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難哄
  有些人天然適合說這兩個字。

  沈檀去洗手間冷靜了好久，都沒把那股酥酥麻麻的熱勁兒給消下去。

  耳廓癢癢的，像小螞蟻在爬。如果再準確點，像小螞蟻在熱鍋上爬。

  抬眼看鏡子裡的自己，臉頰也流淌著散不去的熱氣。

  又不是情竇初開的小女孩，怎麽會這麽受不住“姐姐”攻擊。

  再度深吸好幾口氣，沈檀才打開洗手間的門。

  攝影棚裡依舊熱火朝天。

  那幾個沒被張總看中的模特百無聊賴地等在一旁，看樣子小河已經在給他們說明情況。

  沈檀望向內棚，裡邊還沒動靜。

  她等了一會兒，看表，又等了一會兒。

  內棚突然有個工作人員匆匆跑過來，同她講：“親愛的，你要進去看一下嗎？”

  更衣室裡的人還在生悶氣，更衣室外沈檀卻一臉淡定。

  裡邊盡可能平靜地回：“矽膠貼用來乾嗎？”

  沈檀在幾米開外就停下腳步。

  “陶盛？”她小聲叫他的名字。

  但她忘了對方是毫不經事的新人，第一次拍平面就拍內褲可能是有點兒……尺度。

  人沒跑就好，沈檀心裡一樣沒有底。

  “是呢，畢竟你之前說是新人嘛，可能準備得會慢一點。”

  她忍住不適，敞開一顆襯衫扣：“模特還沒好？”

  裡邊沒聲音。

  一進去，沈檀就熱得難受。

  更衣室是兩排很簡易的小隔間，用灰色的窗簾布隔斷，沒有任何保險措施。

  大家都是女性，去催一個男孩子換衣服好像有點不合適。

  內棚因為不通風，氣溫還要比外邊高上一點。

  但沈檀是他的經紀人，關系上要比別人近一點。

  畢竟她和對方還沒簽好白紙黑字的協議，隨時怕人家撂挑子不乾。

  既然人在，沈檀問：“需要幫忙？”

  沉默間隙，張總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難怪對著別人的腰窩討論半天。

  沈檀很委婉地問：“你要不要……矽膠貼？”

  她咳了聲，“墊在裡面形狀可能會沒那麽顯眼……”

  這是委婉的說法，多半是有狀況。

  攝影師還在調試，總不能讓張總去催吧？

  對她來說拍什麽都差不多，行業不就是這樣麽。

  她是一萬分地不想回去找Vivian要小孟。

  她舒了口氣，往更衣室走。

  可以聽出，對方的沉默震耳欲聾。

  難怪非要推薦那個外國男模，說人家肌肉漂亮。

  “沈檀。”對方極少見地叫了她的名字，平靜的語氣底下藏著殺氣，“你之前怎麽沒說今天拍的是內褲廣告。”

  她不得已，急忙道：“你剛說的合同條款，我都答應！”

  沈檀又叫了一聲：“陶先生？”

  正想著怎麽勸人家呢，可能是等的時間太久，隱約能聽見張總邊打電話邊往這裡走的動靜。

  和之前相差無幾的聲音，沈檀好像聽出了咬牙切齒。

  這次右手邊的隔間有什麽落在地上，發出很輕的金屬磕碰聲。而後傳來她還算熟悉的嗓音，“在。”

  沈檀立馬打起精神跟了進去。

  “……”

  一想到張總的取向，沈檀腦子裡的小人瘋狂搖頭，還是自己去安全一些。

  說罷，工作人員用眼睛示意更衣室的方向。

  從金屬的磕碰聲大約猜到，他把落在地上的皮帶給撿了起來，柔軟的皮革在他手上纏繞，黑與白交織在一起。金屬製的活扣一下碰到牆壁，一下又碰到掛鉤，發出脆響。

  難怪總是比劃下半身，說小孟窄，撐不起來。

  整個內棚已經清過場，沒有其他人在。

  “你自己說的。”對方咬碎了牙。

  “嗯嗯，我說的。我發誓。”她單手舉在耳旁，“我以後隻帶你，我一心一意，專心致志，鞠躬盡瘁，嘔心瀝血，忠貞不二！”

  不知道哪個詞取悅到了他。更衣室裡傳來一聲很輕的歎息。

  “你最好說話算話。”

  ***
  好不容易來了個男工作人員。

  沈檀離開沒多久，更衣室的簾子就拉開了。

  攝影棚裡的燈光都集中在幕布上，滿室的熱浪也集中到了一起。

  從“陶盛”出來開始，沈檀就控制自己盡量不往他身上瞟。

  但僅有的幾眼，她也確確實實看到了。影棚裡的光線堪比4K高清電視，連肌理上泛著珠玉般的微汗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他的肌肉不厚，是很有線條感的一層。有力量感，卻不會顯得壯碩。象征神秘和性感的人魚線尤是如此。

  匆忙一瞥看到的就是如此。

  平時大大方方，甚至還能指導模特做動作的沈檀這一次出乎意料地不對勁。她低頭，用手做扇呼了幾下風，一點都沒感受到涼意。

  她同身旁僅有的一名男性工作人員說，“太熱了，我出去透透風。”

  工作人員還沉浸在欽羨中，壓根沒注意到她說什麽，一個勁地點頭：“我靠，這個絕對行。很抓眼球，很突出產品性能，很牛逼啊兄弟。”

  沈檀心說就一內褲能有什麽產品性能的。

  於是多看的那一眼，她當場秒懂。

  人魚線緊緊擠壓著腹部藏進褲腰，鼓囊囊的一大包，大概是每個人期望荷包的狀態。充盈，飽滿，豐碩……沈檀想了好幾個文雅的詞來描繪，最終都敗給了腦子裡最淳樸的修辭。

  大。

  果然很大。
    “我拿的那個矽膠墊很薄，根本撐不起什麽，最多就是遮個形狀。哇，這位兄弟……”偏偏工作人員還在驚歎中無法自拔。

  “真的太熱了，我得出去一下。”

