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我還挺喜歡嗑瓜子的， 真可惜。”

  單茗歆盯著那些向日葵失望地搖了搖頭。

  似是對她輕蔑態度不滿的回應，那些“向日葵”的根莖劇烈抖動了幾下，瞬息之間，百米之外的蘇幸幾人腳下，平滑的雪面下突然竄出無數尖銳的根莖， 若非溫如窈先了半秒做出反應， 剛才男隊友的慘狀就將在她們身上重現。

  那些根莖在她們面前同樣迅速膨脹，頂部長出的花朵猛地垂下，中間的圓盤子像個長滿獠牙的巨口， 陡然向她們的頭部襲來。

  蘇幸敏銳地閃身退出幾米，皺了下眉，這東西離近了看實在有點惡心。

  單茗歆手持細長鋒利的骨刀，手起刀落，伴隨幾道白影， 其中一顆向日葵連同半截根莖整齊切斷， 滾到她的腳邊。

  被斬斷的向日葵掉在雪地裡抽搐了幾下，隨後開始僵硬， 綠色的光粒從表面析出， 像泡沫漂浮在空中。

  “沙沙”

  那些扭動的根莖變得更加瘋狂，攻擊的目標集中在單茗歆身上，糾纏的莖葉從四面八方湧來，欲要將其絞殺。

  “嗖嗖”幾聲破空聲響起，其他人在她身後落下。

  “據說末世裡越醜的東西越厲害， 這麽看來，它們還挺可愛？”單茗歆站在最前面，背對她們擦了擦手裡的骨刀。

  大片光粒混合著飄落的雪花飄在空中， 像柳絮一樣在她們四周浮動，詭異的夢幻。

  緊要關頭，她摸到了腰間纏著的繩索。

  但這些根莖在骨刀的利刃下顯得不堪一擊，很快，全部被單茗歆像割麥子一樣切了個乾淨，只剩一些矮短的根部插在雪地裡。憤怒地搖擺。

  可身後溫如窈輕飄飄的一句話，又讓他心臟猛地提起。

  不論是什麽，一旦陷入那片泥沼，必然插翅難飛。

  蘇幸心有余悸地向後退了幾步。

  回頭看，不遠處的後方，大片雪地已經被連綿不絕纏繞著的青黑色藤蔓填滿，它們連成一片，像無數支從地獄伸出來的冰冷觸手，漫無目的地在空中摸索著，在尋找著什麽目標。

  “靠，這些玩意兒吃激素的嗎？這麽能長。”單茗歆盯著僅距她們幾十米外停止蔓延的藤蔓，罵罵咧咧道。

  單茗歆不太明白的抬起頭 ，剛開口，就感到腳下的地面像起伏的潮面一樣湧動起來，把她的身體被抬高又放下，隨後堅硬的地表突然變得像爛泥一樣軟粘，淤泥一樣吸著她的腳向下陷去。她猛地把腿從地下拔出來，然而視線范圍內的整片地面都在詭異地起伏，沒有一處可以立住腳的地方。

  躲在最後面的王嵩稍微松了口氣，望了眼剛才隊友死去的地方，神情依舊緊繃。現在這裡只剩下他一個“正常人”了，他和單茗歆她們接觸時間短，本就算不上多信任，但現在看起來，想活下去還需要依仗這些人強大的能力。

  “你是說，只要不發出聲音……那些東西就不會從地下冒出來了吧？”王嵩躡著腳，仿佛底下踩的不是雪而是燙腳的鐵板，生怕有東西冷不丁從下面鑽出來。

  地上明眼看著是松散潔白的雪，可每一腳踩下去都比前一步要深，跑起來十分吃力，蘇幸隻跑出去幾步，地上的雪卻就已經漫過了她的膝蓋，這樣下去她肯定走不出這片區域就被整個吞沒了，她無暇回頭，但已然感覺到身後地面下已經有什麽東西不斷湧出，陰冷的感覺直貼後背。

  借助這個方法，一行人很快移動到前方道路的分叉口，蘇幸雙腳踩在十字路口的中央，終於感受到下面地面的堅實。

  溫如窈微喘著氣，剛才的劇烈運動消耗了她不少體力，雙腿一陣發軟，她下意識伸手想要抓什麽做支撐，卻摸到了一個溫暖的掌心。

  “還有緩衝時間，跑！”溫如窈聲音短促吐出幾個字，轉身便順著眼前的街道朝前跑去。

  “它們不堪一擊，可你也把這片區域下面的東西全激活了。”

  抬頭看到站在旁邊的蘇幸，她抓緊手中的溫暖，微微傾身，將重心全部依附在對方身上，開口道：“你最好不要太大動靜，它們就在你腳下，並且無處不在，任何響動都有可能激活一片區域。”

  快速抬頭掃向四周，頭頂不遠處恰好豎著根壞掉的路燈，按下發射器的按鈕，帶鉤爪的錨閃電般飛出抓在路燈的橫杆上，反向力將她的身體拖向空中，借勢用力一蕩，脫離地面橫空甩十幾米。

