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星光璀璨。

  還沒到紅毯場地，白高興就從黎譜身上感受到了這四個字。

  剛才在家注目的時間太短，現在到了車裡，他才發覺男人已然準備完畢。

  一襲裁剪合身的深灰色西裝，額前碎發向後撩起定型，尚未乾涸的水珠反射著車內的溫暖燈光，連同那雙平靜的眼眸也好似帶上一絲笑意。

  華燈初上，外面的燈光映入車窗，陰影一束束地劃過，將那本就英挺的眉眼鼻梁映照得更加深邃。

  男人不緊不慢地整理著袖扣，露出手腕上戴著的一塊手表，大概比最初見面時戴的那塊還貴；胸`前佩戴著一枚銀色的胸針，因為太閃看不清圖案；一雙長腿在還算寬敞的空間裡屈起，腰背略微放松地倚在座椅上，整個人透露出一股矜貴優雅的氣息。

  再配上對方無意間朝他瞥來的視線……

  白高興覺得自己被攻擊了。

  還是暴擊。

  白高興不自覺地沉浸於這種氣氛，一時間有些走神，但就在這時，他突然聽見好像在哪裡傳來一聲嗤笑。

  他的眼都要被閃光燈亮瞎了。

  這種問題孫導已經應對得輕車熟路了，他當然不能隨便亂說，打太極般笑眯眯地回道：“你也說都是優秀演員了，大家都很優秀，其他劇組的演員也都很優秀，很難推測啊。至於最後的得獎人選，當然要看評委了。”

  經紀人今天也是盛裝打扮，一頭長卷發利落束起，配上大紅唇，A得很。

  宮鬥劇，當然是女演員居多，像黃莎青、裴玨，都在其中。黎譜站在幾個明豔的美女身旁，如同萬花叢中的一點綠，挺拔，內斂，反而被襯托得特別俊美帥氣。

  【把我們黎老師對比得更帥了……當然別家哥哥也都很好啦！但是黎老師的顏我真的……】

  四周都是人，很熱鬧，見兩人帶著一個包過來，很好奇地打量。

  前面的枚有樹聽見了，笑著附和了一聲“好”。

  雖然有點可惜沒法跟黎譜一起走紅毯，但作為一隻演員鸚鵡，他能夠參與這場頒獎典禮，已經是走在了時代的前端！
  金桐獎頒獎會場布置得華貴大氣，遠遠望去，無數閃爍的燈光鏡頭聚集排列，記者們拿著長槍短炮話筒在各個位置蹲守，拍著已經入場的明星。

  白高興眯了一會兒眼睛，在四周光線正常後再次看向紅毯。

  紅毯之上，黎譜一身深灰色高定西裝，牢牢系好的扣子和白色裡襯使得他透露出一股清冷禁欲的氣息，加上現場直播鏡頭很會，很久地停留在他那張俊臉上，引得現場認識他的人激動呼喊。

  【往那一站絕了，本來是黎老師襯托女星，結果反而被凸顯出來了！】

  “再一次站到這裡，感覺怎麽樣？”主持人把話筒遞給孫導，“您推測一下，您身後的這些優秀演員裡，會有幾個人得獎？”

  黎譜跟雷麗前往了紅毯入口，而白高興被兩個助理帶著來到給《長歌決》預留的座位。

  周圍媒體一片笑聲，直播觀眾也感歎著“這波壓力直接轉移了！”

  網上同步看直播的人也一樣。

  白高興也被這種氛圍感染了，在包裡也沒忍住嘎了兩聲助威，結果被小林助理發現，還以為他不舒服噓寒問暖了好幾句。

  緊接著，主持人又將人挨個采訪了一遍，白高興能明顯感覺到，到黎譜的時候，現場情緒達到了最高。

  雷麗坐在另一邊，指尖隔著鳥包點了點，笑道：“幸好不用讓它走紅毯。”

  走紅毯的劇組一個個過去，白高興發現他們沒有放自己出來的意思——不過差不多也能想到，就是可惜隔著個包，音質有點不好。

  甚至早在豪車停在門口，從車門邁出一條長腿之時，大家就開始嗷嗷大叫了。

  “那，到時候讓小枚帶大白呆在座位上。”雷麗說。

  “孫導之前提過。”黎譜淡淡地說，“我拒絕了。”

