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離開老家的時候， 爺爺奶奶提著好幾袋菜送他們去車站。

  說是車站，其實就是一個立著‘平橋-客運站’牌子的路口，大蛇皮袋裝了鼓鼓囊囊的兩大袋， 沈主任和趙女士各提著一袋， 和身上筆挺的西裝和毛衣裙格格不入。

  沈主任臉上有點窘迫，“媽， 帶這麽多東西咱們回去坐車也不太方便，要不您還是帶回去算了……”

  老太太對於這件事上有點執念，“你們坐車之後到了南陵就做幾十分鍾的公交車好伐，現在市場上買到的都是打了農藥和激素的，微微吃不了的， 家裡種的菜健康。”

  沈主任還想說什麽，又知道拗不過老太太，眼瞧著車快來了， 也沒吱聲。

  沈知微有點認床， 昨天晚上沒怎麽睡著，在大巴車上晃著晃著睡了一覺，再次醒來已經快到南陵市區了。

  沈主任和趙女士廢了好大勁才將兩大袋菜搬回家裡，一到家就收拾收拾洗澡， 順便提醒沈知微趁著還沒到睡覺的時間， 再做做卷子。

  假期滿打滿算也就四天，來回平橋村就要花上一天的功夫， 等到後天又要開學了。

  在老家沒有網絡， 沈知微先打開了q.q看看有沒有什麽消息。

  她好幾天沒有登， 因為有幾個群， 消息跳出來的時候電腦卡了好幾分鍾，沈知微很有耐心地等待， 看到毫無反應的電腦，順手抽出旁邊的物理卷子做了起來。

  也不算是特別羞於啟齒的事情，但在學生時代卻是劃分一個人的標準之一。

  08/09/28 22:10:31
  糖炒板栗：微微，你知不知道蔚遊和楚盈盈之間的事情啊？
  糖炒板栗：楚盈盈今天晚上回到學校上晚自習怎麽哭了啊，鬧了好大陣仗，不少人都去安慰，她平時高傲地跟什麽似的，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她這樣，雖然我不太喜歡她，但是她那樣子看著還挺可憐的。

  一直翻到九月三十號的，她才看到他簡短地回了寧嘉佑一句。

  紅燜柚子：遊啊，今天友誼賽來不來@you
  you：不來。

  沈知微關掉群聊，看到馮沁發過來的消息。

  08/09/30 09:22:45
  糖炒板栗：今天和班上同學去畫室，聽到了點小道消息，好像是蔚遊說了點挺重的話，反正就是徹底斷了楚盈盈念頭的那種，還和她說什麽麻煩不要打擾到他身邊的人，微微你不是十六班的嗎，你知道是誰嗎？
  08/09/30 16:48:04
  糖炒板栗：微微？你人呢，我打你們家座機也沒人。

  遊魚：在鄉下。

  再次抬頭的時候，才看到q.q上跳出來的消息。

  馮沁是土生土長的南陵人，爺爺都是南陵退休的幹部，家境算得上是很優渥，恐怕這輩子都沒有去過平橋村這麽偏僻的地方。

  沈知微猶豫了一下，然後才慢吞吞地打字。

  沈知微回完以後打開其他的聊天框，放假了班級群裡很熱鬧，幾百條消息，寧嘉佑一個人估計就能佔到一半，沈知微滑動鼠標往上翻，翻了好久都沒看到那對她爛熟於心的黑色貓耳朵。

  糖炒板栗：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你怎麽了。你老家在哪啊，不在南陵嗎，怎麽連網都沒有。

  消息在她屏幕上飛快滑過，冷光映在沈知微的臉上。

  五百多條消息，沈知微從頭看到尾，他隻回復了這一次。

  遊魚：前段時間回了趟老家，沒有網，沒有回你。

  兩個選項她有點拿不準，最後隨便選了A。

  08/10/01 11:09:34
  糖炒板栗：……微微？【驚恐】【驚恐】

  她握著鼠標，總覺得自己像是黃金礦工外操控的玩家，生怕眨眼間就錯過最大的那顆鑽石。

  遊魚：我在。

  馮沁在對面過了一會兒才回，跳過了這個話題。

  馮沁給她發了很多條消息，沈知微回老家回得急，沒發消息告訴她。

  糖炒板栗：好吧。我都快擔心死了，幸好你回了，不然我都想報警了。

  糖炒板栗：對了，你知道楚盈盈到底影響到誰了嗎？你不是在十六班嗎，我都快好奇死了。

  遊魚：楚盈盈在晚自習的時候到我們班裡了……應該是都被影響到了，沒有具體的誰。

  糖炒板栗：好吧。

  糖炒板栗：我還以為是誰。好了微微，時間不早了，我先去睡覺了。晚安。

  遊魚：晚安。

  沈知微看著聊天界面發了一會兒的呆。

  然後翻出英語卷子做，她英語聽力一向都不好，口語也不流利，有點磕磕絆絆的，但是做題還好，是死記硬背型的選手，沒什麽語感。

  這套模擬題有附帶的一盤磁帶，放在收音機裡面，可以用來放聽力。

  南陵的英語聽力偏難，男聲像是含著泡沫在說話，沈知微做完這一套卷子感覺有點吃力。

  做完對了下答案，果然錯了四個。

  剛剛因為困注意力有點不集中，沈知微躡手躡腳前去想去洗手間洗把臉清醒一下，聽到爸爸媽媽房間裡面傳來隱隱約約的說話聲，大概是知道她在房間裡面寫卷子，所以聲音壓得有點低。

