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一瞬間，黎譜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覺。

  他怔怔地望著手機上顯示的畫面，指尖不斷滑動，從最頂拉到最後，目光逐漸變得難以置信。

  一百個。

  不是他以為的一個，而是整整一百個短視頻。

  黎譜的目光在作品封面上緩慢移動，眉頭越皺越深。

  這麽多短視頻，明顯不是一天兩天就能積累出來的。

  他再次把頁面拉到最下，點開第一個視頻。

  畫面中，毛絨雪白的鸚鵡注視著鏡頭，似乎有些不知所措，但在發了一會兒呆後，它抬起爪子，摸上了自己的頭。

  那雙灰色的鳥爪靈活，像一把梳子那樣在柔軟的羽毛中穿梭，而鸚鵡作出了一副很可愛的享受表情，鳥喙微張，露出一小截舌頭。

  他得一個人靜一靜。黎譜想，順便看看能從這些視頻裡得到多少信息。

  黎譜仔細回憶當時的情景，再次確認自己完全沒有一絲相關的記憶——他能確定的，也只有去《萌寵日記》之前，跟大白拍的那些素材。

  當然，也很少見到它這麽大規模整理羽毛的樣子。

  屏幕的熒光暈染在雪白的牆壁上，隨著畫面微微閃動。十一月的室溫已經降下來了，但他有一身羽絨還挺暖和，也就沒跟著黎譜鑽被窩裡睡。

  籠裡的鸚鵡似乎睡醒了，撲棱了一下翅膀，發出震動籠體的細微聲音，而此時黎譜已經端著手機回到了臥室——恰好在鸚鵡鑽出籠門的前一秒。

  這麽穩的運鏡，是誰拍的？
  然而背景是一片沒有聚焦的光影，看不出什麽。

  “……”嗯……今天也睡得這麽早啊。

  當然，根本原因還是可惡的靜電，經過一個白天的劈裡啪啦後，他現在都不太樂意讓黎譜摸。

  黎譜又點開了倒敘的第二個視頻。

  但這些視頻的背景又有幾個能看出是家裡的客廳，甚至，還有一個視頻裡露出了他的半個身影。

  禁止貼貼計劃不到24小時就悄然失敗，白高興在沙發上轉了幾圈，找了個舒服的地方，關掉電視，再次睡著。

  而他對此一無所知。

  很輕易就能看出來這都是他的粉絲，但大家都習以為常地在視頻下面催促他更新，像是根本不知道發布視頻的不是他本人。

  順便關上了門。

  但他今天完全沒有困意。

  兩個視頻看完，黎譜已經隱約產生了一些預感——這一百個視頻的內容，很有可能都是他毫無印象的事。

  在白色的鸚鵡把自己全身上下摸了個遍後，視頻結束了。

  等了半天沒等到人，白高興慢慢悠悠底走到臥室門前，準備看上一眼，結果沒想到迎接他的是一扇關的嚴嚴實實的門。

  而且好像還都是大白？
  黎譜的指尖再次在屏幕上滑動，整片視頻封面呈現出一塊又一塊、不太連續的雪白，除此之外，要麽是輪廓明顯的鳥影，要麽是鸚鵡身體的哪個部位。

  如果黎譜還沒睡，是一定會出來給他加點糧的。

  跟網上的人說的不同，他家大白並不像其他梧桐鸚鵡那麽愛整理羽毛，相反，它只會隨便地啄兩下，保持雜毛不炸出來就行。

  為什麽隻拍大白？
  客廳異常的安靜，雪白的鸚鵡還在籠裡酣睡，黎譜感覺自己的思緒仿佛撞到了死胡同。

  白高興表示已經習慣了，但很驚奇男人今天睡前沒往食盒裡添點。可能是忘了吧？白高興在客廳晃悠了一陣，最後選擇窩在沙發裡靜音看電視。

  這根本不是他發的，他很確定。

  這很神奇。

  黎譜拿著手機慢慢起身，目光仍舊緊緊粘在屏幕上，沒分旁邊半點。

  但是今天……哎，他是不是睡太久，錯過了？

  黎譜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在看了幾個視頻後，他又把目光轉向評論區。

  鏡頭很穩。

