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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的溫柔刀》第五十五章
  第五十五章

  欒樹開花又一秋, 一簇簇金黃花序細細碎碎地綴在枝頭,若絳霞燭天,風過時又如鈴鐺般搖曳生姿。

  這個時節裴昱剛在青州落腳, 得了傅筠那句話他的心反倒落了下來, 安心成為一名察訪使。

  此地自古依山傍水, 水利設計、耕植技術都有極大的發展, 而裴昱便從青州開始訪瀆搜渠, 對《水經注》的史源進行調察完善,修改糾正前人誤繪。

  這是項大工程, 加之古今山川有異、城邑興廢無常, 可想而知察訪之路有多麽漫長坎坷。

  裴昱投入了十二萬分的用心, 比當初寫《宿州水利得失》時還要專注,只因傅筠在信中問及如何編校書籍。

  這是傅筠寄給他的第一封信。

  雖然除了請教,再沒有旁的話。

  但對於裴昱來說, 幾乎如聞仙樂, 後來與傅筠的幾次來信,他更是像個情竇初開的毛頭小子。

  若她及時回了信,便是她在思念;若她隔了許久才回信,便是她百忙之中諸事煩擾卻還沒忘了他;若她提到氣候變化, 便是不著痕跡的關心……

  裴昱的信不光寄給傅筠,寧寧小娘子也有份。

  尉遲仿著隔壁罵架時戰鬥力十足的嬸子,兩手叉腰,恨鐵不成鋼地看著好友。

  裴昱矜雅泰然地搖了搖頭,歉聲道:“小筠正在修校醫書,你知道的偏方、奇方多,又頗通各類心疾,或可幫到小筠,尉遲兄不如直赴嶽州,與小筠互相切磋,造福大雍百姓。”

  當然,這一點小遺憾隻佔據了裴昱心裡的丁點角落。

  至於情志病的治療,尉遲也以裴昱為現成的例子,記滿了一整本筆記,聽聞這兩口子都要修書,尉遲立馬來了興致,琢磨著把自己這些年的所見所聞也整理成文。

  兩人住在同一屋簷下,尉遲可太知道裴昱晚上點燈熬油到什麽時辰,還不是在翻看醫書,以期跟傅娘子多點共同話題!
  尉遲實在不懂情愛是甚滋味,竟叫一個好好的青年魔怔了,但真要細究下去,就能發現夜裡熬得再晚,也不耽誤他白天考察水道及水利工程,實在是可氣!莫非這就是年輕的優勢?

  正琢磨呢,尉遲聽見裴昱飄飄然傳來一句:“她要是跟我提要求,就好了。”

  今日拆開信封時,撲簌簌掉出來幾片葉子似的東西,七零八落地散在桌面上。

  這讓裴昱知道了還得了?
  前陣子剛被封為世子的裴昱手頭寬裕得很,直接掏出一筆資財贈予尉遲。

  “你啊你啊,這是傅娘子還沒開口跟你要什麽呢,你就上趕著為她付出。改天傅娘子若是跟你要天上的星星,你也搭個天梯去摘給她麽?”

  他不得不樂觀地想,分隔兩地書信來往也算沒斷了聯絡,而他們也可以借此機會了解對方。

  她的一筆一劃、信封的戳記,細節到不能再細節的地方, 裴昱都能講出個所以然來。

  那是因為傅筠把他當做丈夫,“使喚”他是理所當然的。

  怪人跟怪人接觸得久了,反倒兩人都沾上點人味兒,多了點市井煙火氣。

  自天下大赦, 尉遲也得以赦免, 因無處可去,索性跟著裴昱四處察訪, 給他打打下手。

  尉遲生得粗獷,又整日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裡,很少交朋友,見對方如此大力支持,他感動得涕泗橫流,泣道:“文房四寶也不值幾個錢,我便是拿著麻紙也能寫,賢弟何至於如此破費?”

