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熟悉
  臨近深夜十二點，這麽信口雌黃地說他是第一個，那代表自己的工作離黃也不遠了。

  沈檀發了個狗狗笑臉：【可是你是我今天最想簽的一個。】

  對方在她的攻勢下沉默數秒：【第二想簽的是誰？】

  怎麽又不按套路出牌？
  沈檀順著他的問題往下想，腦海裡浮現出的是一雙把玩籃球的，好看的手。

  其實單論身材和氣質，她更願意簽那一個。畢竟親眼所見的東西比鏡頭前的虛幻要真實許多。

  她琢磨了下措辭：【是個在商場碰到的路人，外形條件還不錯。但我已經pass了。】

  Ray：【為什麽？】

  Ksenia：【你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啊？】

  Ray：【嗯，就當隨便聊聊。】

  Ksenia：【大概是綜合條件比起來，沒有你優秀吧。[狗狗真誠]而我隻想簽最好的。】

  以這樣的方式被她搭訕。

  在今晚之前，所有關於沈檀的消息都是——

  城市那麽大，他從沒想過還能再遇沈檀。

  眼看電話就要進來，陸鶴然先發製人打了過去。

  111：【莫西莫西？】

  她應該是被工作上的事煩擾。

  卻有些眼熟。

  111：【該不會真的想當職業模特去吧你？】

  嗡嗡數聲，手機震動起來。

  數小時後，陸鶴然終於想起是在哪裡見過這個名字。

  房子的事還沒處理好，沈檀卻突然出現了。

  記得最後一次與沈檀見面是剛開啟大學生活不久，而今年秋季，他的本碩連讀也將趨近尾聲。這次回來，他是要將浦城的房子處理了，然後定居京城。

  而如今的沈檀，從頭到尾都透著都市麗人的精致。高奢背包，貼合身材的連衣裙，鑽光閃閃的高跟鞋，依然漂亮的五官和眉眼……

  你說沈檀？她早就沒在浦城了吧。

  記憶裡的沈檀明眸善睞，唇紅齒白。她不擅長化妝，即便是在校慶晚會上要表演節目，也只是胡亂抹一層潤唇膏應付了事。即便如此，她依然是眾多青春期男生深埋夢裡的白月光。

  ***
  已經過去半個多小時。

  對啊對啊，沈檀嘛，高中畢業後就沒再聯系，每次同學聚會也不來，你不說都快忘記啦！
  對陸鶴然來說，浦城本沒有什麽可留戀的了。

  隔著屏幕沈檀摸不準對方性子，於是道：【想的怎麽樣？要面談嗎？】

  強撐不過十來分鍾，倦意陣陣襲來。

  聽說去京城混的挺好，好像在搞什麽新媒體吧，回來幹嘛？

  111：【人呢？？？】

  “陶盛，浦城的房子賣出去了嗎？”

  大概是他的執念太深，連老天都在幫忙。

  這句話發出後，對方進入長時間的靜默。

  綿長的呼吸聲中，手機忽然亮了幾秒，又黯淡下去。

  111：【你說的TRE確實是京城一家很有名的模特經紀公司，今年剛在浦城建了分部，應該不是騙子。】

  今晚商場的燈似乎格外敞亮，終於讓他看清了夢裡出現無數次的模糊身影。五官還是掩不住的漂亮，卻因為妝容精致而沒能一下子與記憶裡重疊。

  已讀，又不回復。

  陸鶴然坐在地上，身形微躬，手指垂在手機上方，依然保持劃動屏幕的姿態。又等了一會兒，大概是猜到對方睡了，他才緩緩坐直，將臉埋進虛張的五指中。

  窗外，城市突降大雨。

  Ksenia。

  雨水的白噪音逐漸加深了睡夢。

  沈檀不再做無意義的糾纏，於是將手機扔到一邊，扯過被子埋了進去。

  111：【本身我覺得你去兼職手模就很有問題，一年的研究費批下來哪還需要兼職啊！】

  在看向她名片的瞬間，陸鶴然下意識記住了所有信息。

  陸鶴然垂下手，撈起驟亮的手機。

  而且，還是一天之內連續兩次，以不同的身份。

  今天對他來說堪稱奇跡。

  很好聽的英文名。

  還有除了懶散，眼裡掩藏不及的疲憊。

  111：【這跟鏡頭前擺弄擺弄手指可不一樣啊，學霸不應該都究極忙無敵忙超級忙的嗎？】

  “……”

  叫陶盛的那位哥們默了半晌：“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剛我們在聊的是TRE？”

  “所以，賣出去了嗎？”陸鶴然堅持問。

  “你以為是賣韭菜啊！！！這麽快！”陶盛大叫，“你最近是不是經濟困難？你乾嗎了？又要賣房子又要兼職的，出什麽問題了你？”

  “我好的很。”陸鶴然話鋒一轉，“哦對，房子暫時別賣。”

  “為什麽？”

  “我女朋友回來了。”陸鶴然語氣松了松，“我可能也要回來。”

  “……啊？？我操？”

