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走？恐怕現在有點太遲了。”

  溫如窈的聲音很快淹沒在玻璃碎裂的巨響之中。

  表面爬滿了變異蚊子的第二排玻璃門終於抵禦不住外面越聚越多的壓力， 應聲破碎，崩了滿地的碎渣，隻留下搖搖欲墜的黑色金屬門框， 黑壓壓的巨蚊瞬間從外面湧進商場內，不止是破碎的正門， 先前被黑衣男打破的穹頂也湧進了成群結隊揮動著翅膀的“吸血鬼”。

  瘮人的“嗡嗡”聲霎時充斥在商場的每一個角落， 鋪天蓋地朝她們三人所在的位置席卷而來！

  整個商場只剩她們三個還敢明晃晃站在原地，自然就成了這群蚊子的首選目標。

  這裡原本剩下的十余個幸存者，遭此波折後死的死傷的傷， 僥幸活下來的必然早就機敏地找隱蔽的地方躲起來了。

  這座大型商場佔地面積不小，光一樓的服飾、餐飲等各類商鋪就不少，面對密密麻麻飛過來的蚊子，三人當即轉身，閃進後面的一間賣熱鹵的小吃店內。

  蘇幸最後一個進去， 後腳踏進門店， 小店的卷簾門就被單茗歆唰地拉了下來。

  門簾剛落下，足有成年人手臂那麽長的尖細口器便從金屬門簾的空隙間插了進來， 密集的蚊群被攔在卷簾門外， 無機質的黑色複眼隔著門盯著她們，比普通蚊蟲膨脹數百上千倍的身體瘋狂地往縫隙裡鑽。

  “不過，你們兩個有誰是特殊血型嗎？這群蚊子沒道理為兩口血躁動成這樣啊，一窩瘋的都想進來吸兩口，嚇死人家了。”

  “真惡心，這群小東西如果數量少一些，我還有興趣捉一隻回去研究研究，可惜太多了，就不可愛了。”單茗歆走到靠牆的一張小餐桌邊坐下，語氣聽著還有點惋惜。

  她這邊大方愉悅的介紹玩自己，站在對面的蘇幸和溫如窈表情就遠不如她這般輕松了。

  單茗歆挺了挺傲人的胸，這次感覺終於對了，她似乎很滿意兩人的表情，微眯著雙眼，揚唇道：“啊對了，好像還沒自我介紹。單茗歆，玄武科技研究所的前核心成員，很高興在以後的路上能和二位搭夥作伴～”

  話音未落，就見她全身上下的骨骼突然詭異地產生了變化，肉眼可見地收縮，錯位，甚至變形！
  短短幾秒鍾的時間，原本單薄清瘦但明顯能看出是屬於男人的身材，在兩人的目光下，一點點變得火辣窈窕，女人味十足。

  蘇幸壓下剛才那股乾嘔感，偏頭就見到大眾臉……不，現在在她眼前的不再是那張相貌普通的男人的臉，而是個美豔十足的女人。

  單茗歆嘴裡說著，面上卻沒有絲毫事關生死的緊迫感，她隨手撩起耳邊的長卷發，抬頭兩眼放光地看向貼在牆上的食物海報，舔了舔唇。

  “……”看了眼那插滿整整一面牆蠕動的口器， 蘇幸忍住嗓子眼的乾嘔立別開頭，抬腳從門邊退向小店深處。

  “呀！”單茗歆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身體，抬頭笑了笑：“忘記把身體變回來了，不好意思哈。”

  畢竟直到現在，她還沒從剛才那“大變人臉”的詭異場面中反應過來。

  場面實在過於駭人，蘇幸和溫如窈眼中皆是驚愕。

  單茗歆注意到她的視線，勾了勾唇，挺胸嬌笑：“幹嘛，羨慕姐姐的尺寸？”

  雖然她以前從來不會在意這種事，也樂得自己這樣穿襯衫好看，可也不至於平到跟男人的胸比大小。

  這間熱鹵店店面很窄， 好在縱向面積夠深，靠牆邊擺放了一排供食客就坐的餐桌，可以暫時在這裡喘口氣。

  “你到底是誰？”盡管眼下情況危急，她還是忍不住皺眉問。

  蘇幸視線下移，抿了抿唇。那明明是男人才有的胸膛。

  “……”