  更不用提其他男演員被對比得多麽明顯。

  現場掌聲雷動，歡呼聲震耳欲聾，熱情比剛才那些都要高漲。

  “真不知道孫導怎麽想的，還讓大白也來參加頒獎典禮，你和舉辦方還都同意了。”

  【啊啊啊啊啊啊我天！攝影師加雞腿！】

  不知道他們有沒有看見裡面裝著一隻鳥。白高興自我調侃地想。

  站在鳥包裡，白高興看看雷麗，又看看黎譜，再看看前頭開車的枚助理和安靜坐在副駕駛的林助理，不由得期待接下來到底會是怎樣的大場面。

  簡約奢華的車內配飾，清新淡雅的香氛，慢節奏的音樂像是為了打發車程上的無聊時光。

  《長歌決》劇組被提名的演員預備著一起走紅毯，所以這裡目前沒幾個人，白高興被林時帶著包抱在懷裡，恰好能看見一溜紅毯。

  鎂光燈四面八方照射，宛如鋪灑下奪目的華光，但在這一群人身上，唯有黎譜讓他覺得無比耀眼，熠熠生輝。

  刺眼的鎂光燈，哄亂的人群，聲音高昂的音響，哪個大白都受不了，萬一被驚飛就不好了。

  模模糊糊地，他聽見主持人道：“下一個劇組……”

  【不愧是黎老師，紅毯從來都是豔壓四方！！】

  【你們看到黎老師的胸針了嗎？那是一隻大白啊啊啊啊！】

  【每次黎老師走紅毯，男的都不想站他旁邊2333】

  果然。

  “也是，現場太亂。”

  快門聲此起彼伏，刺眼的閃光燈頃刻間連成一片，由孫導帶領的《長歌決》劇組走到紅毯中央。

  應該是黎譜的劇組了吧！

  以及一個算是耳熟的詞。

  是錯覺？還是聽錯了？
  白高興四下尋找，最後在不遠處的座位上，看到了一個同樣來參加頒獎典禮的男明星。

  頭髮微卷，高鼻深目，是帶點混血的長相。

  那人側對著他們，目光投在台上，表情晦澀不明。

  接著，坐在林時斜前方的枚有樹也朝那邊看了一眼，不經意地皺了皺眉，很快恢復原本平靜的表情。

  看來不是他的錯覺。

  白高興打量起前方的男人，內心不自覺地琢磨，難不成是和黎譜有過節？
  沒等他進一步觀察，隨著又一陣掌聲響起，新的劇組走上紅毯，黎譜一行人從另一邊走了下來，回到座位。

  “黎老師，你真的把大白帶來了呀！”

  黃莎青一坐到位置上，立即眼尖地看見鄰桌年輕女生手裡的鳥包，還有包裡那張雪白又眼熟的鳥臉！
  裴玨聽完，立刻轉頭開始找，“哪呢哪呢！？”

  黎譜無奈，從林時那把鳥包拿了過來，“這裡。”

  看著許久未見的美女面孔，白高興在包裡抬起爪子打招呼：“好久不見！”

  “啊啊啊啊你還是這麽可愛！”黃莎青幾乎貼在鳥包上，心軟得幾乎化掉，“這樣吧大白，跟我回家，不跟黎老師了。”

  “想得挺美。”裴玨在一旁笑道。

  旁邊桌上的田芯也探過頭來看鸚鵡，“我真的虧大了！誰想到在劇組的時候我在B場，都沒空多看幾眼大白！”

  一邊有人搭腔：“誰讓你通告太多了，卷王——”