  “還不知道小微以後能去哪裡，雖然都說北城好，但是其實我私心裡還是挺希望她能去南陵大學的，靠家又近，北城冬天都零下十幾度，就小微這個身體 ，哪裡吃得消。”

  “德行。到時候微微要是考到北城。你還能讓她去南陵上大學？”

  “北城就是遠，聽說過幾年南陵到北京要通高鐵了，到時候就方便了。上完大學在南陵找個體面的工作，咱們也就可以好好享福了。”

  沈知微走到浴室裡面衝了一把臉，昨天市區下雨了，所以浴室的角落也淅淅瀝瀝地往下滲雨滴。

  她找了個盆在下面，衝了把臉看向鏡子裡的自己。

  手指觸碰到鏡子裡的自己的時候，忍不住想到楚盈盈。
    好像沒有她眼睛大，眼睫毛也沒有那麽翹，沒有亮晶晶的閃片，沒有瑩潤的口紅。

  因為昨晚沒睡好，眼瞼下面有點青，又因為下午坐了一下午的車，整個人顯得疲憊又倦怠。

  實在是乏善可陳。

  她好像從來都不是一個能在人群裡一眼被人看到的女孩子。

  平平無奇的皮囊下面，還住著一隻膽小鬼。

  沈知微趿拉著拖鞋回到臥室。

  剛進房間，電腦發出兩聲咚咚的敲門聲。

  右下角寧嘉佑的頭像閃爍了起來。

  他的頭像很好記，是一個動漫遊戲的角色，沈知微不知道是誰，但感覺那個角色笑起來的樣子和寧嘉佑本人挺像的。

  紅燜柚子：你是不是好幾天沒上線了？今天終於看到你頭像亮了。

  紅燜柚子：幹啥去了？

  遊魚：沒什麽。怎麽了？

  紅燜柚子：也沒什麽事情，就是你知道下周蔚遊要去集訓了嗎，就是物理決賽，我們班物理好像就他一個人，應該是準備衝國一。

  紅燜柚子：就不久之後的事情，所以我們打算下周末去吃點夜宵送他一下。你要來嗎？
  放假之前，沈知微就看到他從老廖的辦公室裡面出來。

  她有想過蔚遊應該會參加競賽，只是沒想到這麽快。

  十六班的學生多多少少身上都有一點降分的政策，拿國獎進國家隊對於有些人來說比平時考試要花費更多的時間。

  拿到國一進國家隊來保送對於非天賦型學生來說太過困難，所以選擇去參加決賽的反而不是大多數，大部分的人還是會選擇參加高考。

  如果拿到北城大學降分六十分的政策，就算是高考只是剛剛過本一線，也可以上北城大學。

  她要去嗎？

  她和蔚遊，不出意外的話，從第一次見面開始，都是見一面少一面了。

  沈知微遲疑了一下才開始打字。

  遊魚：……我和蔚遊不太熟。

  紅燜柚子：哈哈，這有什麽的，班上的女生他應該就沒有熟的。主要是一起聚聚也好，你轉過來以後我還沒有帶你吃過飯，我不是和你說了，有家烤魷魚很好吃來著。

  紅燜柚子：哦對，你不吃海鮮。

  紅燜柚子：這次不止你一個女生，班長和季微也去呢。你別怕尷尬。

  紅燜柚子：再說了，你和蔚遊不熟，和我還能不熟嘛【酷】【酷】

  遊魚：好。

  紅燜柚子：你這是同意了？

  遊魚：嗯。

  紅燜柚子：你好冷淡！【撇臉】

  紅燜柚子：不過說起來，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女生像你一樣，對蔚遊一點興趣都沒有的。

  這句話沈知微沒回。

  只是想到蔚遊要去參加競賽了，如果能進國家隊的話，應該會保送北城的大學。

  沈知微想，或許他最後還是選擇了北城。

  如果她也能去北城的話，那也許他們之間還是存在一個交點。

  就算在那個交點裡面，他們也未必會經常遇見，但至少也是在一個城市裡。

  沈知微走到窗台給好幾天沒澆水的金橘澆了水，因為連著幾天都沒人照看，金橘有點蔫蔫的，掛不住越長越大的金橘了。

  她將水壺擱在櫃子上，然後翻開日記本。

  在老家的那幾天，日記本都沒怎麽寫，要麽也只是記錄一些細碎的瑣事，沒有什麽好講的。

  沈知微有點想寫點什麽，可是提筆懸在新的一頁的時候，卻又不知道怎麽開頭。

  想了好久才落筆。

  “我在想，是不是我努力一點，再努力一點，可以和他上一個大學，新生入學的時候，還是可以隔著遠遠地看著他。真奢侈啊，又有整整四年的漫長時光可以供我躲在暗處日複一日地喜歡他。”

  “那我可不可以也勇敢一次，在大學畢業之前，對他說我喜歡他。”

  “隻一次的勇氣就夠了。”

  ——2008.10.03《見微知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