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餐廳裡的氛圍，瞬間尷尬。

  沉默好幾秒後。

  薑慶：“薑茶，你誤會了，你大伯母他們不是……”

  薑茶：“不是光跟我道歉嘛，我知道的。大伯母他們還給我準備了貴重的賠禮，不過我還是想先聽一句道歉。大伯母，不如讓堂姐態度真摯認真跟我說一聲‘對不起’，斟茶就免了。”

  她眉眼微彎，笑著掃了過去。

  餐桌對面，坐了三人。

  最上首坐著的，是大伯母吳雅珍。

  中年貴婦保養得宜，氣質優雅沉靜，哪怕薑茶剛才那番話明顯不會讓她滿意，她臉上的表情也紋絲不動，沒有一點情緒外露的端倪。

  而坐在第二個位置上長相英俊、氣質不凡的年輕男人則是薑茶的二堂哥，薑弈。

  “我要的只是一句鄭重的道歉。”她輕輕挑眉，看向薑雨霏：“怎麽，是普通話太燙嘴嗎？對不起三個字，不會說了？”

  薑茶的聲音響起，語氣裡全是恣意驕縱，一點要買帳的意思也沒有。

  一旦動起來、說話做起表情，兩人之間連一點相近的影子都沒有。

  看清薑雨霏的臉，薑茶眼神微微下垂，掩去眼底的幾分失望。

  原來，這就是書中的女主薑雨霏。

  現在，薑弈正坐在對面，噙著熟悉的笑，向她遞眼色。

  剛才的感受，仿佛都是薑茶一瞬間的錯覺。

  她表情真摯地看向薑茶，語氣溫柔而得體。

  也不知道書裡的三個男主，是不是眼太瞎，才會把她當成薑雨霏的替身。

  不是說薑雨霏長得不好看。

  國內知名藝術家、設計師。

  對面穿著白色裙子的少女，氣質乾淨柔軟，不沾塵埃，甚至有些太過嬌小羸弱的感覺。

  “你好，我是薑雨霏，你可以叫我雨霏姐。發生這樣的事，我很過意不去，沒想到那天會開車撞到你。隻怪我剛回國，還不習慣國內的駕駛方向，太緊張才會打錯方向盤。”

  作為母親和哥哥，他們也只能順著薑雨霏，支持她。

  她很好看。

  就像是受到了什麽打擊似的，緊緊咬著唇瓣，不敢去看薑茶過分明亮的雙眸。

  但既然薑茶堅持，而他們的雨霏又那麽乖巧懂事到讓人心疼的地步。

  她漂亮的就像是一朵正含苞待放的白蓮，讓人隻想破壞，根本不可能聯想到任何敵意。

  “薑茶……”就在這時，坐在對面的薑雨霏忽然開口。

  是毫無攻擊性的乖軟長相。

  那是一雙年輕女孩的眼眸，跟她的眼，有些像。

  薑弈向來都很寵薑茶，不像親哥薑昂討厭薑茶總想甩掉她。

  但薑茶卻覺得，總是差了點什麽。

  就在這時，薑茶忽然感覺到一道帶著極強敵意的視線，從一旁投射而來。

  薑雨霏和她想象中，能引得三位男主不顧情面爭奪，開啟無數修羅場的樣子，相差太遠了。

  “我不是，我只是……”薑雨霏深吸一口氣，好似想要跟薑茶道歉。

  忽然，薑雨霏低眸。

  只是眼尾不似她微微上挑，反而往下垂著，倍顯單純無辜。

  要不是薑茶知道後面的劇情。

  在薑茶還小的時候，薑弈就總把她帶在身邊。

  說完後，眼底就蓄滿了小心翼翼充滿歉意的情緒。

  “我又不是交警，你在這跟我分析這麽多車禍的原因幹什麽。”

  美則美矣，卻沒有達到令人驚豔，甚至不惜一切代價都要爭奪的地步。

  但她的聲音，卻始終卡在喉口。

  她毫無預兆地突然轉眸過去，就對上了一雙透著擔驚受怕和隱隱抱歉情緒的漂亮杏眸。

  他不察痕跡朝她搖頭，就好像對她的刁蠻任性既無奈又包容。

  再加上，薑茶剛才仔細瞧了瞧，她跟薑雨霏其實也就靜態的時候五官輪廓有兩分相似。

  雖然他們本意，大家是一家人，一個姓氏，不需要做到這樣正式的地步。

  吳雅珍和薑弈也都同時側眸掃過來，等著薑茶接受薑雨霏的道歉。

  怕是真要看在薑弈的面子，就這麽算了。

  就很氣。

  就在這時，一縷發絲，因她低頭的動作，從耳側滑落。

  她抬手，將那一縷長發別到耳後，恰好露出了她微微發紅的雙眼，還有纖細睫羽上顫唞著的淚珠。

  啪嗒……

  一滴淚恰好落在了薑雨霏放在膝蓋，緊緊攥著的手背上。

  所有人都看到了這一幕。

  吳雅珍和薑弈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

  薑茶卻像是沒看到般。

  反正她是惡毒女配。

  她乾脆曲起手指敲了敲桌面，提醒道。

  “既然要道歉，是不是該有個端正的道歉態度？現在哭哭啼啼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我開車撞了你呢。”