  聽著人群熱鬧的吵嚷，白高興也振奮地抖了抖翅膀，萌生出了出來看看的想法——他試圖用爪子勾開拉鏈，可惜在行動之前就被黎譜發現，用手固定住了拉頭。

  超長的攝像搖臂開始了滿場移動，大屏幕上展現出一個個拍攝到的明星，移到黎譜前面的時候，當然也照到了他身旁的鸚鵡。

  【好家夥那是大白？？】

  【黎老師居然把大白也帶進來了！！！這也行！】

  【你們淡定，別忘了大白也是《長歌訣》的演員呢。】

  【我記得孫導發微博說過，他認為大白是一名優秀的動物演員，完全有資格參加頒獎典禮。】

  正在看直播的觀眾對鏡頭裡突然出現的白色大鸚鵡感到非常驚喜。

  【建議大白拿個最佳男主角（滑稽）。】

  【同意！】

  【同意 2！】

  【你們把黎老師放在哪裡！建議直接雙黃（欣喜）】

  在場的明星大都在鏡頭前努力做著表情管理，展現出狀態最好的一面，白高興卻注意到斜前方那個男人面色不虞，緊緊握著手機。

  以小動物的直覺，他不由得對這個男人產生了點警惕。

  但很快，白高興的注意力就被轉移了。

  頒獎儀式，正式開始。

  金桐獎獎項很多，前面從新人獎到各種技術獎，炒熱氣氛，直到最佳電視劇獎一出，空氣裡才出現一股緊張的味道。

  “接下來，獲得最佳電視劇獎的是——”

  全場人員忍住呼吸。

  “《長歌決》！恭喜！”
    在場的人紛紛鼓掌，網上更是爆發出一片歡呼。

  緊接著，最佳攝影，最佳編劇，最佳美術指導，《長歌決》不負眾望，拿了好幾個獎杯。

  此時，已經頒發到了最佳導演獎。

  鏡頭裡，孫導笑容輕松，眼底躍動的光卻昭示著他的內心其實並不平靜。

  主持人再一次高高吊起胃口，話語吐出，屏幕上隨之出現了兩個字：

  孫導。

  現場，網上，喜氣洋洋。

  【又高興又覺得意料之中，畢竟孫大導演的努力長歌粉們有目共睹！】

  【是指孫導他老人家拚命選鸚鵡演員的努力嗎？】

  【哈哈哈那當然也算！這叫精益求精！態度上就贏了。】

  只有白高興是傻的。

  他盯著那偌大的電子屏幕，仔細分析，確定每一個獎項出現在上面的人名都是全名。

  我去。

  他真的叫孫導！

  不是多數人默認的尊稱，而是姓孫名導！？
  白高興撓了撓頭。

  旁邊的黃莎青大大哈笑，“每次在各個頒獎典禮看見孫導的名字，就覺得整個電視劇行業都對他非常尊敬。”

  叫別的導演叫全名，叫他則是稱呼×導。“反正孫導年輕剛入行的時候，前輩就覺得他這個名字很佔便宜……”有人補充道。

  所幸孫導不拘小節，表示正常叫就好，不然大家現在就要叫他“孫導演”了。

  而接下來的最佳男女主角獎，才是今天的最大看點。

  雖說《長歌決》今天拿到不少獎項，但也不能說最佳男女主角獎很穩了，因為除它之外，還有另一部熱劇一起角逐。

  《錦宮行》。

  上一屆視帝樸佳輝主演的，同樣是宮鬥劇，出彩的劇本在網上收獲一通好評。

  可以說，他跟黎譜，是這一屆獲得最佳男主角呼聲最高的兩人。

  【上一屆完全是黎老師沒參與嘛，不然黎老師或許可以連任兩屆？】

  【非粉，我覺得樸老師的演技比黎譜好多了，呵呵。】

  【呃呃呃這種時候不想看你們撕，閉嘴看直播。】

  最激動人心的時候到了。

  頒獎現場的大屏幕上播放了兩部劇的畫面，不斷閃爍的鎂光燈將整個會場照得亮如白晝。

  白高興也不由自主地仰起頭來，爪子緊緊握住用來站立的花椒木。

  主持人拿著新鮮拆開的卡片，將獎項以舒緩的語氣念出來，最後一個停頓——

  “《長歌決》，黎譜。”