  沒準眼前的根本就不是人呢？

  蘇幸偏開頭，輕“呵”了一聲。

  “不是吧，你們竟然不記得我了？姐姐這麽出眾一張臉？都是臉盲吧你們！”單茗歆指著自己的臉，對牆邊站著的蘇幸不滿嚷道：“地鐵便利店，老娘都還記得你們呢。”

  “可你為什麽……”蘇幸盯著對面一身男裝的女人，不知該如何描述。這張臉她當然是記得，但那副身體卻怎麽看也和當初見到的女博士對不上號，尤其是……

  之前談吐間隱約可以推斷這人和玄武科技有關聯，但沒想到對方竟是那公司的核心成員。那她又為什麽沒有提前轉移，反而想要留在這裡？還頂替了一個陌生的男人……

  金屬卷簾門被撞得“嘭嘭”作響，外面的門都沒能抵禦這群蟲子，這道脆弱的卷簾門更是撐不了太久，蘇幸擰眉，不得不將注意力投向門外令人頭皮發麻的“蟲牆”。

  “單博士，很可惜現在並不是閑聊的時候。”溫如窈收起眼底的深意，雙手抱臂微微起身。

  “你們是擔心外面那群嗡個不停的蚊子？”單茗歆掩唇笑了幾聲：“這個你們不用擔心，之前不是說好的嗎，不管什麽情況我會出手保護你們，而你們兩個需要為我開車找路。”

  “那單博士打算如何護我們離開這裡？”

  “這有什麽難，這門雖然質量不怎麽好，但也還能撐一陣，等它們進來，你們就躲在我的骨翅下，就算這群蚊子能變異出鑲鑽的口器也是叮不到你們。等外面的天下了雨，蚊群退散，我們就能想辦法出去。”

  溫如窈蹙眉：“你的意思是要留在這裡等？既然有骨翅，我們為何不直接衝出去？”

  “當然不行。”單茗歆挑眉道：“這兒裡裡外外都是變異的蚊子，而且一隻都有半人高了，到了外面只會更多，你們之中還有個能讓這些東西躁動的香餑餑，成千上萬隻的壓下來，出去還不把我給壓成肉泥？”

  她的話有理有據，挑不出毛病，但今天的天色從清晨開始便陰沉一片，雨卻遲遲未下，也不知道要等到什麽時候，況且單茗歆本就沒有離開S市的打算，可溫如窈她們不一樣，臨時機場的轉移時限只有這幾天，而且機場運輸機數量有限，拖得越久，能離開S市的幾率就越低，所以她們等不了。

  看得出單茗歆不會為了幫她們趕時間而拚盡全力，溫如窈垂眸頓了兩秒，輕喚了蘇幸一聲，徑自起身走到另一側的牆角。

  還在糾結出路的蘇幸頓了下，慢半拍地跟了上去。

  熱鹵店鋪面不大，角落靠牆的地方有一小間單獨隔開用來備菜的隔間，掀開門簾進去，蘇幸險些撞在突然停下來的溫如窈身上。

  空間本就狹窄逼仄，她正欲往後退些，衣角卻被轉過身的溫如窈抬手勾住，仰頭湊到她耳邊。

  忽然拉近的吐息讓蘇幸耳廓一癢，微驚：“你……”

  “出於利益，她可能暫時不會對我們怎麽樣，卻也不值得信任。”溫如窈壓低聲音，紅唇貼在她耳邊張張合合，一字一句清晰地落在蘇幸耳朵裡。

  “可是……蘇幸，我能完全信任你嗎？”

  還在狀況外的蘇幸聞言一愣，頓了好幾秒才開口：“什麽？”

  溫如窈似乎輕歎了口氣，因為距離過近，蘇幸敏[gǎn]的耳廓格外清晰地感覺到耳邊溫熱的氣息，她眼睫不自然地眨了兩下，被對方正經又清冷的聲線拉了回來：“我們已經耽誤了不少時間，不能再等下去了，我現在有辦法，可以讓外面的蚊群立刻退散。”蘇幸眼前一亮：“什麽辦法？”

  有辦法脫困當然是好事，只是她說完，半晌沒有聽到回應，不由疑惑低頭，卻見溫如窈唇線緊抿，正直勾勾地盯著她。

  “變異後的能力。”溫如窈頓了頓，變異兩個字咬得格外清楚，抬眸道：“但這會消耗我的大量精力，完成之後，可能會因體力不支陷入昏迷。”

