的笑容是不加掩飾的，他是真的開心。

  “在外面跑來跑去，遊歷山川異域，在荒郊野嶺過夜，或者在繁華城鎮小居，我都格外開心。”

  蘇夢枕知道凌有夢是真的開心，給他寄的信，字裡行間都寫著自由。

  與他一同回京，回金風細雨樓之後，凌有夢便沒有那樣開心過，後來更是卷入一系列的事情中，笑容不再如同以前一樣。

  “我知道師兄舍不得我。”凌有夢道，“我也會時時回來看望師兄，又或者，我這次離開之後再回來我便不想出去了，隻想待在金風細雨樓了。”

  蘇夢枕一言不發，他千方百計讓凌有夢回來，自然是不想他走的。

  “如今師兄身體也好了許多，有賴神醫在金風細雨樓，我也不需要太過擔心。”

  如果將小夢束縛在京城，在金風細雨樓，或許他再也不會有這樣的笑容了。

  即使是再舍不得，蘇夢枕也不想讓凌有夢難過。

  這是他心心念念的，放在心上的小夢，他從小就希望小夢過得開心，能永遠高興。

  但是小夢的不開心，或許有一半來自於他蘇夢枕，不論是為了他的身體還是因為他為了小夢永遠和他在一起的步步緊逼。

  “師兄？”

  蘇夢枕的聲音冷硬，“你說的，這次離開再回來便不會走了。”

  凌有夢彎了彎眼，“我說的。”

  蘇夢枕伸出手將凌有夢緊緊地抱入懷中，一如以往每一次。

  這次他道，“你去。”

  “我在金風細雨樓等你回來，你可一定要回來。”

  “好，師兄，我會回來。”

  。

  凌有夢牽著馬，又換上了一身輕便的衣裳。

  他騎在馬上，慢慢悠悠地往城外走。

  “公子，出城嗎？”旁邊的人大喊著。

  凌有夢點頭，“出城。”

  “要去哪裡？”那人又笑道，“我也出城。”

  “去尋一處世外桃源。”凌有夢笑眯眯道，“日後老了，就住進去。”

  “世外桃源？那可真不錯啊。”那人笑著道，然後騎上馬飛快地越過凌有夢跑出了城門，“但是晚了可能就趕不上下一個住所了。”

  凌有夢搖頭笑了笑，他倒是不著急，這會兒還早。

  更何況他什麽地方沒住過，山洞，樹上，深林他都去過。

  但是凌有夢的馬停下了。

  應當說，凌有夢停下了。

  前面樹下牽著馬的人白衣，低頭，笑容溫柔，依舊好看，依舊優雅。

  凌有夢下了馬，走近了問道，“你是來送我的？”

  狄飛驚道，“不是。”

  凌有夢問，“那你為何知道我今日出城？”

  狄飛驚微微笑了笑沒說話。

  “既然已經送過了，你便早些回城，我也要去下一個地方。”凌有夢道。

  狄飛驚又道，“不。”

  凌有夢有些疑惑。

  狄飛驚伸手，再次擁抱凌有夢，他在凌有夢耳邊輕聲問，“我在等你。”

  “等你這次離開的時候，帶我一起走，一起遊歷江湖，看人世繁華，榮辱與共。”

  “小夢，你可願帶我一起走？”

  他曾經說過，會放下一切隨凌有夢走，如今他來實現自己的承諾了。

  許久之後，凌有夢聽見自己的聲音。

  他道，“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