  寂靜，繼而掌聲雷動。

  現場大概只有《長歌決》劇組的演員們表情還正常，不知道為什麽，他們從來沒有覺得這項獎的主人會是別人。

  白高興沒忍住，在包裡蹦躂了好幾下，將包撞得顫動。

  一起在劇組呆了這麽久，他也算是看著黎譜拍過來的，這種與有榮焉的感覺簡直無法形容！
  看直播的觀眾也一樣激動。

  【給我激動哭了，果然！不愧是黎譜！】

  【啊啊啊啊啊這種塵埃落定身體被填滿的踏實感……我爽了。】

  黎譜上台去領獎了，鳥包就被其他人幫忙放到了桌上，視角於是變高了不少。

  白高興看見斜前方的男人朝後看了過來，表情沉了一會兒後，又露出一個微笑，起身，在黎譜說完感言、拿著獎杯下來的時候，來到他的面前。

  “黎老師，恭喜。”

  男人挑起唇角，笑意卻不及眼底。

  “謝謝。”黎譜客氣又疏離地回道。

  隨著最佳女主角、最佳女配角、最佳男配角一一放出，整個頒獎典禮進入了尾聲。

  但是，主持人手裡還有一個信封。

  “我們還有一項特別獎，由金桐獎組委會共同商議之後，決定頒發給在場一位特別的演員。”

  話說到這，幾乎所有人都意識到了這是什麽意思。

  所有被提名的電視劇裡，也就一部裡有一位特別的演員。

  《長歌決》，大白。

  在聽見主持人說出自己的名字時，白高興呆愣了好半晌，才驚喜地發出鳥叫。

  他也有嗎！？
  “啊啊啊啊臥槽！這個獎大白怎麽拿？”黃莎青激動道。

  黎譜第二次站起身來，走上了紅毯之上的領獎台。

  “大白能在金桐獎上獲得獎項，黎老師你作為大白的主人，有什麽感想嗎？”主持人把話筒遞給了他。

  黎譜想了想，笑著道：“大白肯定很想親自領這個獎。”

  啊！他好了解他！
  白高興瘋狂點頭，他確實這麽想。

  主持人被黎譜的幽默逗笑了，“等下次有機會，一定要讓大白親自來領才行。”

  黎譜稍微收斂了笑意，正式說起獲獎感言：

  “其實最開始，是孫導看到了大白的能力。”

  “大白在劇組裡發揮了自己的天賦……它好像也非常喜歡演戲……”

  “未來，我希望大白能有更多嘗試的機會。”

  白高興看著燈光下的黎譜，心底泛起又暖又軟的觸動。

  典禮散場的時候，已經很晚了。

  紅毯依舊是那麽熾熱的顏色，只是座位稀稀拉拉地擺了一地，等待工作人員收拾。

  人少了，白高興獲得了久違的自由活動權，他背著放飛繩，跟著黎譜穿過又長又安靜的走廊過道。

  長廊的主燈已經滅了，整個顯得晦暗無比，不過再走不遠就能到馬路，偶爾能聽見汽車駛過和鳴笛聲，讓這條路顯得沒那麽陰森。

  就在他們即將到達出口時，迎面撞來一個人影。

  黎譜腳步一轉，躲了過去。

  “Merde。”

  半晌，對方吐出一個單詞。

  白高興的眼睛微微睜大。

  “t\'es pas le coussin de roi。”

  男人從黑暗裡走出來，淺笑著，手裡拿著一本記事本。

  “抱歉，台詞背得有些忘我，沒注意到你——黎老師，你不會介意吧？”

  “……”

  見黎譜不回答，他又晃了晃手裡的本子，“聽說你也報名了這部電影的試鏡，那我們就是競爭對手了。不過我正好對這門外語很有心得，可能更佔便宜。”

  白高興心情很差。

  他聽得懂男人剛才說的那些話，畢竟那就是他專業學的。

  對方在借所謂的台詞，罵他。

  但是黎譜好像並不知情？

  白高興看了看面無表情的黎譜，發現不能從他的臉上看出任何線索。

  笑容帶著惡意的男人對黎譜點了點頭，與他擦肩而過。

  白高興忍不住回頭，視線一直粘在對方身上。

  直到對方背影快要融入另一端的黑暗後，他冷冷開口：
  “Tu es un des perdants。”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