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貳拾貳

  玉羅刹往前一步，凌有夢便克制不住地往後退一步，只是他退不了，他只能緊緊地抓住西門吹雪，如同溺水的人抓住最後一根浮木。

  “小夢。”玉羅刹溫柔道，“你別怕師父，過來師父為你包扎傷口。”

  鮮紅在西門吹雪潔白如雪的衣服上留下了痕跡，他避開玉羅刹的目光，用了好大的力氣才開口。

  他聲音沙啞，甚至有些語無倫次，有些不知該如何開口，“師父，方才我聽到的……是假的對嗎？你只是，只是，只是在開玩笑而已。”

  玉羅刹卻打定了主意要在凌有夢這裡轉變身份，所以他殘忍又溫柔，“沒有開玩笑，小夢，你聽到的就是真的。”

  “我早跟你說過，我是一個正常的男人，你不要將我當做你的父親，我對你的感情早在你十六歲時便已經不單純了。”

  懷裡的人抓衣服的手越來越緊，似乎感覺不到傷口裂開疼一樣，西門吹雪抬起頭，冷冷地看著玉羅刹，“你別說了，他很難過。”

  “要說的。”凌有夢努力勾起笑意，最終還是徒勞的撇下，他茫然道，“要說的，師父要說完，說清楚，我要知道……我在羅刹教無人與我說話，所有人都疏遠我，是師父示意的嗎？”

  “我沒有說過。”玉羅刹道，“只是他們察覺到了恐懼之下才會這般，說到底是他們自己的問題，若是真的在意小夢，也不至於看你在羅刹教四年孤單，若是我示意，玉天寶又怎會日日去挑釁你。”

  玉羅刹淡淡地掃了一眼西門吹雪，沒有說話。

  “若是師父非要我跟你走，我自然無法反抗的。”凌有夢伸手拍了拍西門吹雪的手，示意他別衝動，他像是已經平靜了下來道，“你與西門吹雪是父子，若是因為我你們動手，我可真是罪人。”

  玉羅刹沉沉道，“如今在你眼裡，我曾經做得什麽都是錯的，在你心裡已經認定了就是我，小夢，你這樣對我也並不公平。”

  玉羅刹沉默地看著凌有夢，他顯然沒有放棄的意思。

  “所以你不跟我走？”玉羅刹問。

  “他不跟你走。”西門吹雪冷冷道。

  玉羅刹聲音越沉，“小夢，你跟我回羅刹教，你自小在那裡長大，那裡才是你的家。”

  “他們害怕，是因為師父可怕的獨佔欲，即便是與人多說一句話，第二日那人都會被派出教，這般下去，又有誰敢與我說話。我現在甚至不知，玉天寶是不是師父怕我悶久了出事，特意放過的漏網之魚……”凌有夢道，“只是可笑我從前並未察覺，即便是師父說得好聽，也是因為師父。”

  “所以，你要跟我走。”

  “若你一定逼他，你對他有恩，他自然會跟你走。”西門吹雪臉上露出一副譏笑的表情，“你覺得，他會高興嗎？”

  凌有夢抬起頭來，露出一個笑容來，他輕輕地搖了搖頭道，“不……”

  凌有夢額頭滲出冷汗，他卻冷得直哆嗦，“師父是打定主意要這般……”

  “是。”玉羅刹又往前一步，他冷冷的視線掃過西門吹雪，“我早說過了小夢，這件事沒得商量。”

  “你要與我動手？”玉羅刹低低笑，“我說了，如今的你，還殺不了我。”

  他輕輕推了推西門吹雪，站起來看著玉羅刹，“師父，你一向是我最敬愛的人，這些年，我都將你放在第一位。”

  凌有夢垂下頭，他雪白的後頸像是脆弱到你輕輕折一下便會斷掉，看起來極為可憐。

  他抓著西門吹雪衣服的手松了松，西門吹雪的手卻緊了緊，西門吹雪聲音極淡，“你要跟他走？我說過了，你若不想走，誰也帶不走你。”

  “不過你這樣的人，應當也不會在意他開不開心，即便是一具軀殼你也覺得他屬於你了。”

  “您永遠都是我的師父。”凌有夢低聲道。

  西門吹雪已經在衣服上撕了一塊布，面無表情地給凌有夢的手包扎好，他看向玉羅刹問，“你是不是逼他做選擇？”

  凌有夢微微笑了笑，他還是搖頭，“師父，您對我有養育之恩，您是我的師長，我一直將你當做長輩，您要我如何接受您說的這些話，我又要如何回到羅刹教？”

  玉羅刹取下了那張面具，盡管已近不惑之年，看起來卻不辨年齡，有著一種邪肆的俊美感，面無表情的時候與西門吹雪有幾分相似。

  他微微一笑，向著凌有夢伸出手，“小夢，你到師父這裡。”

  凌有夢看著那隻手，那隻手曾教他寫字，教他舞劍，撫摸他的頭，或許……還做了什麽其他的他不知道的事情。

  他瑟縮了一下低低問，“師父，你告訴我，你到底對我做過了什麽？”