  在有他身影的視頻之中，大白悄悄從沙發背後爬上來，像是想跟他的頭髮玩鬧，翅膀展開到他頭頂，像是伸了個懶腰。

  在他的印象裡，大白除了睡覺、看電視和倚著他發呆，很少能老老實實地停留在一個地方。

  決定了！明天再去搶佔被窩！

  他還從來沒有聽見過大白背這首詩。

  黎譜首先得出這個結論。在這五十秒的視頻裡，背景一動未動，好像是被固定在了什麽地方，大白就這麽老老實實地一直站在鏡頭前，做完了全部動作。

  ——其實他已經有了推測，只是今天有點太晚了，他不想再給經紀人打電話確認。

  下意識抬眼看了一眼時間，九點，按照以往，他應該去睡覺了。

  白高興咂了咂嘴，忽然覺得還是跟黎譜睡比較方便，這樣他還能及時找到點飯吃。

  黎譜失眠了。

  第二個視頻是大白背詩。白色的鸚鵡吐字清晰，腦袋隨著節奏一點一點，整首詩背完用了一分二十秒。

  臥室門關上後，白高興也徹底睜開了惺忪睡眼，習慣性地喊了一句“餓餓飯飯”。

  思維刹那間發散，黎譜抿了下唇，從床上坐了起來，緩緩掃視整個房間。

  難不成是……針孔攝像頭？

  黎譜回想起來，在搬到這個小區之前，他確實遇見過被私生粉跟蹤的事，因為被偷偷跟到家裡安裝攝像頭，還有竊聽一類的設備，在當時鬧得很大。最後以那些人得到應有的懲罰，他搬到更安全保密的環桐花苑為結尾，平息了這場鬧劇。

  但這種可能性其實很小。

  很快，他推翻了自己的猜測。因為除了這個小區有著絕佳的隱私性，這些視頻的主角只有大白也是疑點。

  而且……就連頭像也像是特意選的。

  黎譜看著頭像處的白色鸚鵡，點開大圖，發現鸚鵡的喙上還架著一副小墨鏡，是粗糙的指繪。

  “……”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黎譜注視著星火帳號的後台，眼底沒有絲毫困意。

  一夜過去，天邊已經微微亮起。

  白高興睡了極為舒適的一覺，又因為昨天睡太多，醒得出奇的早。

  他美滋滋地舒展了一下翅膀，伸了伸腿，坐等黎譜按時起床。

  “哢嚓。”臥室門開了。

  可以開飯了。白高興欣喜地朝聲音方向望去，卻在看見男人的一瞬間表情一凝。

  黎譜你怎麽了黎譜！？

  疲憊的神色，泛青的眼底，沉重的表情……不是沒有見過，以往對方徹夜難眠的時候就是這樣。但是，這種狀態明明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出現了，久到他以為黎譜不會再出現這種情況。

  可為什麽……突然又變成這樣了？
  白高興眼中的擔心快要溢出，他看著男人一路走過，發現對方竟然還準備拿了外套下去跑步，連忙叫了一聲飛身過去攔他。

  瘋了吧你！想猝死嗎？
  然而黎譜只是摸了摸他的腦袋，接著就繼續穿起外套。

  眼看這樣沒用，白高興又飛到籠子頂上喊：“吃飯！吃飯！”

  男人腳步一頓，隨即走過來給他把飯盒加滿，轉身又朝外走。

  到底什麽情況啊？？！白高興有點著急，沒吃一口飯就又鑽出籠門，落到黎譜身上。

  真恨不得有個掛鉤。他叼著黎譜的衣領試圖往後拉，奈何秋冬穿得太厚，根本沒多少感覺。黎譜注意到了他的動作，開口說了句“別鬧”，抬手把他摘下來，放回了籠頂。

  白高興怎麽可能讓一個這樣的人輕易走開，再一次飛到他身上，嘴裡嘟囔著“跟我玩”。這句話總是很有效果，黎譜聽到就會放下手裡的事情陪他。

  但今天完全沒用。

  就這樣，一來一回幾次以後，白高興被放回籠子，眼睜睜看著籠門被男人從外面關上。

  到底怎麽回事？？
  白高興掛在籠子上，用力咬了咬鐵絲，沒有用，只能看著黎譜的身影消失在視線裡。

  “麗姐。”