  就像當初在揚州,恩恩愛愛,蜜裡調油,傅筠會很自然地把梳子交給他,任他為她畫眉梳妝,也會在走累了的時候把胳膊伸給他,要他揉一揉按一按。

  而現在,哪怕兩個人關系改善了一點點,卻如同普通筆友,一來一往之間,她信裡出現最多的字眼是“多謝”。

  他知道了她對醫學的熱忱,便也想讓她知道,他甘願向她俯首,獻出身體上最脆弱易折的脖頸,但並非只會被她牽著走,他不是奴顏婢膝、曲意逢迎,而是出於愛,出於忠誠,會先做好自己,再堂堂正正愛她。

  尉遲聽了連連搖頭,一副“這人沒救了”的嫌棄神情, 邊歎氣邊挖苦道:“你可真是把牽強附會四個字發揮到了極致。”

  “……”尉遲愣了好半天才明白他的意思,遂無聲地用口型罵了句粗話,“你這還沒見到傅娘子人呢,就急忙送份大禮,要是見到了還得了?!”

  小姑娘個子還沒書案高,坐的高足椅子是照野特別為她製作的,木質細細打磨,再鋪上軟硬適中的坐墊,兩條腿兒一晃一晃,看得出收到父親來信寧寧挺高興。

  寧寧年紀還小,今年剛剛開始認字,裴昱便沒寫什麽複雜的字句,但還是需要傅筠給她讀信。

  為此寧寧還從零食裡省出飴糖答謝,把傅筠弄得哭笑不得,但這是小孩子眼裡很寶貴的東西,她也就沒說什麽,一並收下了。

  看到信封裡的花瓣時,傅筠怔忪不已。

  “阿娘阿娘,這個是山顏花,我認得的,那這是什麽呀?”

  寧寧把玩著兩種花瓣,摸著乾乾的已經沒有水分了,但不顯得喪失生機,甚至覺得夾在書裡當簽子會很不錯。

  “欒花。”傅筠拿起信紙看了眼,“你爹說北方欒花比南方的顏色深一些。”

  “噢~”

  欒花是大戶人家種在庭院裡觀賞的,小禾村沒有,因此寧寧沒見過淺色的。

  “還有呢,還有呢?”寧寧示意阿娘繼續讀下去,今天爹爹的信寫得很長呢。

  傅筠把女兒抱至膝上,清了清嗓念給她聽。

  比起一開始什麽都不懂的蠢樣子,裴昱顯然做了很多功課,就連寧寧快到換牙的年紀他都知道,特意叮囑小家夥不要吃太多甜食,吃完要記得漱口。

  聽到這裡,寧寧啊了一聲,拖了長長的音:“我不信,爹爹真那麽說嗎?”

  烏溜溜的眼睛眨巴眨巴,顯然是在質疑。

  傅筠點點頭,“你若不信,叫你姨姨讀給你聽。”

  “那好吧……”寧寧鬱悶地兩手托腮,心道別人家都是爹爹說話算數,但他們家不一樣,兩個爹爹都聽娘親的,這下他們三個人站在一條戰線了,可是,可是飴糖真的很好吃啊……
    傅筠笑著揉揉女兒的腦袋瓜。

  寧寧沒怎麽跟裴昱單獨相處過,興許還以為裴昱是個會寵慣孩子的人。

  要是真由裴昱教養寧寧長大,估計是父女倆互氣對方的局面,一天沒個消停,到時候寧寧就不會成天爹爹長爹爹短的,而是拉著她告裴昱的狀吧。

  思及此,傅筠的笑容忽然一滯。

  怎的開始想這種東西。

  她瞥了眼山顏花。

  當初只是隨口說了句,他還真記在心上,也不知道從哪裡弄來的,甚至花瓣形狀都跟那朵乾花近似。

  既然有了新的花,那裴昱顯然知道了花名,為何還故作矜持不提複合的事?
  莫非欲擒故縱?

