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恰在此時， 一手抖著拂塵的趙正德慌慌忙忙地從不遠處奔回，嘴裡還在焦急地含著“皇上，皇上”。

  季柕正被簡昕氣得一肚子氣， 冷著臉一個飛眸刀過去：“作甚？”

  “皇上，咳咳……”趙正德喘著氣站定在兩人面前， 方才跑得太急， 喉嚨裡嗆進去了不少冷氣，原緩了一會兒才道：“皇上，您怎得將衛兵都派遣出去了！明日您與娘娘便要進山， 奴才正在交代他們事情啊！”

  “丟了一個人， 朕將營裡的人派出去找， 有問題？”

  “這倒是沒什麽問題， 只是……”趙正德緊皺起五官：“只是明日啟程早， 奴才擔心來不及。”

  “明日來不及， 那便改到今日。”季柕橫睨了他一眼：“你叫人現在便將東西收拾好， 該吩咐的趁現在都吩咐下去， 乾糧多帶一餐便是。”

  “可這不合規矩的啊！歷來都是春蒐次日才進的林子， 今兒突然早了一天，山神恐是……”

  季柕猛地抬手打斷他：“朕叫你做什麽你便照做， 哪裡學來這麽多無用的廢話，有這個閑工夫不如早些去辦事。”

  趙正德瞬時噤了聲，面對男人凌冽的眉眼， 幾欲開口， 最後還是咽下了聲兒，老老實實地應下， 灰溜溜踩著碎步退下了。

  正要轉身的芙秀身形一頓，驚惑回頭：“娘娘去哪？這邊上人跡罕至，野獸頗多，娘娘再想偷逃出去，也不能挑著這個時候啊。”

  “……”誰稀罕用你的東西。

  簡昕看著她毫不留戀轉身便走的背影，連帶著那句好心囑咐的話都顯得敷衍得不行，反倒是帶著一絲‘終於不用再伺候人’的灑脫，那樣子倒是比她還瀟灑了不少。

  而後，話音陡然高了一個調：“奴婢的行李還沒來得及收拾呢！”

  “你想太多了，我只是進把林子袁西找回來。皇帝改了行程，明日進山拜神的時間被改到今天了而已。”

  “原是如此。”芙秀瞬時松下一口氣：“那娘娘一路注意安全，奴婢便在營裡等娘娘回來。”

  倒是出乎她的意料了，她原以為季柕最好也只會是抽幾隊人馬出去尋， 沒想到竟是不顧常禮直接變更了自己的行程。倒真不愧是他一手養大的小孩，這感情就是不一樣。

  倒是不得不說，跟在她邊上久了，芙秀是越來越能摸清她的喜好了。

  “沒有了，那我先走了。”她走過去，順勢將包袱拎到了自己背上。

  方才的兩樣甜點還被放在桌上，此時的時間已經久了，糕點的外層都不由裹上了一層暗黃的外衣，先前亮麗的光澤和水分都被蒸發了去，顯得乾癟癟的。

  “我怎麽感覺你好像很迫不及待要送我走的樣子？”簡昕緩緩將簾帳放下：“你不跟著一起去？”

  圍觀全程的簡昕不由感歎。

  卻見對面的芙秀也是同樣一臉迷茫：“啊？娘娘與皇上不是明日才入林嗎？奴婢正在收拾東西，等著明日娘娘便可直接拎包走人了。”

  這個養不熟的白眼狼！
  *
  皇帝那邊的人效率極快，等她拎著包走到時，營前的空地已經隊列齊整地站滿了人，銀盔帶甲，面容整肅，靜候施令。

  這廂，簡昕回到了自己的帳前，掀開簾子便見芙秀正蹲在一旁的地上，將她屈指可數的幾件衣服疊好，打包塞進了另一個空著的包袱裡。

  彼時季柕沉默著望向她離去的背影，眼底緒繁。

  “林內不安全，屆時都是皇上身邊的侍衛護送娘娘走，奴婢不會功夫，就不跟著了。”說著，她將收拾好的包袱合上，拍了拍，抬上了一旁的桌子：“要用上的衣物奴婢已經幫娘娘準備好了，書也挑了三四本放在最底下，娘娘您看著還有想要帶上的東西嗎？”

  簡昕望著她絲毫不頓的動作，奇怪道：“你是怎麽知道我要回來收拾行李的？”

  簡昕：“……”

  季柕連一個眼神都舍不得分給她，語氣冷淡：“皇后也是，與其在這乾站著礙朕的眼，不如趁著早些回去收拾好衣服，免得一會兒丟三落四，之後幾日還要蹭著朕的東西用。”

  簡昕表面上好好地應著，心下卻是嫌棄地“嘁”了一聲，轉身抬步往自己的那方營帳走去。

  季柕正背著手，長身玉立在前方的台階上。現下他又換上了晨日裡的那件收腰勁服，如墨般的身影在一眾銀盔中顯得分外奪目。

  他正頷首掃過階下的鐵衛，便見余光中突然出現了格格不入的一人。

  “好了，出發吧。”他朝著一旁帶隊的鐵衛首領示意，又遙遙對著簡昕喊了句：“過來。”