  名利場上認識的那群塑料姐妹，都早不玩這套了，沒想到身為女主的薑雨霏，竟然還在這種低端段位。

  薑茶有點無語。

  她本來沒想過要跟女主對著乾，隻想退婚後帶著家人避開劇情，一旁看戲。

  但現在看起來……這位女主的‘單純善良’，似乎跟書裡描述的不太一樣。

  惡毒女配欺負白月光女主的戲碼，好像有點意思了。

  “雨霏，這件事不怪你。”

  就在這時，薑弈伸手，握住了薑雨霏顫唞不止的手。

  他另一隻手遞過紙巾，讓薑雨霏擦眼淚。

  薑弈語氣放低了哄：“別哭，你也一樣出了車禍，進了醫院，也才剛出院沒幾天。是爸爸媽媽大哥和我沒有保護好你，才讓你在外面遇上這種事。你不需要有任何心理負擔。”

  薑弈不哄還好，他這一哄，薑雨霏的情緒似乎更難自抑。

  “不，二哥……”

  薑雨霏抬起染紅的雙眼，看向薑茶。

  “堂妹說得對……我……我是應該向她道歉……”
    薑雨霏說著，便深吸口氣，要正式地對薑茶道歉。

  可她好幾次深呼吸，嘴唇張張合合，仿佛已經下定決心，但卻一個音都發不出來。

  那雙被薑弈握住的手，卻顫得更凶了。

  小臉也因憋悶委屈而愈發的紅。

  眼淚盈眶。

  “不必道歉。”薑弈開口。

  他說話時，目光冷冰冰看向薑茶，眉宇間早已沒了最初的‘寵溺包容’。

  語氣已不近情面。

  “薑茶，我知道，你怕雨霏回來後，影響你在薑家的地位。所以才要在她剛進這個家的時候，給她下馬威，耍你的大小姐威風。但薑茶，人不能太過分，這些年雨霏在外受盡了苦，你卻在薑家飽受寵愛。你已經佔了太多，原本並不屬於你的東西。如果還學不會知足，最終害的只會是你自己。”

  薑弈警告完，一直高高在上沒表過態的吳雅珍，也抬起了眼皮子。

  她甚至都沒對薑茶說，而是看向坐在對面的薑慶。

  吳雅珍：“老二，薑弈的意思，也是你大哥的意思。我們是一家人，沒必要為了一場小小的車禍計較。我和你大哥把雨霏找回來的時候就發過誓，從今以後絕不再讓雨霏受一星半點兒的委屈。何況，這麽多年，我們一家人對薑茶也是視如己出，現在只是讓她善待雨霏，放下這點小事。她要是連這都做不到，外面人只會說她忘恩負義，到時候名譽受損的，可是薑茶。”

  吳雅珍一番話，又是提從前的‘恩情’，又是警告敲打。

  他說完，一旁的薑慶和季韻都皺起了眉。

  薑家大房、二房關系向來親厚，薑慶和季韻也都一直尊敬薑勝和吳雅珍夫妻。

  但就算是老好人的薑慶，這時候也覺得大嫂這話說的不對。

  難道他們的女兒不能受委屈，就要讓他們的薑茶受委屈？！
  季韻：“大嫂，你這話說得可就不對了！對你們來說，這只是一場小小的車禍，但對我們夫妻倆來說，這不是！”

  因生氣，季韻身上那股子特意端著的溫柔典雅的貴婦范兒，消失了幾分，多了幾許少見的明豔飛揚。

  “薑茶昏迷了半個月，我們夫妻就在病床前提心吊膽守了她整整半個月。連醫生都說不出，薑茶到底會不會醒，什麽時候會醒，醒來之後會不會有後遺症！薑慶那麽一個大男人，怕我擔心，以為我不知道，半夜裡偷偷爬起來躲到浴室裡落淚。這就是你們說的，只是一場小小的車禍！”

  大房不當一回事、出爾反爾的態度，簡直讓季韻感到惡寒。

  她第一次發覺，在這個家，他們把別人當成親戚、兄長長嫂禮讓、尊敬，但別人卻不一定是這麽看他們的。

  薑慶也悶聲開口，“大嫂，我知道，你們好不容易找回雨霏，不忍她再受委屈。但現在也不是要雨霏受委屈，只是就事論事，討個公道。車的確是雨霏開的，薑茶也因為這場車禍出了意外，現在她的臉還……”

