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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聘你》第一百二十八章 第一百二十八章
  第一百二十八章 第一百二十八章

  既是道別,所去的地方必然離奉明很遠,去的時間大概也會很久,可是賀家賀將軍已然領兵在外,大公子賀鴻雪亦是隨父離京,兩人已有三年未歸,而二公子賀劼雖尚在府中,但她聽說父皇已經又派了差事給他,不日他就要離京。

  賀家一門,父親和長子皆在外未歸,二兒子馬上也要離開,按理說總會留一個兒子在家的,可這回,怎麼賀泠也要離京?
  「你要去哪兒?」薑嬈問,不等賀泠答,又問一句,「是不是我父皇派你出去?」

  賀泠很快搖了一下頭:「不是陛下,是臣自己。晉國蠢蠢欲動,邊境恐要起戰事,臣出生將門,如何能置若罔聞。」

  薑嬈眼裡剛亮起來的警覺熄下去,沒說話,看了他一會兒。

  賀泠是個什麼樣的人她最清楚,他既然做了決定,即便是她也無法改變,更何況,若易地而處,她也會做和他一樣的選擇。

  「那……」她思忖了片刻,下意識想問他什麼時候能回來,但轉念一想,練兵非一日之功,而戰事將近,一旦打起來,以晉國前世的實力,上殷與之一戰,總要一兩年才能有個結果。

  她將原本要問的話咽了回去,轉而問他:「賀泠哥哥,你為什麼特意找我道別?」

  賀泠像是也沒想到她會忽然問這個,平瀾無波的眸子裡劃過一流疑惑。

  為什麼?他也問自己。

  「等等!」人出了亭子,還沒有止步的意思,薑嬈忙將人叫住,她追上去,站到賀泠身側,解釋道,「其實不是我不去找你,是因為之前我出宮太頻繁了,這一個月母后不準我出宮。」

  賀泠偏頭看她。

  她踮了踮腳,想湊到他耳邊說悄悄話,可是無奈她如今的個子太矮,就算踮著腳也夠不到他的肩。

  掌心下意識地攏了攏,賀泠一時怔然。

  道別即是不舍,他溫謙守禮,循規蹈矩,奉明是他的規,賀家是他的矩,從他出生開始,他就走在一條既定方向既定終點的軌跡上,就連七情六慾、喜怒哀樂,也彷彿被框在了一個什麼框架中,這個框架中沒有「不舍」,所以,他也不曾道別。

  他說話的語氣很是平靜,平靜到讓人一聽就知道是公事公辦,不摻雜任何私人感情。

  薑嬈探手伸到袖子裡,摸了摸拿出了個東西,沒等賀泠看清,她就一把塞進他手裡:「中秋的時候我想去找你的,但那天日子特殊,我也出不去,所以這個一直沒機會給你。現在……」她笑了笑,眉眼輕彎,「補給你啦,我給你的生辰禮。」

  「因為……」賀泠伸手,不緊不慢地給自己倒了一杯水,他眼簾低垂,鴉羽似的長睫擋住了眸子,叫人看不清他眼底是否也是一樣的從容,他端起水呷了一口,無甚情緒地說道,「因為不想公主之後白跑出宮去,故而特來告知一聲,臣不日離京,公主不必再去賀府。」

  他九歲時去過軍營,十一歲時跟著父兄上過戰場,每一次離開奉明,他都不曾和任何人道別。

  薑嬈看他出神的樣子,趁機湊得更近些,她牽住他的袖子,月光將她的眸子罩得霧蒙蒙的,她仰頭看著他說:「你離開了奉明,出門在外要照顧好自己,還有……」

  「……」

  晚間清風悠蕩,宮燈罩在燈罩裡巍然不動,樹梢卻被風卷過,搖亂了一地碎影,光影一晃,賀泠眼底映著的流光也跟著黯了黯。

  他的生辰和中秋是同一日,這在奉明不是秘密,但他沒想到,她不僅知道不僅記得,竟還給他備了份禮。

  那麼,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的情緒掙脫了框架,又是從什麼時候起,他偏離了既定的軌跡?

  賀泠想了一會兒,思緒追溯到了那支射偏的箭,追溯到了小公主在他面前嚎啕大哭,鼻涕眼淚混成一片。

  身側的小人兒落回了腳跟,鼻尖皺了皺,一臉不情不願的糾結,好像在思考是不是要就這樣說出來。

  他沒說話,薑嬈等了一會兒,忍不住道:「你怎麼不問問我為何這麼久沒去找你?」

  賀泠放下杯子,沉沉的目光慢慢掃過去,落在薑嬈臉上。

  賀泠眸光微動,片刻後說:「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去與不去,亦然。」他說完,忽然站起身,「這裡風涼,公主裙衫單薄,還是早些回眙興殿吧,臣告辭。」