  一旁的人接過簡昕背上的包袱，輕放在停靠在一邊的推車上。簡昕匆忙道了聲“謝”，疾步走到季柕身邊。

  她湊近了腦袋，神色緊張問道：“皇上，咱是要去打仗嗎？帶這麽多人？”

  季柕正往前走著，隨口道：“嗯對，同你今早半天沒敢跑進去找的那窩兔子打一架，激不激動？”
    “……”

  進山神同樣是此次春蒐最為重要的環節之一，必須徒步行至，以表誠心。但要到那山，必要穿過林間深處，其間最不乏的便是些凶惡猛獸。若不多帶些人，恐怕兩人的安全便難以保障了。

  “朕屆時會分兩隊出去找人，剩下一隊專職護衛朕與皇后的安危。”

  行至方陣前，居中的兩列齊齊側身，空出中間的一條路供兩人通過。兩方一列長亙在地的矛槍比人高了一個頭不止，銀頭盔頂尖向上豎起的夘針宛如竄天，鐵甲上仿若在滲透著寒氣，浸於其中的簡昕瞬間打了個冷顫。

  季柕看一旁的人忽然沒了動靜，轉頭便見她正縮在自己背後打量著兩頭的人：“怎麽？你冷？”

  她嘴硬：“我還行，就是有點太涼快了。”

  她身上的衣裙是輕薄紗款的，只是內裡襯了兩件白搭，袖口幾乎敞開，衣領也比平日的衣服要大了些，冷風嗖嗖往裡鑽。

  季柕收回視線：“剛沐浴完在室內才穿的衣服現在叫你穿著出來了，不冷你冷誰？”

  “不是你叫我動作快些的嗎？”簡昕瞪大了眼：“再說袁西現下一個人待在裡頭，凶多吉少的，我一時著急沒顧上換衣服不是很正常的嗎？”

  “首先，注意節禮，皇后應當稱呼朕為陛下。”季柕道：“其後，分清主次，凡事以己為先，舍身為人才是最為不值當的東西。”

  “特別是第一條，朕已經忍你很久了。”

  簡昕望天。這也不能怪她，實在是她不太適應這種環境。

  兩人走至列隊的正中，彼時前面一方的人也動了起來，圈著將兩人圍在了中間，還留著一小部分人在前便開路。

  整個列陣便雖著兩人的步子前進，一慢即慢，一快即快，便似一個巨型的機器般。

  簡昕朝著周邊掃視了一圈，入目皆是凜凜威風的鐵衛：“趙公公也沒來嗎？”

  “嗯。”季柕點頭：“其後幾日，衣食俱全，但皇后需自行動手。鐵衛隻負責護佑，職外之責一概不管。”

  簡昕奇了：“陛下也是嗎？”

  季柕只是冷嗤一聲，望向她的那一眼中隱匿著微不可察的得意：“朕同皇后怎麽能一樣？”

  簡昕：“……”

  媽的，雙標狗
  *
  進了林子，兩人周圍的鐵衛散開了一部分，壓下橫亙在幾人面前的枝杈和灌木，朝著不同的岔路探去。

  季柕出聲將簡昕的注意力喚回：“皇后便跟著朕走中間這條路，若是在路上能找著人最好，反之便等回程後再看消息吧。”

  簡昕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不由地皺了皺眉：“我怎麽看著中間這條最陰森了。”

  旁然的幾條小道都鋪著略顯稀疏的植被，頂上還能透下來幾束光。便是中間這條，草木葳蕤，枝杈密匝，一看望去便是無從下腳的地方。

  “這是通往山神祠最近的路，只是將近一年沒人走過了，有些雜亂罷了。”季柕道：“你且看這樹的長勢，不都是袁西那孩子最喜歡的？”

  “雖然這確實可以算得上是一種思路。”簡昕伸手指向那些個長勢完好的植被：“但這看著也不像是有旁人走過的痕跡啊？”

  “你若是想隨著痕跡找，那百官剛入林，留下的印子可是多了去了。”季柕沒再管她，吩咐著一旁的侍衛開路：“旁些幾條的腳程都是這條的兩倍不止，除非皇后想在這林裡多睡上幾天。但朕可不覺得夜夜聽狼嚎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其實她也不覺得這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前方的的侍衛動作嫻熟，刀起刀落，轉眼間便開去了幾裡路。

  季柕拾步向前，腰間的墜玉隨著他交疊的雙腿輕輕擺動，束起的長發用玉簪盤至發頂，顯得格外幹練清爽。直挺的脊背分毫不彎，倒是在一地散亂的狼藉中走出了一分格格不入的貴氣。

  這條小道也是格外得窄，隻容站得下一人，頂上的枝也壓得低，走在裡邊便隻感覺逼仄地不行。

  越往裡越是昏暗，只聽見途中不斷有劈裡啪啦清脆的折響聲，不知又磕磕巴巴往前走了多久，前頭才出現了一個尚且寬敞的空地。

  待一行人脫身而出時，已然個個狼狽地不行。

  “皇上，還往前嗎？”拎著大刀的侍衛喘著粗氣，一手已經攀上了前方另一段窄路前的枝杈。

  發頂插著兩根斷枝的季柕：“原路返回，走大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