  單茗歆挑了下眉，低頭盯著腳下堅實的雪地看了兩眼。

  “不一定，任何東西都可能成為喚醒它們的開關。”

  溫如窈的話讓王嵩的神色更緊繃了，扭頭看著身後密密麻麻的藤蔓，艱難地咽了口唾沫。

  前方還有更多未知的威脅，但這個地方不能再停留了，一行人繼續向目標方向移動。

  持續不斷的雪花從灰白天空簌簌飄落，氣溫已經下降到四肢能感到冰冷刺痛的程度，並且天色越深，氣溫下降的越厲害。

  再這樣下去她們必須找到一處建築逼逼寒，否則一旦天黑，基本會被凍僵在外面。

  “那裡，暫時比較安全。”

  溫如窈停下來，面罩下雪白的臉和空中紛飛的雪花融為一色，她輕輕閉上眼，隨後看向左側街道一棟表面纏滿藤蔓的破損高樓。

  她的感知能力是目前極大提高存活率的利器，無人質疑這個決定，利用之前的繩索裝置，幾人輕松飛上大樓中低層一面破開的玻璃牆，進入建築內部。

  這裡以前可能是座商務辦公大樓，整層樓擺放著不少辦公座椅，四面的玻璃都已碎裂，寒風從四面八方刮進來，但同外面相比至少遮擋了風雪，要暖和不少。

  覆蓋在建築表面的植物根莖同樣也滲透到了建築內部，不過除了那些如同冬眠的蛇一般盤桓交疊在一起的植物，這裡暫時看不到其他危險的生物。

  單茗歆挑了一處勉強算乾淨的位置，隨手揮了揮，將桌面上報廢的電腦和其他雜亂的廢棄物全部掃下去，一屁股坐下去，抬頭對著王嵩道：“去找些能生火的東西，今晚就在這裡休息。”

  王嵩點點頭，轉身看了眼漆黑的深處，頓了頓，小心翼翼低走過去。

  左肩微微一沉，蘇幸低頭看著靠在她身上的溫如窈，清晰感覺到對方的顫唞。

  她知道溫如窈感染後的後遺症是畏寒，剛才一路奔波不算明顯，現在停下來休息，刺骨的寒意一定更難忍受。

  “等我一下。”

  找了處背風的位置讓她暫時休息，蘇幸看了眼磨磨蹭蹭不敢往深處走的王嵩，起身去搜集助燃物。

  一整層都是辦公區，末日降臨時這裡的員工應該還在辦公，桌子上的電腦落滿了灰，旁邊的小綠植已經枯萎，地毯上散落著被風吹亂的文件。

  蘇幸拉開抽屜，熟練地搜刮裡面的各種紙質文件。或許以前它們是會令某個打工人焦頭爛額的合同，現在這些東西也只有燒火取暖的用處。

  很快蘇幸就搜集到了滿滿一摞，她掃了眼四周，朝著休息區的沙發走去，那裡的書架上放著不少很厚的硬殼書，更耐燒一些。
    建築內的電力系統早已癱瘓，沒有任何照明的光亮，往裡面走就接近於完全的黑暗。

  蘇幸打開防護服的夜視功能，可以視物如白晝。

  正拿下一本書，身後不遠處突然響起一道短促的驚呼，是王嵩的聲音。

  有異常。

  蘇幸距他最近，也是第一個做出反應的，她速度很快，幾步衝上前去，就看到王嵩對著一處漆黑的牆角站著，瘦高的背影像塊僵硬的雕塑，似乎看到什麽可怕的東西，釘子一樣定在原地。

  面罩的夜視功能下，蘇幸在那片黑暗的角落看到一根根如同血管般交織在一起的黑色藤蔓，這些藤蔓層層疊疊像蜘蛛網一樣在牆角生根，正中央掛著一個卵狀的巨大球體，仔細觀察，還可以看到表面輕微的起伏，像某種會呼吸的生命體。

  “嘖，這什麽東西，植物已經變異到能下蛋了？”單茗歆聽到動靜趕來，盯著那顆“卵”嘖嘖稱奇。

  沒見過這種場面的蘇幸愣了下，緊繃的神情聽到她的話後頓了一下，眯著眼抽回視線，掃向四周。

  仔細探查一圈才發現，這種結出“卵”的藤蔓竟不止一處，心頭霎時一驚。

  雖然這些“卵”暫時很安靜，看起來毫無攻擊力，可卵生的形態不由讓人心生聯想，萬一它孵化出什麽東西……

  “想活命就最好不要驚動它們，還沒到成熟期，暫時無威脅。”溫如窈冷淡且疲憊的聲音從後面飄過來。

  單茗歆抱著手臂退後半步，饒有興致地將視線轉移到溫如窈身上，笑著說：“不錯嘛，你的能力似乎又增長了，能不能說說看，這裡面能孵出什麽來？”

