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男人的身軀與房門織構成狹窄的空間，剛好能將少年籠罩在陰影裡，空氣一片沉寂，只能聽見兩人交織的呼吸。

  白高興表情只剩空白，垂在身側的手指不受控制地蜷起。

  他的大腦已經無法認知出剛才男人對他做了什麽，腦袋裡仿佛轟鳴一片，只有一雙眼睛還能作用，清楚地映著面前的身影。

  黎譜從這雙震顫的瞳孔中直起身來，心情微沉，卻沒有絲毫的後悔。

  即使在這種從未想過的情況下挑明，他也不能再將自己的想法藏在心底。他是擔心嚇到大白，但如果今天沒有發現端倪，說不定他連少年離開都不知道。

  無法描述在聽到少年說要離開時出現的怒氣，曾經以為是錯覺的擔心變為了現實，而他偏偏不明白為什麽。因此，即使怒火與不甘只有一瞬，也驅使他做出了出格的舉動。

  ——這也是他早已想過的，想對少年做出的證明。

  “為什麽想走？”他詢問了第二次。

  黎譜的指腹還在白高興下巴上按著，可觀的力度已然讓皮膚印上了紅痕，但黎譜本人也是緊繃著，唯恐從少年口中聽到他無法接受的回答。

  “！？！”

  跟拍戲時的淺嘗輒止不一樣，黎譜的動作與那時相比堪稱強硬，卻又帶著無比小心的溫柔。過於深入的探索，唇舌的交融牽動著脆弱的神經，來不及吞咽的唾液順著唇角滑落，拉出曖昧的絲線。

  只是那片驚愕卻逐漸轉換為茫然，他抬起手來，在黎譜驚訝的表情中捧住了他的臉。

  白高興十分擔憂。

  太危險了。

  黎譜的聲音淡淡的，目光也十分清冷，視線卻是黏著在白高興臉上，“能不能告訴我？”

  這一刻，白高興連自己打算走人的事都顧不上了，滿心只有黎譜的心理健康。

  白高興剛想問怎麽證明，就見面前這張臉突然放大了，再次觸碰上來的唇不再輕柔，而是帶著不容置疑的力度。

  他們的距離太近了，這個動作太過輕松，只是稍微一動，男人溫熱的皮膚就觸碰到了他的指腹。

  “不喜歡在家裡？還是覺得無聊想出去玩？還是……準備再也不回來了？”

  黎譜的表情凝滯了一瞬。

  要呼吸不上來了。

  黎譜還是沉浸在了角色裡，並且這次入戲的過程悄無聲息，沒能被任何人發覺。

  就在黎譜心底湧出幾分隱秘的欣喜，眼底浮現出一抹暗色時，卻聽見白高興呆呆地問：
  “……阿多尼斯？你還在這個角色裡嗎？”

  似乎過了很久很久，白高興的眼睛才動了動。

  在從巨大的震驚中回過神來後，他就聯想到了最有可能的情況。

  黎譜牽了牽唇角，眸色變得更沉，甚至流露出幾分好笑。從來沒想過會是這種回答，不過這也是他的錯，在最初的一段時間裡，他讓少年看到太多壓抑的一面了……

  “你知道我是誰嗎？”他問得小心翼翼，“這幾天休息得不好？要不要……去找醫生看看？”

  “我知道。”黎譜目光緩和地說，“需要我證明嗎？”

  白高興瞳孔一縮，緊貼著門的身體變得無比僵硬，他試圖轉頭逃離黎譜的舉動，卻被溫和又有力地按住了臉側，腦袋動彈不得，只能順從地承受這突如其來的親吻。

  白高興睜大雙眼，本能地用力推拒黎譜的肩膀，卻被更用力地帶入對方懷裡，雙腿中間也被黎譜強硬地塞進一條腿，方便更加貼近。他的眼中蒙上一層霧氣，眼角漸漸變得濕紅，生理性的淚水順著側臉滑落，沾濕了一小片衣領。

  “哈啊……”

  終於，黎譜放開了他。

  白高興已經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劇烈地喘熄著，臉頰一片潮紅，身體綿軟無力地向後靠去，靠著頂在兩腿之間的膝蓋才得以站立。

  就像有煙花在腦袋裡面炸開，白高興整個人都變得暈暈乎乎，眼前的景象從模糊變得清晰，黎譜俊美的面容展露在視線裡，對方正注視著他，眼底帶著看不透的情緒。

  這是……什麽意思？
  白高興心底有一絲難以置信，早已覆蓋在最深處、被打了“不可能”標識的念頭被隱隱掀起一角。

  難道黎譜……也喜歡他？
  這個問題白高興下意識問出來了，黎譜很輕易地抓住了重點，“也？”

  白高興再次緊張地閉上了嘴。

  他從來沒想過這個可能，或者說，在想到的一瞬間就被他徹底否決了——他幾乎沒有往那個方向想過，因為在他的概念裡，黎譜根本不可能喜歡上他。

  但黎譜沒有再給他逃避的機會，男人稍微後退了一點，給了他喘熄的空間，“‘也’，是什麽意思？”

  就像他教學法語時一樣，黎譜平靜的神色裡總是夾雜著一絲探知欲，積極地問他問題。

  可現在，這個問題他居然回答不出口。

  “就是……”白高興磕磕巴巴地，感覺整個胸腔都在發熱，“可能跟你一個意思？”