  沈檀轉身就走。

  掀開內棚的簾子，小河和其他幾個模特齊齊望過來。

  卷發棕眼的那個是俄羅斯人，叫伊萬。

  沈檀帶他拍過好多內衣廣告，對他的身材算得上非常了解。此刻再瞥過很有料的俄羅斯男模，視線停留數秒，腦海裡很自然地只剩四個字，不過如此。

  她實在不明白為什麽在這種事上突然有了民族自豪感。

  連續揮拳驅趕了數次腦內小人，都驅趕不掉剛才內棚裡看到的畫面。

  完了完了，今晚要長針眼了。

  剛才到洗手間是洗手的，這次徹徹底底洗了個臉。

  沈檀素顏回到攝影棚，果然看到張總驚為天人的表情。

  “ksenia，如果我不說你準備藏多久？”

  沈檀講了個冷笑話：“藏到培訓完……”

  “身材太棒了，上鏡太好看了，太完美了！”張總連用三個形容詞，突然話鋒一轉，“哦對，你剛怎麽誇小西的？”

  沈檀誇人的話向來脫口就來，這會兒想了想：“我說他有腰窩，很性感？”

  張總一臉神秘：“這個寶貝也有腰窩，比小西的性感多了。”

  沈檀扯扯嘴角：“您滿意就好。”

  視線越過張總，她看到更衣室的簾子刮起了一陣風。

  頭疼。

  張總是滿意了，她還得安撫那個小的。

  沈檀讓小河帶其他人先坐車回去，她開著自己的車等在攝影棚門口。

  還沒播完一首歌，人就出現了。

  要是換平時，她或許會在心裡吐槽，脫衣服那麽慢，穿衣服倒挺快。

  但這會兒所有的現象都等價換成了另一條信息——糟糕，難哄了。

  果然一上車，氣氛陡然沉悶下來。

  沈檀特意換好的歡快曲調都被拖著進入了低氣壓。

  她故作輕松：“這條平面張總指定要你拍了。恭喜啊，還沒正式簽合同就拿到了第一條offer。”

  “那也恭喜你。”男生輕描淡寫地說，“看到了我年輕的肉-體。”

  “……”

  比想象中還要刺毛。

  沈檀揉了下眼睛，一邊期望自己不要長針眼，一邊順著他的意思安慰道：“當時攝影棚裡都是男的。”

  她抿嘴，而後補充：“我有點事出去了，其實沒看到。真的。你別不好意思。”

  “你的意思是可惜了？”

  “……”

  為什麽每句話都能往聊死的邊緣發展？
  這時候假裝自己沒聽到是最正確的，沈檀指著前面突然竄出來的小麵包車說：“這人到底會不會開車？嚇死。”

  沉默又尷尬的數秒緩緩流淌。

  她發覺這招沒什麽用。

  只能撿起之前的話題繼續安慰，“以後也會有女性工作人員在現場的可能，其實對我們這行的人來說真的沒什麽的。再說，展現身體的美好又不是可恥的事。你是第一次所以還在不適應，以後就好啦！工作常態嘛，很normal的。”

  陸鶴然嗯了一聲：“難怪你對別人身上有幾個腰窩都爛熟於心。”

  沈檀脫口而出：“……你不也有？！”

  他很輕的笑了笑，轉變語氣：“姐姐不是說沒看到？”

  這個時候突然叫姐姐非常犯規。

  車廂不比攝影棚，狹窄，不能隨時脫逃。臉熱很容易被發覺。

  沈檀心虛道：“張總說的。”

  她打低空調溫度：“跟你打個商量。”

  “嗯。”

  “你可以直接叫我ksenia，也可以直接叫中文名。”沈檀一本正經道，“最好不要叫我姐姐，尤其是工作時間。”

  他乖乖哦了聲，又問：“工作時間姐姐有什麽禁忌嗎？”

  “……”

  乖巧，但不聽話。

  很皮是吧。

  沈檀咬了下牙：“沒有，聽起來會顯得我比較老。”

  “姐姐平時不照鏡子嗎？”他索性側過身，將視線正大光明地落在她身上，認真又虔誠地說，“明明年輕又漂亮。”

  一口氣噎在嗓子眼，沈檀快被姐姐兩個字叫麻木了。

  她點點頭：“……我謝謝你。”

  “聽起來沒有很感謝的樣子。”對方說。

  雖然不至於哄好了，但好在氣氛輕松不少。

  維持住這樣的平衡對她來說已經很滿意。可是老天不會讓她如意。

  老楊一通電話進來徹底打破平靜。

  其實在接通之前沈檀就有好幾秒的猶豫，她在思考，自己和老楊的上一個話題正在討論什麽？好像是她從內棚出來、在洗手間洗臉的時候，跟老楊讚歎過新模特的傲人身材。

  現在人就在旁邊坐著，萬一老楊提起他豈不是很尷尬？
  想著要掛斷的，在聽到老楊的聲音從藍牙裡傳出來時沈檀愣了好一會兒。

  後知後覺發現自己按錯了。

  於是她一個勁地找補，拚命想把老楊從上一個話題裡扯出來。

  老楊很有悟性，對之前的話題避而不談。

  在掛斷電話的前幾秒，老楊突然壓低聲音，小聲地問：“所以那個尺寸比白人還逆天的小璜文男主現在在你車裡？”

  聞言，沈檀頭皮一麻，而後轉頭，成功和小璜文男主對上了眼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