  電話掛斷的瞬間，某個視頻軟件有條私信跳了出來。

  Ksenia：【看了不回是小狗[狗狗叉腰]】

  看，與浦城斷開的那根線藕斷絲連了起來。

  ***
  陸鶴然的女朋友在朋友圈裡是特別神秘的存在。

  沒見過真人，沒聽過聲音，沒有過照片，甚至連名字都不知道。

  一度有人覺得女朋友是陸鶴然隨口扯的幌子，也有人私底下偷偷猜測，學神的精神世界肯定不是常人可以理解的，說不定是為了解壓臆想出的女朋友。
    也說不定他的女朋友就是個研究課題。

  不是有很多玩LOL的男生把薩勒芬妮當老婆麽？
  這麽一想，就很正常。

  看啊，對。多正常。

  所以當他說“我女朋友回來了”的這一瞬間，陶盛腦子裡那根弦劇烈震動了一下，以至於根本沒聽到後半句“我可能也要回來”。

  錚一聲巨響。

  他瞳孔下意識放大：“我草，你還真有女朋友啊？”

  回應他的是電話掛斷的嘟嘟嘟。

  所以，陸鶴然是什麽時候開始有女朋友的？

  陶盛仔細回想，發現最早在初入大學時，就有過端倪。

  那時候他們不熟，只是剛巧住一個屋子的舍友關系。陸鶴然偶爾會在陽台上打電話，神態繾綣，回身時偶然與他對上眼，表情又變得平淡起來。

  陶盛將那短暫的一刻稱之為，陸鶴然，陽台限定版。

  可是大二開始他就不怎麽打電話了，應該說，不怎麽去陽台打電話。

  陽台限定版陸鶴然消失了這麽久，導致陶盛差點遺忘還有這麽一茬。

  所以，那時候電話另一頭就是他的女朋友？

  陶盛再給他回撥過去。

  一次，掛斷。

  兩次，還是掛斷。

  後來那邊發來一個簡短的消息：在忙，先別打。

  陶盛：？
  有女朋友了不起是吧？
  實際上，在陶盛接二連三的電話襲擊間隙，陸鶴然正佝僂在矮幾前，垂著手思考。

  他已經很久很久很久沒和沈檀聊過天。

  即便這樣隔著屏幕，不以陸鶴然身份的聊天也許久沒進行過了。

  很坦白地說，在發出回應的那一刻，他察覺到手心的微微汗濕。

  他想脫離原有陸鶴然的話癖，不讓對方發現。

  又會想，或者如以前那樣，什麽都不用變。可是這樣的話，他又怕對方毫無察覺，讓自己陷入更絕望的境地。

  就像今晚在商場，他確認她已經看清了自己的眉眼，不也照樣沒認出來嗎？

  陸鶴然低頭，手指穿插進黑發。

  焦慮，膽小，懦弱。

  這是常態下他的反義詞。

  但他在假裝陌生靈魂的時候所表現出的不安和躁動，同樣將他帶入陌生境地。

  直到那句【我今天是你的第幾個】問出，宛如當頭一棒。

  陸鶴然猛然醒神，察覺到熟悉的自己正在瘋狂冒出。

  他強壓醋意，起身踱步，手時而反插在腰間，時而抓撓黑發。

  不自覺地猜想失聯的這些年，她身邊出現過幾個蠢蠢欲動的男人？也會在深夜跟她發似是而非的曖昧信息嗎？會突破社交距離去觸碰她的手心嗎？會擁吻她嗎？會佔有她嗎？會在她心裡留下烙印嗎？會……

  這些從不敢深想的問題在重逢後的這一夜洶湧勃發。

  他停在玄關邊，穿衣鏡裡映照著自己陰鬱的臉。

  聊天框裡沒心沒肺的話好似一盆冰水，將他從頭澆了個徹底。

  他整個人都冒著絲絲縷縷灰敗的煙氣。

  陸鶴然頹然回到矮幾旁，這樣一方小天地很難讓他手腳舒展。

  他屈攏雙腿，脊背不自覺下壓。心火消弭後，冷靜慢慢流回到血液內。

  要見面嗎？

  屏幕將他的臉照得褪去血色，幾縷黑發垂在眼前，乍看之下有些可憐的意味。他抿著泛白的唇，心念微動。

  他很想，無時不刻不想。

  可是神遊過後，他得出的最終答案是：先不。

  憑什麽總是被她釣著。

  ***
  第二天早上刷牙的時候沈檀才想起來，昨晚睡著前還有未盡事宜。

  她單手解鎖手機，翻出聊天記錄。

  在她睡著後的第二十分鍾，對方終於回復。

  Ray：【什麽時候我不是備選項】

  Ray：【再見面吧。】

  沈檀稍稍愣神，不知道哪句話露出端倪。

  她低頭，放下手機，涼水潑到臉上。

  行，也不是完全沒戲。

  洗完臉，她推了自己的微信名片過去。手機屏被飛濺的水珠弄濕，那幾滴落在屏幕各處的水珠像放大鏡似的。

  她隨意一瞥，水痕無意凸顯了三個散落在各處的字：我，不，要。

  微怔。

  沈檀仰頭看天。

  老天的暗示？
  隨即，她用力晃晃腦袋。

  什麽亂七八糟的，酒早該醒了。

  腦海中畫面一轉，忽然來到昨晚的商場車庫。在她發出邀請後，男生深看她數秒，用並不愉快的聲線拒絕道：不，要。

  沈檀頓住。

  當時怎麽沒發覺，那個男生的眉眼好似藏著某種……熟悉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