  “我喜歡你。”黎譜的聲音還是那麽平和，“你也喜歡我，那，為什麽要走？”

  如果說前四個字振聾發聵般在白高興耳畔響徹，那後面的問題就是他無法言說的糾結。

  黎譜真的喜歡他……

  白高興此刻的心情就像做夢一樣，一直以來的擔憂全然消失，藏在暗中的苦澀情感終於泛起了那麽一點讓他觸動喜悅的甘甜。

  黎譜顯然不想放過這個問題。

  白高興放棄了抵抗，一股腦地把所有困擾說了出來，“你是明星，有事業，有那麽好的父母，我什麽都沒有，說不定還有可能突然消失……我……”

  他咬牙，說出他其實最在意的原因，“而且男的和男的在一起問題很大吧，又不能結婚，你不怕事業受到影響嗎？所有人都要罵死你吧？”

  在他的印象裡，明星沾上任何有關情愛的緋聞，都會受到影響，何況在國內大眾認知裡……同性跟同性，本來就是小眾。

  “嗯？”黎譜罕見地歪了樓，“你想跟我結婚嗎？”

  白高興：“……”確實，有想過。
    但是死也不說！

  黎譜捧住白高興的臉，看他視線遊移，臉頰一點一點變紅，眼底泛起一絲笑意。

  已經不是梧桐鸚鵡了，是玄鳳鸚鵡。

  先前心底翻湧升騰的不悅完全平複了下來，在得知少年的真實的、始料未及的想法後，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歡欣。

  原先擔心的事情沒有發生，甚至得到了出乎意料的回應。

  撫平內心幾欲沸騰的情緒，黎譜才回答了白高興的問題。

  “為什麽不行？”

  “啊？”白高興愣了一下，隨即低落下來，“如果你意思是去國外……”

  黎譜挑眉，似乎有些疑問，“去國外？國內就可以。”

  白高興：“？”

  ？？？

  ？？？？？

  黎譜甚至拿出手機翻了下日歷，“最近有幾個好日子，你喜歡哪天？”

  等等，這個進度是不是太快了！？

  白高興難以想象有一天會從黎譜嘴裡聽到“黃道吉日”這種字眼，他失措地按住黎譜的手臂，“等等等等！”

  看到男人不解的目光，白高興有點結巴地說，“我的意思是，呃，這種事還是先好好考慮下吧？不用跟家裡人說嗎？還有各方面……”

  白高興說不清了，“而且……我也沒準備好。”

  是真的，他現在整個人都是懵的，兩個人互相喜歡是很讓人激動，能理解，但是為什麽突然就扯到結婚上了？

  也不是說不想跟黎譜結婚，就是說……

  國內現在能結婚了嗎？？

  看著從手機上查到的同性可婚詳情，白高興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這個世界，和他原本的世界，所謂的“差不多”，其實某些方面差了很多。

  死去的綜藝回憶籠罩著他。

  ——“我是男的！”

  ——“男的？更喜歡了！”

  草。

  所以連隻鳥都受到影響了嗎？
  外面的陰雲已經消退，重新顯露的陽光照耀進來，將客廳映得無比透亮，倒在門口的行李箱也鋪灑上一層淡淡的光。

  白高興坐在沙發的一角，怔怔然地放空視線。

  一直以來在意的問題迎刃而解，其實仔細想想，也有跡可循。譬如之前幾次有人問他和黎譜是不是情侶，當時他還覺得現在的人居然這麽開放……

  白高興捂住腦袋，肯定不是他有問題，誰上網衝浪搜這玩意啊！
  “想好了嗎？”

  身邊的沙發忽然下陷，熟悉的氣息驟然靠近。

  隨著低沉的聲音響起，溫熱的呼吸噴灑到他的耳邊，激得耳朵發麻，白高興忍不住瑟縮了一下，稍微往旁邊挪了挪，卻被一下子攬住了腰，不能再動一下。

  “放開我！”他抗議。

  “不行。”黎譜殘忍地拒絕了白高興，並更加地靠近。

  少年前科太多，稍微一松手，就有拍拍翅膀逃走的可能。

  白高興的心臟劇烈地跳動，臉上的緋紅蔓延開來，目光呆呆的，嘴角卻止不住地上揚。

  他捂住臉，試圖掩飾自己過於澎湃的心情。

  直到現在，他都感覺發生的一切很不真實，整個人都是輕飄飄的。

  他和黎譜，真的就這麽順利地在一起了嗎？
  “嗯……”平複好心境後，白高興沉吟了一下，指著搜索引擎上的資料，“可是我今年過了生日才十九。”

  搜索資料顯示：男性滿二十歲才可領證。

  黎譜陷入沉默。

  還要再等一年。

  說不出是失落還是遺憾，一年本來極其短暫，但對現在的他來說卻是那麽漫長。

  他已經很迫不及待了。

  暫且擱置這個話題，黎譜又想起少年走前說過的話，眼睛微眯，“你剛剛說，你已經有了打算？什麽打算？”

  他很在意，少年在離開他之後準備做什麽。

  被提醒了差點忘掉的問題，白高興的眼睛驟然亮了起來，“啊，對！”

  黎譜的心陡然跳了一下：“你想幹什麽？”

  白高興站了起來，鄭重地，緩緩地說：

  “我要，考大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