  那些他信任著玉羅刹的日子裡，被玉羅刹看著入睡的日子裡，玉羅刹究竟做過了什麽？
  玉羅刹的視線落在凌有夢身上，自臉上一寸一寸移動，最終落在那張此刻被咬得發白的唇上，聲音溫柔，“你如今已經二十歲了，我覺得給你的時間已經足夠了，我忍了四年小夢。”

  玉羅刹伸出手指似乎想要觸摸凌有夢的唇，卻被西門吹雪把人擁在懷中，玉羅刹落了空。

  他神色一沉，冷冷地看著西門吹雪。

  西門吹雪淡淡道，“你不要做些事情惡心他。”

  “小夢。”玉羅刹道，“我為你準備了一件禮物，你一定會喜歡的。”

  “我不逼你，你只需要隨我走一趟，不會離開揚州城。若是之後你還不願意跟我回去，我便放過你，依舊做回你的師父。”
    凌有夢一愣，他微微咬了咬唇，下意識看了一眼西門吹雪。

  “他定是有陰謀的。”西門吹雪道。

  否則以玉羅刹這樣的人，怎麽會輕易的說出我便放過你這樣的話。

  肯定是有陰謀的，肯定是有的，但是那句我便放過你，依舊做回你的師父這句話誘惑力太大了。

  畢竟若是在這裡僵持著，也沒有什麽好處。

  凌有夢沒有再過多地思考了，他平靜道，“好。”

  西門吹雪伸手握住凌有夢的手腕，擔憂的情緒也傳達過來。

  凌有夢回頭笑了一下，“別擔心，沒事。”

  西門吹雪道，“我要一道去。”

  “你去做什麽？”凌有夢微微歎了口氣，“為了去葉孤城那裡找我你已經出莊了許久，沒必要的。”

  “有必要。”西門吹雪定定地看著凌有夢道，“我擔心你，你一個人去，我不放心。”

  凌有夢愣了愣，慢慢地轉過頭看向玉羅刹。

  玉羅刹眸光幽深，卻沒有生氣，又或者他覺得沒有生氣的必要。

  凌有夢低聲道，“師父說了，就在揚州城，那，若是三日我未曾回來……”

  玉羅刹嘴角露出一絲奇怪的笑容道，“他不必去找你，等陸小鳳那邊的事情結束，我會帶你來萬梅山莊，與你新交的朋友們告別之後再回羅刹教。”

  玉羅刹似乎篤定了凌有夢會心甘情願的與他走，這實在是奇怪，但是凌有夢卻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為什麽。

  凌有夢看了一眼手上包扎好的傷，道，“我回去換衣服。”

  “不急。”玉羅刹溫和道，他的目光也停在凌有夢手上，眼底閃過一絲陰沉之色，“今晚好好休息，明日我再來接你。”

  凌有夢心底籠罩的迷霧越來越濃，卻找不到原因。

  而玉羅刹說完這句話，又掃了一眼西門吹雪，人便已經遠去。

  西門吹雪微微皺了皺眉，握住凌有夢的手道，“我帶你回去，重新包扎一次。”

  凌有夢點頭道，“多謝。”

  他看起來實在正常過了頭，西門吹雪又看了一眼他的臉，低聲道，“小夢，你不該答應他。”

  “沒有人知道師父的實力，我也不知道。”凌有夢彎了彎唇，“西門吹雪，你覺得，你打得過師父嗎？”

  “可以一試。”西門吹雪平靜道。

  凌有夢搖了搖頭，“師父並未傷害過我，他對我很好，即便後來有了那種……那種感情，我也無法否認他對我好，我尊敬他。你是西門吹雪，是他的兒子，你也是我的朋友，我自然不能讓你們兩人因為我出手。”

  “要不然。”凌有夢開玩笑般，“藍顏禍水，父子相殘？”

  西門吹雪沉默了下來，他低聲道，“我未曾將你當做朋友過，我對你不止是朋友的感情。”

  凌有夢伸出手拍了拍西門吹雪的肩道，“我知道了。”

  西門吹雪便目光灼灼地看著他。

  “明日我要隨師父走，我不知他為何認定我會跟他一起離開，但是。”凌有夢深深地吐出一口氣來，“我想，他定是備有後手，西門吹雪，若是我沒有回來……”

  “我會找到你。”西門吹雪道，“我也不會讓你跟他走，你不喜歡，也不願意。”

  凌有夢搖了搖頭，他聲音輕快，“我想說，我如今知道了你對我有著何種感情，但是你不要抱有任何希望，若是我沒有回來，你自然也不必找我。”

  西門吹雪沉默地看著他，凌有夢說的話顯然他是絕不可能認同的。

  “你要追求你的劍道，若是找我，只會絆住你的腳步。”凌有夢笑了笑，“西門吹雪，我不願你日後後悔。”

  “我不會後悔。”西門吹雪道，“我所決定的事情，從不後悔，你也不會絆住我的腳步，你是我劍道的一部分。”

  他聲音極冷，卻說著天底下最動聽的情話。

  “我所追求的劍道裡有你，我追求劍道，也追求你，我是劍，你便是我的劍鞘，所以，無法分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