  溫如窈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不知道。”

  “嘶……”

  “在這片區域裡好奇心太強，只會害了你。”說完，溫如窈轉身往回走。

  蘇幸抱著書跟在她身後。

  看著兩人的背影，單茗歆撇撇嘴，不滿地嘟囔了句：“對別人可真是冷淡啊……感知系的都這麽愛當謎語人？”

  火很快燒了起來，灼熱的火舌在空氣中跳動，帶來熱量的同時，也驅散著周圍的黑暗。

  從裡面搜刮了幾張軟墊，四個人圍坐在火焰旁邊，氣氛沉默。

  現在才下午五點，由於肆虐的狂雪外面天色十分陰沉，加上驟降的氣溫，她們只能在這裡等待。

  “看起來後面的路越來越難走了，你們後悔嗎？”單茗歆盤腿坐在軟墊上，臉上的面罩已經取下，從脫離基地和徐薇開始，她是四人中情緒最高亢的，仿佛變種橫行的地表才是最讓她自在的地方。

  蘇幸張了張嘴，卻聽她先一步道：“如果早點把秦墨殺了，阻止人類基地的傻逼自毀計劃，我們至少不會被冰雪困擾，探索之路也更順暢。”

  蘇幸有些驚訝於她的認知，但不得不承認，在某些方面，她的說法確實沒錯。

  “你不是恨徐薇嗎，為什麽這麽服從她的計劃。”蘇幸盯著單茗歆那雙亮到詭異的雙眼，開口問。

  聽到徐薇的名字對方的表情明顯變得猙獰，單茗歆咬牙切齒：“當然恨，我總有一天會親手殺了那個瘋子！但她好歹是個共存派，我認同她的一些理念，除了……”

  她忽然停下來，瞥了眼在她手邊用水煮納豆的王嵩，猝不及防地抬手一把掀翻了對方的鐵碗，豎眉罵道：“非逼我吃這些人吃的東西，可惡！什麽最後一餐熱食，簡直就是對我的羞辱！”

  自己好好的碗被掀翻了，裡面的豆子和水灑了一地，王嵩皺巴著臉，但也沒敢說什麽話來。

  目睹她喜怒無常的暴躁，蘇幸皺了皺眉，道：“你是不是該用藥了？”

  “藥？”單茗歆一怔，隨即大笑起來：“是啊，你不說我都忘了。”說完從包裡拿出一管藥劑，直接扎進自己脖子裡，盯著蘇幸笑了笑。

  “……”蘇幸被她盯的眉心皺印更深。

  藥還是起作用的，單茗歆冷靜下來，沒有人開口，四周再次陷入沉默。外面風雪絲毫沒有減小的趨勢，建築外側原本的玻璃牆體完全粉碎，紛飛的雪花被風卷進來，在靠近窗邊的地面堆積出成片的冰雪。

  溫如窈雙手環膝，蜷縮著坐在她身旁，雖然距離火源很近，對方纖瘦的肩膀依舊微微發抖。

  蘇幸收回視線，拿起剛才從王嵩那裡要來的金屬杯。

  咬掉另一隻手上戴著的手套，她低頭乾脆地咬破手指，鮮紅的血液瞬間湧出，滴進杯子裡。

  而她本人聞不到的是，從咬破手指的一瞬間，誘人的味道便迅速彌漫開來，連對面的王嵩都抬頭看向她，咽了下口水。

  “這是幹什麽，你……還想刺激我嗎？”單茗歆剛把空的藥劑瓶丟掉，此時兩眼發綠地盯著她手裡盛血的杯子。

  蘇幸沒搭理她，見杯子裡裝的差不多了，便松了口氣，扭頭轉向溫如窈，對方那雙精致的長眸正直勾勾看著她。

  “呃…我記得，這個應該對你有用。”蘇幸眨了下眼錯開視線，把杯子遞過去。

  等了許久，溫如窈才抬起手，卻是輕輕推開杯子，拉起她另一隻咬破的手，放在自己唇邊，低頭含住尚在滲血的手指。

  柔軟的舌尖溫柔地舔舐著指尖的傷口，原本輕微的疼痛瞬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令人心率不齊的酥麻。

  回過神時，溫如窈已經松開了她的手，粉色舌尖意猶未盡地舔過唇瓣。

  壓下不規律的心跳，蘇幸不自然地撇開臉，卻正好對上對面單茗歆兩人瞪得像電燈泡一樣的雙眼。

  “咳……”她深吸一口氣，輕咳了聲。

  這時，她感到手中捏著的杯子忽然震了一下。

  不，不是杯子，而是整棟大樓都在震顫。

  不明的異常頓時讓所有人提高警惕，很快，她們鎖定了震動的來源——暴雪中，似乎有體量很大的東西正朝這裡移動。

  “媽的，又是一波獸潮？”單茗歆怪叫一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