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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聘你》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望著頭頂罩住整張床榻的紗幔,薑嬈有些迷茫。過了片刻,她才慢慢收回神思,開口喚了聲迎夏。

  「公主。」迎夏果然在屋子裡。她輕手輕腳地掀開紗幔,等薑嬈坐起身,遞了杯水過去。

  薑嬈的確有些口渴,接過來喝水。

  迎夏趁著這個時候同她解釋:「岑府今兒布置在荷園裡的那些花,花蕊裡全灑了藥粉,還有那些舞姬,水袖裡也藏了藥粉,跳舞的時候隨風一吹,人若吸進去,不消一個時辰就會渾身癱軟,不能動彈。公主就是因為嗅到了那些藥粉,這才身體發軟的。」

  薑嬈聽著迎夏的話,喝完了水,點點頭,將杯盞遞迴給她,又看了一眼屋子,問:「我們……這是在哪兒?」

  迎夏將杯子放回桌上:「還在岑府呢。這間屋子是岑府的客院,侯爺給公主安排了最乾淨舒適的一間。」

  薑嬈沒說話,四下看了看。

  迎夏以為她還在因為突然遇刺的事情心有餘悸,連忙安慰她:「公主,有侯爺在,您現在很安全,要不了一會兒,公主就能回侯府了。」

  上殷滅國那年,薑嬈見過慘烈百倍千倍的景象,要說怕,現在也只是怕自己會死,今日的事既已經過去,她又還好端端活著,便也不怎麼害怕了。

  她看了一眼搖曳的燭火,又看了看緊閉的屋門:「外頭情形如何了?」

  「方才還在岑老夫人的院子裡。」迎夏看薑嬈精神不好,又多說了兩句,「公主您一定想不到,岑府這回說是給岑老夫人辦六十的壽辰,可岑老夫人前兩日就病死了,今日宴上出現的那個老婦人,竟是下人假扮的。這岑家為了對付侯爺,竟遲遲未將人下葬。」

