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對於主角受的初步接觸◎
  或許在很長一段時間內，賀南朝都不會知道，他哥在私底下對他究竟作出過何種評價。

  他一腳油門開出了東苑，順著原主記憶中的路線向前行駛。

  而目的地，是離他家不遠的青北大學……附近的一家奶茶店。

  由於前世是被車撞死的，賀南朝自己開車時也非常謹慎。他含了顆薄荷糖提神，嚴守交通規則，不爭不搶，甚至在逐漸密集的車流中顯得越來越慢。

  雖然擔心錯過主角受的淋雨名場面，但賀南朝並未表現出太多焦慮情緒，只是牢牢握著方向盤，繼續保持穩健的速度。

  他這樣突兀地開車離家，其實有著多重理由和目標。

  第一，他要卡在這個關鍵的時間節點，驗證穿書劇情的準確度與真實性。

  第二，知己知彼，百戰百勝。他要初步了解沈央這個人的性格特征，才能確認接下來該如何應對、如何躲避。

  第三，或許他可以嘗試改變劇情，並測試這裡是否存在著那種……穿越小說裡常見的“世界意識”。

  於是他沒吭聲，舉著黑傘，毫不躲閃地迎上了沈央的視線。

  至少書中的原主對這套說辭深信不疑，甚至主動把沈央帶了回去。

  而沈央坐在人行道旁的花壇邊，垂著腦袋一動不動，渾身近乎濕透。襯衫緊貼著白皙皮膚，勾勒出纖細脊背。

  在忍氣吞聲將近一年以後，沈央的情緒終於瀕臨崩潰。他不管不顧地跑出宿舍，站在暴雨中默默流淚。

  但他這是在做什麽？
  他們好像不認識吧……

  僅是瞥見側臉，賀南朝便感覺心臟被狠狠攥了一把。

  可惜原主在面對沈央時毫無智商，不僅給錢給車給房，還帶著沈央參加各種聚會與娛樂活動，幫人家打開一條“通天大道”。

  反正他家是A城暴發戶。

  同宿舍的人也會以各種形式欺負他、霸凌他，甚至陷害他偷盜，汙蔑他學術造假。

  美名其曰收留同學，實際上就是包養。

  難道是賀總的弟弟？

  眼見他身上那件單薄襯衫已然濕透，賀南朝不太舒服，乾脆將黑傘塞進沈央冰涼的手中。

  雖然沈央隻想省吃儉用認真學習，卻由於長得太過漂亮，成績極佳，平白招惹來無數惡意的關注與嫉妒。

  賀南朝將車載空調的溫度調低，不動聲色拉下車窗，讓冰涼雨絲隨風落在臉上。

  在奶茶店旁的十字路口，賀南朝將車停好，按下雙閃。盯著嘎吱作響的雨刷，他讓自己靜下心，盤點了一會兒原書內容。

  他開門下車，將自己帶來的黑傘撐開，大步邁向花壇。

  令視線模糊的暴雨驟然消失。沈央微怔片刻，慢吞吞抬起腦袋，原本渙散的目光一下聚焦。

  他漂亮的桃花眼泛起微紅，如墨淚痣墜在眼尾，水珠順著精致的側臉輪廓緩緩滑落，令人分不清雨水與眼淚的界限。

  他看見了一個隱約有點熟悉感，但卻並未見過的青年。

  賀南朝盯著沈央看了三十秒，感覺實在看不下去了。

  不過……沈央究竟是真的情緒崩潰，還是在刻意釣魚，亦或者編出悲慘遭遇來博取同情，賀南朝暫且無法作出判斷。眼見為實才是真理。

  沈央聽見逐漸趨近的走動聲響，起初並未注意，直到賀南朝一聲不吭站在他身側，將大傘朝他那一邊偏了偏。

  “滴答、滴答——”