  小區公園的一角，黎譜給自己的經紀人打去了電話。

  “這麽早給我打電話？”那邊的女人像是還沒醒，數秒之後聲音變得清晰，“怎麽了？”

  “……我昨天登了一下星火。”

  黎譜現在覺得頭有點疼，他通了個宵，把那一百個視頻看完了，加上評論……不過評論太多，他還沒全看上一遍。

  “嗯？你還上星火看了？”雷麗的聲音有些驚喜，“不錯啊，是準備自己發了？”

  聽到這句話，黎譜昨晚開始就緊繃的心情緩和了一下，因為這句話聽起來像是之前的短視頻都是公司發的。

  但，昨晚總結的信息讓他知道事情遠沒有這麽簡單，於是斟酌地開口：“我的帳號，公司後來沒有管嗎。”
    “管？誰給你管啊？”雷麗笑了，“之前你沒有直播的意願，我們也就商量好了，不會隨便接管這個帳號，算私人的。這事也跟你說過，你應該還記得？”

  “記得。”黎譜說。

  雷麗繼續道：“我們還打賭你到退圈都不會用星火呢，沒想到你自己突然發了，還直播。”

  因為頭一次聽見黎譜跟自己討論直播相關的話題，雷麗也忍不住多說了點，“本來是想問問你的，但既然想著是你個人的號，我也沒有多問，隻讓小枚提醒了你一句。而且……”

  而且因為他很難出戲，在私人生活的話題上，她不會過度詢問。

  黎譜在心中補完了雷麗想說的話，也明白了她從一開始就知道這件事。

  這一刻，他的心徹底沉了下去。

  “不是我。”

  “什麽？”

  “這些視頻……”

  黎譜沒有說下去，他今天下樓本來就沒打算晨練，而是想吹吹風冷靜一下。昨天的天氣預報說降溫了，今天早晨果然比往常更冷，風一吹，他的思維就能變得清醒。

  但此刻，他有些清醒過頭了。

  “黎譜。”雷麗說，“你不要嚇我。”

  “……”

  半晌，黎譜深吸了口氣，“沒什麽，我只是開個玩笑。”

  這句話可一點都不好笑。

  雷麗看了一眼手機，這句話從黎譜嘴裡說出來，無異於火星要撞地球。

  熟知自家藝人性格的雷麗語氣嚴肅，“黎譜，你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沒有。”這次回答得乾脆利落。

  雷麗緊皺的眉頭舒緩了一些，“如果哪裡感覺不舒服，一定要告訴我。或者，我現在過去看看？”

  “不用。”黎譜說，“我沒什麽問題。”

  “……真的？”

  “嗯。”

  雷麗口吻認真，“我這兩天要出差，你那邊要是真有問題，就給小枚打電話。”

  黎譜：“好。”