  蘇幸眉心一皺，沉默了兩秒道：“那，會昏迷多久？”

  “……不確定，可能很短，也可能需要好幾天的時間。”

  這也是溫如窈糾結的問題，處身於這種危機四伏的環境，沒有自我防衛能力的人無疑隨時都有可能喪命，一旦她陷入昏迷，就跟待宰的羔羊沒什麽兩樣，除非身旁有一個絕對信任，並且有能力的人來保護她。
    她身邊只有蘇幸了，但她可以毫無保留地自己的性命交給對方嗎？
  這場猝不及防的災難，迫不得已的搭夥，一路走來的相互幫持其實更多也是形勢所趨，產生的默契也是生死關頭肢體上的默契，目前為止，深入的了解她們彼此好像並不多，唯一可以確信的是蘇幸為人的品性，以及之前幾次危機時刻，對方確實不顧危險舍命救了她。這點溫如窈一直暗暗記在心裡，如果不是當時的那個眼神，她可能也不會把蘇幸拉到這裡。

  一個提防的眼神，足夠說明她們當下的關系。

  但此刻溫如窈不得不賭一把。

  “所以，我可以把自己失去意識後的身體，托付給你嗎？”溫如窈認真看向蘇幸的眼睛。

  手臂被按住，明明高出一頭，被溫如窈自下而上仰頭看著的蘇幸卻莫名感到肩上一陣壓力。

  視線不自然地飄到旁邊桌上已經腐爛的食物上，她張了張嘴，開口道：“…那當然了，我們不是之前就說好做臨時盟友的嗎？當然會盡到該盡的義務。”

  單憑溫如窈是這個世界女主的身份，為了自己活得久一點，她也會拚盡全力的好嗎。

  可惜溫如窈不這麽想。

  “臨時？”

  “對啊，你之前不是說遇到其他更合適的人之後，可以隨時解除這種關系嗎？”

  蘇幸確定自己沒記錯，溫如窈當時就是這麽說的。主要是女主這個大腿她抱得有點心虛，雖然不想承認，但在那個毒舌系統的PUA下，她已經接受了自己只是個炮灰的設定，那將來跟女主多半還是要分開的，自然也就不會覺得自己能一直和溫如窈這樣綁定在一起。

  然而，這話換來了溫如窈一個意味深長的複雜眼神。

  “算了，我相信你。”溫如窈吐了口氣。

  沒再耽誤時間，她直接切入正題，開始交代後面的事：“等蚊群散開後，那群地痞不出意外會來找他們老大回合，解決掉這些人，便可以截獲裝甲車，有了車，就立馬開往臨時機場。”

  “還有一點你要注意，路上單茗歆可能不會那麽老實，不管她是不是想要干擾你，你只要不動搖地按照地圖的指示，向機場的方位開就行了。”

  對方未卜先知似的說了一堆，蘇幸聽得微微發愣。

  也沒給她開口詢問的機會，溫如窈把該說的交代完後，松手放開了她的胳膊，深吸一口氣。

  “等會兒扶好我。”

  丟下最後一句，溫如窈就在她面前緩緩閉上了雙眼。

  蘇幸有些茫然地看著站在自己身前的人，意識對方可能已經開始按照所說的辦法驅散外面的蟲群，頓時偏頭看向門外。

  那扇密密麻麻擠滿了巨蚊的卷簾門果然有了一些異樣！
  原本被遮得嚴絲合縫完全看不到外面，現在竟然隱約可以從蟲身的邊緣看到外部漏進來的一些光亮，這說明堵在門口的飛蚊已經開始變少了！

  蘇幸心中一喜，不由向外踏了半步，胸口卻忽然一沉，溫如窈無力地倒進她懷裡。

  蘇幸慌忙伸手扶穩面前搖搖欲墜的身影，溫如窈眉心深鎖，臉色極度蒼白，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單從臉色就能看出對方正處於非常虛弱的狀態。

  只聽她唇縫間溢出最後幾聲細弱的悶哼，整個人便失去了意識，昏睡過去。

  承擔了溫如窈所有的重量，所幸對方本身體重偏輕，單手扣住後腰，穩妥又安全的環抱，這個姿勢對蘇幸來說倒也輕松。

  “喂，二位不要太過分哦，這裡還有個大活人呢，調情的話出來不是更好嗎……”