  開了眼了！
  哪怕記憶中沒有任何關於沈央的信息，但想要分辨出主角受到底是誰，確實一點也不難。

  賀南朝對於沈央的疑惑一無所知，不過他自己也清楚，莫名其妙湊上來撐傘，任何一個正常人都可能會心生警惕。

  而且原主還在這事兒上特意留了個心眼。他沒有把沈央帶回東苑的別墅，而是瞞著大哥，將人安置在原主父母給他買的頂層豪華公寓裡。

  而沈央只是茫然仰著頭，鴉羽般的濃密睫毛輕輕顫動，雨珠隨之滾落，眼尾一片濕紅。

  要小心謹慎，出其不意，多方試探。

  來往行人都穿著雨衣打著傘，腳步匆忙，將沈央的存在襯托得十分突兀。奶茶店裡避雨的客人，也在用好奇探究的目光偷偷打量他。

  因為沈央長得太過好看。

  賀南朝揉了揉眉心，將一顆薄荷糖扔進嘴裡，用力咬碎。隨即他轉頭看向奶茶店，微微眯起眼睛，又在下一瞬間驀地瞪大。

  他在青北大學讀書，靠著全額獎學金與貧困生補助，勉強可以正常生活。

  實在不行，他就趁著沈央尚在發育階段時直接跑路。

  按照書中劇情，在這個時候，原主本該因為昨夜喝醉之事與賀北觀大吵一架，憤怒之下奪門而出，打算開車散心，卻在奶茶店前對沈央一見鍾情。

  沈央與賀北觀的關系還行，所以一眼就瞧出了賀南朝與親哥的相似之處。

  而此時的主角受，只是一名貧窮的大一學生。

  但他想初步探一探沈央的性格，用這樣直接又囂張的方式才更有效果。

  賀家有錢是有錢，但在A城，暴發戶根本算不上什麽。當追求沈央的隱形大佬們陸續登場，原主立刻被襯托成一個死皮賴臉的猥瑣男……

  其實賀南朝還挺慶幸的，至少自己穿進了一本沒有超凡力量的小說裡。否則他以後會面臨的危險，就不僅是“修羅場搶男人流血事件”那麽簡單了。

  可沈央似乎毫不在意，仍舊坐在花壇邊淋著雨，情緒十分低落。

  跟金屋藏嬌似的。

  這位漂亮的主角受仍在發怔，卻乖乖把傘柄給抓牢了。

  “再這樣淋下去，可能會重感冒的。”賀南朝皺眉補充道。

  沈央聞言似乎一愣，隨即垂下眼眸，終於輕聲開口：“謝謝你。”

  或許是因為哭過一場，他的聲音有些啞，帶著淺淺鼻音，但依然非常好聽。

  就像一團柔軟的糯米點心。

  賀南朝被自己無端飄遠的奇怪聯想所震驚，又很快壓下情緒，以理性態度看待沈央的反應。

  在原書中，主角受起初就是典型的金絲雀性格，逆來順受，不帶一絲威脅，很討某些男人喜歡。

  而此時此刻，沈央的確沒有作出任何反抗與質疑，隻顯得可憐無辜，極為脆弱。

  至於後期那擅長玩弄人心的薄涼本性，還有待試探與查證。

  但賀南朝並不打算遵從劇情，把人直接帶回家。

  ——因為他怕死！
    略微思忖過後，賀南朝摸摸褲子口袋，掏出幾張大紅色鈔票，又一次塞進沈央手中。

  沈央的眼神愈發迷茫。

  其實賀南朝也感覺自己像個傻子，他不禁輕咳一聲，問道：“你是青大的學生吧？”

  “……嗯。”

  賀南朝沒有率先提及宿舍霸凌事件，而是拐彎抹角地繼續問：“那你覺得我們學校的宿舍大環境如何？”

  “……不太好。”

  看著沈央脆弱可憐的眼神，賀南朝心中了然。

  這就和劇情對上了，針對沈央的霸凌事件肯定發生過。他並沒有像原著中那樣“滿臉心疼”，而是給出了粗淺的解決方案。

  “那就先住便捷酒店吧，很便宜的，這些錢至少能讓你住一星期，”說到這裡，賀南朝抬手指向奶茶店張貼的招聘公告，“你看，附近的咖啡店和奶茶店都在招工，說不定你能很快找到一份包吃包住的工作。”

  沈央：？？？
  緊接著不等沈央反應，賀南朝一臉正經道：“我相信，你的外在條件一定很受奶茶店歡迎。你絕對可以靠自己的努力，勤懇勞動，踏踏實實活下去。”

  “欸，不是，等一下……”

  沈央艱難從呆滯中緩過神來，剛想多說兩句，可賀南朝已經頭也不回地走了。

  那開門上車跑路的動作，堪稱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車載空調的溫度被再次調高。

  賀南朝慢慢放松身體，打開收音機的輕音樂頻道，陷入沉思。

  單就目前而言，沈央其實沒有暴露出什麽大問題。雖然長得太好看，顯得太可憐了一點……但沈央並未像原著中那樣，主動對他賣慘。

  在賀南朝看來，很多時候一個人命運的改變節點，只會取決於他不經意的短短一念之間。

  而歸根結底，沈央一步一步走向不歸路的導火索，其實是原主提出的包養協議。

  面對一個長相不錯的同齡富二代，一身名牌衣服名牌車，視野極佳的豪華頂層公寓，百萬額度的信用卡隨便刷……嘶。

  作為備受欺凌、走投無路的貧窮學生，又恰逢情緒崩潰之際，當沈央見識過這難以想象的一切，他會如何作出選擇，會滋生多少野望，其實都可以理解。

  賀南朝上輩子見過無數走上岔道的例子。有些時候不是沒得選，而是眼界與經歷限制了他們的思維，讓他們以為自己沒有選擇。

  當然，理解是理解，這種不正之風還是要盡可能遏製住，從他開始做起！
  賀南朝猜測，說不定就是因為跟在原主身邊久了，沈央的價值觀才會逐漸扭曲。花花世界迷人眼，真不像話。