  在聽完經紀人的一番叮囑後，黎譜總算掛斷了電話。

  他抬頭望向自己家所在的位置。

  其實，他還有個更加難以置信的猜測。

  回到家後，黎譜把籠裡的鸚鵡放了出來。

  雪白的鸚鵡立刻親昵地蹭到他身上，腦袋貼著他的胸口，模樣傻的可愛。

  尤其是那雙烏黑圓潤的眼睛，看著他，仿佛在疑惑他為什麽把它關到籠子裡。

  黎譜抬手摸了摸它的腦袋，在桌子上倒出一捧瓜子零食，接著往臥室走去。但在即將踏入房間門的時候，他忽然轉頭，看見鸚鵡依舊注視著自己。

  在打開監控軟件之前，黎譜再一次登錄了星火。

  倒敘查看第一個視頻，日期是4月25日。

  距離現在，著實已經過去太久了。

  如果不是留意到評論區說的拍戲，他都沒有發現第一個視頻居然拍得這麽早。

  那個時候，家裡還沒有安裝監控。

  黎譜清晰地記得他是在拍完《長歌決》後讓助理幫忙裝的家用監控，為的是防止以後自己不在家大白寂寞，可後來他就沒再跟大白分離過太久，監控也就沒有用上。

  不……好像也看過一次。

  那是在《長歌決》官方宣傳的路上，他打開了監控，看到了躺在客廳沙發上的白色大鸚鵡。

  表現非常正常。

  想到這一點，黎譜緊繃著的情緒微微放松下來。怎麽可能有那麽荒誕的事……這一百個視頻，肯定有連他都不知道的內情。

  按照提示把軟件升級到了最新版本後，黎譜開始設置查看時間。

  監控能夠保存一個月之內的記錄，所以他乾脆地拉到昨天上午。

  因為最後一個視頻，發布時間就在昨天。

  黎譜注視著手機屏幕，一刻也不敢分神。

  早晨六點半，畫面裡出現了他的身影。

  在他下樓之後，那抹白色的影子也從臥室裡飛了出來。

  鸚鵡先是在客廳裡盤旋了幾圈，又落到陽台附近的電子屏幕上，緊接著，它按下了開機按鈕。

  黎譜目光一震。

  當屏幕開啟後，鸚鵡又跑到旁邊的壁櫥上——那裡放著不少雜物，他有些不明白它去做什麽。

  直到，它抓著一個橢球形狀的東西落到茶幾上。

  那是錄像儀。

  黎譜十指交握，無意識地用力，指尖壓得發白。

  他繼續看下去。

  將錄像儀放到桌上之後，大白用爪子調整了一下設備的位置，站到它的正前方，咳了幾聲，像是準備發音。

  黎譜想，他可能知道為什麽這些視頻的鏡頭都這麽穩、這麽固定了。

  大白沒有直接說什麽話出來，而是又飛回屏幕，用爪子在上面劃拉。

  它……好像還會打字。

  在發現空白的搜索欄那出現文字之後，黎譜就調整畫面遠近，試圖拉到最大。

  但因為屏幕反光，看得並不怎麽清晰。

  也許只是無意間踩到了。

  黎譜這麽告訴自己，下一秒，他聽見鸚鵡說：“主人今天不在家，就是嗨！”

  說完，它又飛到屏幕上，爪子動了幾下，屏幕裡也傳出：“主人今天不在家，就是嗨！”

  黎譜陷入沉默。

  他知道這套設備能夠連接這些軟件後台，也知道錄像儀可以直接上傳視頻，但大白為什麽可以進行這些操作？難道是它在他用的時候看著學會了？
  黎譜被自己的想法逗笑，唇角微微上翹，眼底卻鋪散開難辨的驚疑。

  後面的監控，他越看越心驚。

  《萌寵日記》僅僅拍了一個月左右，中途因為頒獎典禮回來了兩天，而就在這兩天裡，大白發布了十一個視頻。

  他再度確認了一下那些視頻的日期，的確一模一樣。

  只是沒有精確到分與秒，不過，按照它背後的光線，恐怕都是清晨。

  清晨……是他不在的時候。

  而拍《長歌決》之前，他每天都出門去圖書館，或者例行去一趟醫院，不在家的時間更多。

  可惜那時候還沒有監控……不然，他可能會看到更加精彩的畫面。

  所以，這到底算什麽？
  黎譜不清楚一隻梧桐鸚鵡到底能不能聰明到這種程度，好像處於情理之中，又好像格外離譜。

  他更偏向大白無比聰明，但這種程度顯然有些太超過了。

  黎譜定了定神，收起手機。他想，他必須觀察一下平日沒有注意過的細節，才能做出決斷。

  黎譜推開了門。

  一直在臥室門外偷聽的白高興嚇了一跳，炸毛。

  他撲棱著翅膀往後退，見男人沒事才放下心來，在地上蹦躂了兩下，“你好！貼貼！”

  白高興等著黎譜俯身來摸自己的頭，但這一次，對方沒有。

  而且……

  白高興眨了眨眼，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黎譜看他的眼神好像變奇怪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