  單茗歆其實在外面也沒等多久，透過角落隔間沒門板的門框，看到裡面交疊在一起的兩雙長腿，雙眼一眯，抬腳便往這邊走。

  起身沒走兩步，就見蘇幸扶著溫如窈急步出來，指著店鋪正門：“快看外面！”

  順著方向看過去，才發現外面堵門的蚊群不知不覺間已經消失了不少，不到半分鍾的時間，方才裡三層外三層擠在門前的巨蚊竟然就散得乾乾淨淨。

  單茗歆站在卷簾門前往外看了看，整座商場一片沉寂，如果不是外面地板上殘留著一些蟲蚊半透明的殘翅，她都要懷疑剛才那群退散速度快到詭異的變異蚊群的出現只是一場幻覺。

  “沒道理啊。”單茗歆疑惑地收回視線，回頭看到蘇幸身上陷入昏迷狀態的溫如窈，很快就意識到了什麽，說道：“是她做的？”

  蘇幸張了下唇，轉念想起溫如窈也提到對這個來路不明女人不值得信任的事，便索性沒吭聲。

  單茗歆輕笑了聲，指尖纏起胸`前的一縷卷發，桃花眼盯著蘇幸的臉轉了轉，笑道：“看你這表情，那就是嘍？”

  “……”蘇幸岔開話題：“現在蟲群散了，該動身去臨時機場了。”

  “不要著急嘛。”單茗歆玩著胸`前的長發，笑吟吟走過來，歪頭打量她懷裡昏睡的人：“我之前就有點好奇她身上的氣息，沒想到竟然有這麽厲害的能力，真是一個很好的實驗目標呢。”

  蘇幸心頭一凜，護著懷裡的溫如窈猛然後退兩步，警惕地瞪向她。

  單茗歆“咯咯”笑了兩聲，擺了擺手：“抱歉抱歉，職業病又犯了，不是說過我是研究所的前員工了嘛，不僅如此，我還背叛了他們，所以放心吧，我不會對你們做那種事的。”

  “……”

  雖然不清楚她口中的那種事是什麽，也不了解她和前公司的恩怨，但想來就不是光明正大的好事，蘇幸看她的眼神中更多了幾分防備。

  “不要用這種眼神看我，我沒那麽可怕的，你應該慶幸先遇到的人是我，而不是那個女人。”

  單茗歆依舊一副笑眯眯的模樣，看了眼躲開的蘇幸，目光再次落在溫如窈臉上：“不過她一個二代變種人，這麽長時間不僅體貌沒有異化，還有了這麽強的能力，是有點匪夷所思了。”

  “二代……變種人？”

  蘇幸記得溫如窈的囑咐，本不想和她在這裡浪費時間，但這兩個詞實在令她心驚。

  “嗯？難道不是嗎？”單茗歆指尖敲著自己的下巴，想了想說道：“沒記錯的話我們是在體育館的集裝箱內遇到的，那裡可是軍隊用來收容被變異體咬傷的人類的地方，這樣的話，她就屬於二代變種，除非她當時沒受傷，或者變異出現在受傷之前。”

  蘇幸低著頭，眼底眸光微閃。她說的確實沒錯，溫如窈是被黃蜂刺傷後身體才出現的異常。

  “看來我又說對了，排除了後面兩種可能，她就是二代變種。”單茗歆歪頭彎腰，從下方觀察著蘇幸的表情，得意地勾起唇角。

  “……”蘇幸臉色一木，表情霎時垮了下來。末了，她提了口氣：“我好像一句話都沒說過吧？全是你的主觀臆想。”

  單茗歆眨了眨眼：“可是你的想法都寫在臉上啊，也太明顯了。”

  “……”

  姑且忍下被套話的不甘，蘇幸繼續詢問：“你們研究所的人，把變異後的人類叫做變種人？”

  “可以這麽說，反正只是個名稱罷了。不過……”單茗歆的視線在蘇幸和溫如窈之間遊移了兩下，眯起眼睛：“好心提醒你哦，根據我們的研究，目前為止所有的變種人，除了那個唯一的特例，不管是初代還是二代，最後都逃不開完全異化的命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