  薑慶說到這，不忍地看向女兒戴著口罩的臉。

  薑茶此刻正臉色不明，微微低著眼眸，不知在想些什麽。

  以為女兒是難過委屈，甚至因為他提到毀容的事而自卑。

  薑慶情緒更加激動：“薑茶這樣子，雨霏的確是有很大責任的。大嫂，現在也不是要什麽賠償，只是想要雨霏鄭重地向薑茶道個歉，這不是什麽過分的事。你們看……”

  吳雅珍：“不可能！我和你大哥發過誓，不會再讓雨霏受丁點委屈。這件事雨霏也是受害者，她也進了醫院，你們不要再逼她。”

  “我明白了，原來堂姐也是車禍的受害者啊。”一直沒說話的薑茶，忽然開口。

  她抬起藏在口罩後的小臉：“既然這樣，那你們應該不介意，我去法院起訴吧？”

  吳雅珍臉色微沉：“你說什麽。”

  薑弈警告：“薑茶，你別再胡鬧了！”

  而被他們倆護在身邊的薑雨霏，則詫異地抬眸。

  薑茶：“二堂哥這句話好笑了，我能胡鬧什麽？我不過是覺得自己委屈，連一聲道歉都聽不到，只能上法院維護自己的權益罷了。這場車禍既然薑雨霏跟我一樣，也是受害者，你們應該也會支持我上訴到法庭吧？”

  交通事故的責任認定書早就下來了。

  薑雨霏就是全責。

  只不過，因為兩家是親戚，再加上薑茶又沒有生命危險，薑家大房又剛找回女兒太過激動，這件事便一直拖著沒辦。

  薑茶見他們不接話，繼續笑著說。

  “我被撞得在醫院昏迷了半個月，怎麽也要找肇事者算帳。說起來，當時載我的車，還是謝微之的，同車的還有他的助理。我們兩個人，加一輛車，精神損失費、住院費、誤工費以及車損費。雖說肇事方現在是不缺這點錢了。但你們猜猜，謝微之會不會忍得了這口氣？”

  “他是稀罕這點賠償呢，還是更想讓欺負了他未婚妻和耽誤他助理工作的人，付出代價？”

  薑茶毫無心理負擔地，把謝微之這個‘未婚夫’拿出來用。

  反正其他人又不知道，薑雨霏就是謝微之心心念念的白月光。

  與其等將來，謝微之變成大房一家用來打壓他們家的手段，不如她先用謝微之，來壓一壓大房。

  薑弈、吳雅珍聽到謝微之的名字後，都微微變了臉色。

  整個雲城誰不知道，謝微之是工作機器。

  就算他不在乎薑茶這個未婚妻，也不會容忍助理被撞，耽誤他的工作。

  薑茶又笑著看向一旁的薑雨霏：“普通人倒是還好，但這件事鬧大了，堂姐你的名聲要怎麽辦？交通肇事、拒不道歉，堂姐以後，應該還是要繼續混娛樂圈的吧？”

  薑雨霏猛地抬眸看向薑茶。

  眼底除了剛才一直都有的驚詫外，還有一絲不易捕捉的敵意。

  這一次，薑茶沒有錯過。

  原來，剛才她感受到的那股敵意，真的來自薑雨霏。

  可她跟薑雨霏明明是第一次見面，在此之前壓根就不認識。

  她都沒恨薑雨霏撞了自己，也不知道薑雨霏對她的敵意從何而來。

  吳雅珍聲音提高：“薑茶，你不要太過分了！雨霏她在H國刻苦訓練了好幾年，這次回國，就是為了在娛樂圈大展拳腳，你別耽誤她的前程。”

  薑弈終於再不掩飾眼底的厭惡：“薑茶，你還要鬧多久？你在薑家的蜜罐子裡長大，不愁吃喝，可以隨便混日子。但雨霏不一樣，她從小就有跳舞的天賦，再苦也沒有放棄過。她這種積極向上、隻想經營好自己人生的努力，是你這種從小就靠家裡的米蟲，永遠都不會懂的！”

  吳雅珍和薑弈的話，簡直說得太難聽了。

  就算是薑慶和季韻兩口子，都從沒這麽說過自己的寶貝女兒。

  薑慶收緊拳頭，強忍著才沒讓自己當場和大嫂翻臉。

  而一旁的季韻已經要拉薑茶上樓了。

  薑茶卻攔住她媽。

  她理都懶得理另外兩人，只看向薑雨霏。

  薑茶：“怎麽樣薑雨霏，想好了嗎，要不要誠心誠意向我道歉？”

  “……”薑雨霏咬著唇，不答話。

  薑茶：“你還有最後一次機會，不道歉的話，我可上去準備起訴書了。”

  薑弈：“薑茶，你少嚇唬雨霏。想讓雨霏給你道歉，除非我薑弈兩個字倒過來寫……”

  “對不起，薑茶……”下一秒，還不等薑弈說完，薑雨霏突然站起身。

  “都是我的錯，是我學藝不精開車上路才釀成事故。”

  “我真誠地向你道歉！！！”

  說完，薑雨霏咬牙，向薑茶結結實實鞠下一躬。

  在場其他人：“……”

  弈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