  沈央長得那麽好看，如果去貓咖打工，去桌遊店當助手，人家老板肯定搶著要。到時候哪怕他炒作一個“青大奶茶弟弟”，當網紅拍廣告演網劇，也比像原書中那般出賣自己的身體要好。

  想起後期沈央會遭遇各種違法犯罪小黑屋，賀南朝就感覺心中不適。

  他今天已經改變了劇情，接下來會如何發展，還需繼續觀察。

  如果沈央以後依然走上那條路……那他還是能避則避吧。

  畢竟好不容易重活一回，他必須要珍惜生命。

  初步探查結束，賀南朝頓時松懈下來，穩穩將車開回東苑。這一來一回，滿打滿算也不過十分鍾，應該快到飯點了。

  剛一進門，賀南朝就聞到了熟悉又陌生的飯菜香氣，而他大哥也坐在沙發上，顯然是專門等他回家。

  賀北觀在看手機，他仍舊一絲不苟穿著西裝，扣子扣到脖頸頂端，真是古早小說裡典型的冰山禁欲總裁形象。

  賀南朝忽然想起書中劇情，他的好大哥似乎也暗戳戳貪圖過沈央的美色。

  雖然沒有真下手，但賀北觀確實趁著原主不在的時候，對沈央來了一套紅眼掐腰文學……賀南朝心裡不禁泛起陣陣惡寒，走路的動作也放緩幾分。

  “幹什麽去了？”

  賀北觀聽見動靜，卻看著手機頭也不抬，語氣頗為冰冷。

  賀南朝深吸一口氣，朗聲道：“大哥，我剛剛去資助了一個貧困大學生，給他送了一把傘，還鼓勵他要靠自己的雙手踏實勞動。”

  賀北觀：？

  他沉默片刻，緩緩劃過手機屏幕，反覆確認對話框中來自沈央的信息，終於掀起眼皮，正眼看向賀南朝。

  然後他發現賀南朝表情極其認真，根本沒在開玩笑。

  而賀南朝見大哥神色還算正常，沒有想要抽他的意思，便立即再接再厲：“大哥，我今天早上頓悟了。青大有很多家庭條件不好的同學，他們吃不飽飯，瘦骨嶙峋，連住的地方都沒有，卻依舊在努力學習，那我又有什麽理由浪費生命！我保證，我以後再也不會酗酒胡混了！”

  賀北觀：……

  賀北觀陷入良久的沉默，直到徐媽過來喊他們吃飯，才起身走向賀南朝，抬手覆上他的額頭。

  沒發燒啊。

  “大哥？”賀南朝回想了一下沈央的眼神，學著他那樣，露出茫然表情。

  賀北觀迅速收回手：“……沒事，你去洗個澡，別著涼。洗完澡再吃飯。明天我讓朱醫生過來給你體檢。”

  “好！”賀南朝一口答應。

  他突然發現這個可怕的大哥，好像也不算特別可怕。

  只要自己裝成洗心革面好弟弟的模樣，強行認錯，賀北觀就真的拿他沒辦法。

  還是那句話，只要他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

  賀南朝悄悄松口氣，轉身就上樓泡澡去了。這一天過得昏昏沉沉提心吊膽，他確實需要獨自放松一會兒。

  而與此同時，賀北觀神情嚴肅，再次按亮手機，點開一個聊天群。

  群名：相親相愛一家人[愛心符號]
  群成員中沒有賀南朝，因為這個臭小子前幾天和他吵架，直接把一家人聯系方式全都刪了。

  仿佛幾年前的青春叛逆期再臨，讓人頭疼。

  賀北觀冷著臉迅速打字。

  【老大：爸媽，我懷疑賀南朝瘋了。】

  【爸爸：財神大笑.jpg】

  【媽媽：老大，你是不是偷偷打他腦袋了呀？下次不許打弟弟了，聽見沒？】

  【老大：我說真的！】

  【爸爸：財神大笑.jpg】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