  傅筠頓時唇角下壓,怫然不悅。

  仲秋的金黃逐漸在堆疊的信紙中悄然失色,隆冬帶來蕭瑟,也帶來碎鹽似的細雪。

  寧寧收到裴昱寄來的字帖,開始照著爹爹的筆劃認字,傅筠也教她千字文、算數。

  不同季節裴昱的落款不同,春祺夏祉、秋安冬綏。寧寧許是繼承了父親的聰慧,腦瓜子靈得很,再過一年都可以旁聽傅家的醫學課堂了。

  但裴昱每次的信裡仍然有圖有字。

  從前擔心女兒不理解、不認識,才細細畫了圖作為講解。如今便是用來描繪自己所在地的風土人情。

  《水經注》是幾百年前的著作,作者是北朝人,南方水系的記載難免與事實有出入,因此裴昱要走遍大雍的每一條河流江海,進行實地調查,才能編訂注疏。

  由此,他每到一個新地點,便會跟女兒講一講當地的新鮮玩意兒。

  寧寧早就可以自己讀信了,傅筠也就輕松了些,她很注意母女間的邊界感,既然是裴昱寫給寧寧的,她便不會去翻閱。

  只是這一年的生辰日,她收到了一件特別的禮物。

  ——寧寧親手打的金簪。

  小家夥自小就對實用的小物件很感興趣,動手能力也強,去年還自己製作了一個小機括,卡在蠟燭柱身,待燭焰燒到預設位置,機括的蓋子便會合攏,自動滅燭。寧寧偶爾拿它當做計時器。

  可這金簪相比計時器就複雜多了。

  別說傅筠,所有人都好奇又讚歎,簡娘更是把寧寧當神童誇了,引得臉皮有點厚的小姑娘都臊紅了臉,直揪著阿娘裙子遮住自己泛紅的耳朵。

  寧寧大了些,有自己的主意了,傅筠沒有刻意引導她學醫,但看起來寧寧將來興許會成為一個手藝人。

  晚上寧寧抱著枕頭過來,要跟傅筠一起睡。

  小丫頭今年已經七歲了,不再整天抱著布老虎,也能獨自一個人睡,但今晚顯然想跟阿娘講些悄悄話。

  “其實,簪子是爹爹教我打的。”

  寧寧依偎在阿娘懷裡,小手攬抱著阿娘的腰,悄聲說:“爹爹畫了圖紙,還教我怎麽溶金,怎麽打磨光滑。”

  傅筠吃了一驚,握住寧寧的手舉到光線明亮處看了看,“有沒有燙傷?”

  寧寧滿不在乎地搖頭,小表情還有點臭屁,也不知道像誰,“我練過很多次啦,很小心的噢~而且還做了一些纏花的簪子,因為不太滿意,所以沒拿給阿娘。”

  自從寧寧獨自睡覺,傅筠就不怎麽管她房間裡的事,收拾床鋪之類的小事都叫寧寧自己做,因此還真沒注意到這些。

  傅筠捏捏女兒的小臉蛋,親昵地額頭抵額頭,“寧寧好厲害,阿娘會繡花會縫針,卻不會打簪子,寧寧下回也教教阿娘?”

  “嘿嘿~”寧寧點點頭,直往阿娘懷裡鑽,小身板源源不斷傳遞熱量,還不忘高興地宣布:“今天我當阿娘的湯婆子!”

  傅筠摟著女兒掖好被子,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三年了裴昱的信沒斷過,他身體力行地展示了自己的耐心。

  寧寧跟他講照野做的滾燈,他不僅沒吃醋,還轉換思維把滾燈的設計理念用到了穩固堤壩上,效果顯著,為此,裴昱在信封裡放了顆飴糖,字條寫著:多謝寧寧小娘子解了海邊百姓的燃眉之急。

  他也跟寧寧講春天的木蘭芽可以當做蔬菜食用,信紙後面附上詳細的製作方法,可涼拌,也可做包子餛飩的餡料,一點兒也不敷衍,更不會糊弄小孩子。

  裴昱還送來了尉遲大夫,幫傅筠一起修書。

  給她的信裡,裴昱絲毫沒有提情愛與思念。他講自己廚藝提高,也講嘗試縫布老虎,比以前的那個強多了,可惜寧寧大了,喜歡的東西也在變化,布老虎怕是得不到她歡心。

  他也講來到一個古縣城,那裡曾經遭遇洪澇,前朝傳下來的紙書和竹簡都被淤泥淹沒,哪怕與那些文字未曾謀面,也像失去了一位老朋友般痛心。

  翻閱著厚厚一遝信紙,傅筠總覺得自己手裡撫摸的不是紙張,而是裴昱作為追求者、作為父親的心意。

  胸口裡翻騰著複雜的情緒,傅筠心知肚明對方這些年的改變,他完全不是當初那個高高在上的貴公子,就好像從高聳入雲的台階上一步步走了下來,沾染上了世俗的氣息,但又不市儈。

  他們在通信時,好像重現了在揚州的光景,不,有點不同,那時她處於一個依賴者的位置,可現在,他們在平等地對話,在分享自己的生活。

  而傅筠因此產生了一點悸動。

  真是不可思議,卻又在情理之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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