  可薑嬈眨了眨眼,語氣有些無辜地說:「可是……我本來就已經很久沒去看你了。」

  他是個很守禮的人,今日卻不等她應聲,說完轉身就走。

  賀泠餘光瞥著她,不動聲色地彎下腰。

  面前的人剛剛還高出自己一大截,一晃神的工夫,忽然就矮了。

  薑嬈抿唇笑起來,重新踮起腳,這回她順利地湊到了他耳畔,下巴擱在他肩上,開口小小聲道:「還有……我等你回來。」

  耳畔話音剛落,牽著他袖袍的力道就倏而消失,身側的小姑娘踩著步子「嗒嗒」跑開,她朝著眙興殿去,走的是他身後另一條宮道。

  他重新直起身子,回頭看去。

  小公主踩過一盞一盞宮燈,華光異彩的裙擺翩翩,那背影纖薄,像是連一捧月光都承不住似的,卻又好像能承載他想守的國泰民安,承載一個地老天荒的盛世。

  *
  出宮的馬車上。

  賀泠攤開掌心,靜靜躺在他手裡的是一枚香囊,針腳不算精細,大約是某個小姑娘自己繡的。

  他打開香囊——是糖。
    刑恩坐在一邊,忍不住跟著看了兩眼,小聲道:「又是糖啊。」他湊近些,臉上添了一絲驚訝,「是夕菱糖。」

  賀泠沒理會他,重新將香囊系好。這夕菱糖是特意做的,如今天氣不熱,可以保存很久。

  刑恩看著他動作,忍不住問:「主子,您到底是喜甜還是不喜甜,上次那個郭家小姐送的甜點心您叫屬下扔了,怎麼這回公主給的糖您就收著了?」

  賀泠看著他一臉困惑的樣子,莫名覺得好笑,他勾了一下嘴角,神色是一貫的溫和,但同樣裹挾著一貫的疏離,笑意未達眼底。

  他撩開車簾,聲音融進寂靜的夜色:「小時候母親說糖吃多了壞牙,不準我吃,從那以後,我就不吃甜了。」

  刑恩臉上露出迷茫的神情,過了一會兒仍舊不解地問:「您說的是夫人不準,所以主子您自己,到底是喜歡還是不喜歡啊?」

  賀泠起初大概沒察覺自己的回答有什麼不妥,刑恩這麼一問,他竟愕然了一瞬。

  過了一會兒,他再次笑起來,這回的笑極是溫和,彷彿消冰融雪。他將腰間的香囊攥緊在手心,輕點了一下頭,幾不可聞地「嗯」了聲,他低笑著說:「喜歡吧。」

  *
  賀泠這一去,果然久久未歸。

  軍中事忙,薑嬈只能從別人口中聽到有關他的隻言片語,其它更多的,卻是了無音訊。

  一晃到了冬月。

  東宮傳來喜訊,太子妃嫂嫂有了身孕。

  雖是喜事,但太子妃嫂嫂害喜害得厲害,便也沒舉辦什麼喜宴,免得她應付往來勞累,只在東宮舉辦了一個小型的家宴,帝後帶著薑嬈到東宮一起用晚膳。

  薑嬈是午後跟著父皇母后到東宮的,到的時候太子妃嫂嫂正作嘔,母后親自上手遞水拍背,安撫了好一陣兒太子妃嫂嫂才緩下來。

  太子哥哥和父皇說話,母后和太子妃嫂嫂說話,她自個兒在旁邊待著,時不時摸摸嫂嫂的肚子,雖還沒有顯形,她卻覺得很有趣。

  前世這個孩子未能出生就死於滅國之禍,好在這一次,這個孩子總算能平平安安來到這世間。

  「阿嬈,你年紀也不小了,可有心上人了?」太子妃嫂嫂忽然開口。

  薑嬈一愣,直起身將屋子裡的人看了一圈。嫂嫂這是一句玩笑的話,半真半不真的,太子哥哥溫和笑著,沒什麼異樣,父皇和母后一閃而過的憂慮神色,她卻看得分明。

  「好端端的幹嘛說我,嫂嫂還是想想給這個小傢夥取個什麼名字吧。」

  太子妃「噗」一聲笑出聲:「這小傢夥還不知是男是女,這才多大,就起名字,你呀,倒是比我們還著急。」

  說起起名字,話一打岔,總算沒再說她的事,過了一會兒,她找了個借口,起身就溜出去了。

  薑嬈已然察覺父皇母后不願她和賀泠深交,她不知原由,心底有些悶悶的。

  下人將路上的雪掃乾淨了,但花園裡四下還是覆著一層白,一點多餘的顏色都沒有,看著十分蕭條。

  她從路邊捧了一捧雪,攢成一個球放到地上,一邊走一邊踢。

  走了一段,那雪球越來越小,它正往前滾著,忽然撞到了什麼,撞得四分五裂。

  薑嬈一抬頭,看到薑桓不知何時站在了她前頭。

  「哥哥……」

  「有心事?」他這麼問,眼神卻已經明明白白地在說他已經看出來她有心事了。

  哥哥素來疼她寵她,薑嬈不再隱瞞,把事情都說了。

  事情說完,她低下頭悶悶道:「父皇雖疼我,但他於家事上素來獨斷,他為什麼不喜歡賀泠呢?」

  「父皇其實很欣賞賀泠此人,你不必太在意父皇和母后,反倒是……」薑桓幽幽道,「聽你所說,那賀三郎好像也沒說對你有意。」

  「……」他還真沒說過。

  薑嬈忽然有點懊惱,又有點生氣,這可惡的賀泠,她說等他,他也沒「嗯」一聲表示回應,竟叫她這時候在哥哥面前居然心裡沒底。

  薑桓看她一眼:「等他回來,你早些問清楚才是,男女之事,總要兩情相悅才好,你可別學別國某些公主,做出什麼巧取豪奪之事。」

  薑嬈含糊應了一聲。

  只是,賀泠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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