  抬眼,薑嬈看見齊曕坐在遠處的亭子裡,墨雲正朝他低聲稟報著什麼。

  小眠片刻帶來的身心鬆懈立時消失,薑嬈心底沒來由的悶窒起來。

  薑嬈淡淡看了迎夏一眼,審度著「這回」這兩個字。

  齊曕望著薑嬈一步一步朝他走過來,姿態優雅端莊。

  薑嬈深吸了口氣,任由混雜著血腥味的夜風灌滿了鼻腔,直到衝散胸口異樣的感覺,她才緩步朝齊曕走過去。

  看來齊曕雖在晉國權勢滔天,身邊卻也是危機四伏。

  空寂的園子裡,沒了白日宴會的喧囂,只剩下小公主輕緩而平穩的腳步聲。齊曕換了個舒服些的姿勢仰靠到椅背上,安靜地聽。

  薑嬈看了片刻。

  薑嬈下榻,出門去。

  她回想著,齊曕從利箭下救下她的時候,他的袖袍上似乎是多出了一個口子。

  迎夏擔憂地看了薑嬈一眼,卻驚訝地發現她蹙著的眉頭奇異地舒展開了。

  已經過了戌時,岑府到處點了燈,一片明光瓦亮。打眼望去,很容易就能看見地上大片的暗紅。

  「侯爺呢?」

  薑嬈心道難怪,難怪後院著了火,岑家大爺這個做兒子的卻一點也不擔心著急,還直接下令動手。

  他不知何時換了身衣裳,夜風中,金絲挑線回紋的赭色錦袍一絲不紊,在四下滿目的血汙腥穢中,唯有他蕭然塵外,不染塵埃。

  那頭,齊曕終於察覺到她的目光,他側頭說了句什麼,墨雲就退下了。齊曕朝她招招手。

  是血,很多血,到處都是。

  滿目的血紅緩和了薑嬈心底的悶窒,她這會兒才反應過來,那股悶窒,源於齊曕對她出乎意料的搭救,名為動容。

  「侯爺已經控制了局面,那些刺客還有岑府的人,都已經被……拿下了。」迎夏沒說出岑府已經滅門的事,隻道,「這回,是岑家大爺想對侯爺出手。」

  迎夏仔細觀察了會兒薑嬈的神色,想了想,還是提了一句:「奴婢方才聽赤風說,侯爺好像受傷了。」

  青碧的長裙逶迤拂過台階,沾上了些許尚未凝固的血漬,薑嬈毫無所覺,隻想著,該怎麼跟齊曕解釋自己出現在岑府的事情。

  「侯爺……」進了亭子,她步子慢了些,語調和她的腳步一樣拖拖拉拉,「侯爺,我來岑府,是因為接到了岑府的請帖,我也不知道岑府為何邀我,一時好奇,所以才來的。」

  她將嗓音壓得軟軟的,聲音又低又輕:「嬈嬈給侯爺添麻煩了……」

  齊曕偏過頭看她,沒說話。

  再怎麼磨蹭,人還是到了跟前,顧不得園子裡有多少雙眼睛,薑嬈站到齊曕身側,伸手牽住他的袖子:「迎夏說,侯爺受傷了。」

  齊曕瞥了一眼薑嬈攥著他袖袍的小手,終於端坐了身子,他拍拍膝頭示意。

  薑嬈領會,乖順地坐了上去。

  齊曕的手很自然地搭在了她腰側,另一隻手抬起,遞到她面前。

  薑嬈愣了一下。

  她本來以為齊曕會否認,或是漫不經心地說「一點小傷」,可他都沒有,而是坦然從容地將傷口遞給她看。

  薑嬈硬著頭皮,連忙接住齊曕的手,輕輕掀開他的袖袍。

  清臞白皙的手腕上方,有一道極短極細的口子,若不仔細看,幾乎看不到。

  這……也的確是受傷了。
    薑嬈坐在齊曕的腿上,他仍比她高出半個腦袋。齊曕垂目看著她,從蜷長濃密的睫羽,到小巧挺翹的鼻子,潤澤的櫻桃小唇撇著,好像有些欲言又止。

  華燈初上,燭光鋪在小公主玉雕似的臉頰上,鍍上了一層溫煦的融暖,連她精緻眉眼間時隱時現的清冷疏離,都漸漸柔和了許多。

  齊曕回過神。

  小公主的軟舌含住了他小臂上的傷口。

  齊曕怔了怔。

  過了片刻。

  「若箭上有毒,公主該怎麼辦呢?」他低低地笑,眼裡一片淡漠。

  薑嬈用舌尖勾了勾血液已經凝固的小口,故意讓他覺得癢,然後,她松唇,學著齊曕的語氣慢悠悠道:「若箭上有毒,侯爺該怎麼辦呢?」

  齊曕的神情有些輕蔑,語氣卻認真:「臣不怕死,公主也不怕麽。」

  「怕。」薑嬈老實答,她將袖袍弄好,鬆開齊曕的手,一偏頭,靠在了齊曕胸口。

  「可是,」她悶悶道,「我更怕欠別人的命。」

  園子裡只有風聲,齊曕沒說話。

  薑嬈仰頭,去探詢男人的反應,只見他低垂著眼簾,鴉羽般的長睫掩去了大半眸色,只剩下眼尾一點怔松,似乎想什麼想得出了神。

  「侯爺,岑府的人為什麼要殺你呀?」見齊曕果然沒有要追究她為何出現在岑府的意思,薑嬈嗓音甜軟地問。

  齊曕低頭,挑起薑嬈的一縷長發,送到鼻尖輕輕嗅了嗅。烏黑的髮絲間,彌著淡淡的月桂淺香,沁人心脾。

  荀瀚海死後,其妻子岑氏很快也上吊自盡了。岑府今夜的刺殺,正是打著為岑氏報仇的名義。但,安梁的世家,怎會為了一個已經出嫁多年、如今已死的女兒,賭上整個家族的命運?

  不過是,因利而來。

  至於岑家背後許下利益的人,他不用查都知道是誰。

  他撫著小公主烏黑的長發,不緊不慢道:「公主沒聽過麽,奸臣邪佞,人人得而誅之。」

  齊曕說這話時,薑嬈一直望著他的眼睛,那雙波光沉寂的桃花眼裡,神色並沒有什麼起伏。

  世上的奸臣,大多為權為利,可齊曕似乎不是為了這些。薑嬈試圖看進他眸子深處,卻是徒勞。

  齊曕吩咐迎夏送件披風過來,薑嬈小聲道:「我不冷。」

  齊曕沒理會她,修長的手指開始玩/弄她腰間長裙的系帶。

  過了會兒,迎夏尋了披風送過來,薑嬈以為她要進來亭子裡,卻看見她的步子在亭外驟然一頓,隨即,飛快低下頭去。

  薑嬈一愣,幾乎同時,她身前忽地鑽進一股涼風。忙低頭看,她這才發覺腰間系帶被齊曕解開了,外衣松亂散開。

  「侯爺!」薑嬈的臉一下子燒起來,連忙捂住胸口露出的青白色裡衣。

  「迎夏。」齊曕不耐煩地催了聲。

  迎夏低著頭快步過來,將披風遞給齊曕,又快步出去。

  齊曕將薑嬈的長裙脫了,隨意扔在了地上。

  縱使亭子四周的所有人都轉過了身去,無人敢偷看,薑嬈還是恥得滿臉通紅。但好在,齊曕很快為她罩上了披風。

  他抱著她,起身,挑長的腿踩過扔在地上的碧色裙襦,大步朝外走去。

  薑嬈將發燒的臉埋在齊曕的肩頭,只露出一雙氤了霧氣的眼睛,回望亭子裡,她看見地上她的裙子被踩得凌亂,又看見裙擺不知何時染了點血汙。

  她有些茫然,抬頭想看齊曕的臉色。

  還沒等她看清,齊曕一把按著她腦袋徹底埋進了他胸口。他聲音低啞:「流血漂鹵,恐汙了公主的眼。」

  薑嬈乖乖悶著腦袋,沒說話。

  不知為何,她好像從齊曕的語氣裡,聽出了他有一點不高興。

  難道,他到底還是因為她私自來了岑府而生氣了?薑嬈又覺得不太像。

  思來想去,她最後終於有了一點頭緒——齊曕好像只是單純的因為她弄髒了裙子而生氣。

  ——嘖,該生氣的不生氣,不值得生氣的小事反倒很在意。

  這人真奇怪,薑嬈想。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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