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扭轉的現實（七）
  （兩份「協議」。）
  機會永遠留給有準備的人。

  但當一個人發現了機會觸手可及時， 哪怕它是生長在懸崖峭壁上的一株花，想要采摘就會搖搖欲墜，甚至墮入深淵摔成肉泥，只要這機會是獨一無二的， 也會有無數不怕死的人前赴後繼， 伸出手觸碰它珍惜無比的稚嫩花瓣。

  足夠高的利益永遠可以讓人鋌而走險。

  多爾夫的大腦中不再思考任何可能的危機，他意識到這機會是如此珍惜， 以至於這輩子恐怕可能只有這麽一次。

  它關乎到多爾夫未來的人生走向究竟是鮮花著錦、烈火烹油；還是淒慘絕望、晦暗無光。

  面對其中一個幾率並不大， 甚至可以說微不足道的美好的可能性， 多爾夫依然無法控制自己的身軀一般，情不自禁地朝那女人踏出了前進的步伐。

  和他一樣想法的人並不在少數， 但大部分普通人並沒有他距離女人這樣近。

  從小到大都被利益浸潤的精英們缺乏一無所有之人孤注一擲的絕望與勇氣，雖然想到了可能， 但對他們而言這機會雖然難得，卻並非珍惜到足以讓他們鋌而走險。

  於是這一瞬間的遲疑和權衡，終於讓狂奔的多爾夫獲得了第一次最危險、也是最有價值的機會……

  他跪在了女人腳下。

  但是，她再次開口了。

  阿爾斯的嘴角帶著輕緩的笑容，黑色的卷發精美地垂下，俊美而蒼白的面容帶著一點愉快的興趣，低啞柔和的腔調中卻有一種冷血的殘酷。

  “我的力量並非是你可以獲得的。”「命運」對他說。

  稚嫩珍貴的花瓣在他伸出的手指間滑落， 他的身影不可避免地滑向漆黑的深淵， 如同曾經前赴後繼的失敗者一般， 即將摔成一灘可笑的肉泥。

  墜落的多爾夫抓住了稚嫩花兒下青翠欲滴的綠葉，在深淵中其他同伴們伸出怨毒的手要將他死死拖入其中時，他猛地掙脫開來，走向另一個可能。

  但多爾夫同時也凝視著她的面孔， 看清了她沒有絲毫殺意不快的清澈眼神，他意識到自己的賭博終於像命運的時鍾一樣，在最好的時刻走向了最該去的方向。

  “等我辦完了事，我再帶你去看看新環境。”女人微笑著說，纖細的手指梳理了一下棕褐色的長發，發間有輕柔的香氣襲來，“你可以叫我「黛」。”

  “我願意，我願意！”他大叫道，聲音顫唞，眼眶中的淚水幾乎落下。

  女人驚訝地偏頭俯視這個跪拜在自己腳尖旁， 看上去目光仿佛燃燒著熊熊烈焰的男人。

  多爾夫自覺地以學生自居並站在了黛身後的位置，他在站起來時腿腳發軟，險些一個趔趄跌倒在地撞破了鼻子，但最終他還是努力支撐起酸軟的膝蓋，讓汗濕的脊背在粘著裡衣的過程中自然晾乾。

  “請讓我擁有與您相似的力量吧， 我為此可以付出一切！”

  凝視他後背遺憾著不能撕裂他血肉，又去尋找其他破綻的鬣狗般的精英們收回了目光，今日來到奇妙收藏館的弗蘭斯王子阿爾斯閣下被他們簇擁著，若有所思地凝視黛窈窕高挑的背影。

  “我花了很大功夫才終於爭取到了這政策的履行……誰敢壞了我的好事，我就要誰付出「代價」。”

  他身邊的秘書在等待收藏館門開的過程中，對王子輕柔地耳語：“我們是否要采取行動？”

  “不過……你的勇氣讓我為之讚歎，你或許可以目睹那扇真正的奧妙之門。雖然無法與我獲得一樣，但也許你願意去學其他東西，多一個教導的老師？”

  「命運」在無情地拒絕他之後，又重新給予了他嶄新的希望。

  “不要擅自做主，這次我們的目標並非這位美麗的女士，而是與收藏館的主人簽訂合約。我們代表的是弗蘭斯，是「自由者火炬」，不僅僅是王子。”

  但結果究竟如何，他還需要等待女人對他命運宣判的答覆。

  他轉動眼球，灰藍色的眼毫無感情地瞥了一眼多嘴的秘書。

  觀察著他的精英們宛如鬣狗覷見了血肉一般，竊笑又飽含殺意的目光釘在他彎曲的脊背上，只等待女人因無趣而離開的下一刻，就將多爾夫撕成碎片。

  這一刻， 多爾夫的心仿佛墜入了冰窟又被攪得粉碎，他面孔上刹那間失去了血色，慘白得仿佛死人。

  秘書臉頰肌肉抽[dòng]了一下，無聲地垂下頭。

  長長走廊盡頭高聳的門扉終於轟然洞開，銜尾蛇雕像仿佛蠕動著彩色的鱗片發出細小的嘶聲，目光掃過時卻又一如既往冰冷寂然。

  人們朝這扇門走過去，跨入其中，仿佛跨入一個虛無的夢，置身於超凡的世界。

  他們參觀展品，心思卻不在上面，而是用眼角余光尋找隱匿在黑暗中的神秘超凡者，如同隔著一層山海般溝壑的路卻望著盡頭的愚者。

  阿爾斯沒有率先開口，他注視著前方身材高挑的超凡者女性，後者不負眾望地將目光投向一處，開口道：“請替我向館主問好，小姐。”

  那原本空無一物的地方像斷幀了一般，突兀顯現出一位帶著黑色寬簷帽，身穿黑色長裙的身影，帽簷垂下細格黑紗網遮住面孔，長裙的下擺溼潤如沾染血跡。

  黑裙女子出現的一刹那，每個知道內情的弗蘭斯人心裡都猛地一沉，她周身壓抑的氛圍和詭秘陰暗的氣質讓他們一眼就認出了她是誰——

  ——「絕望女士」。

  這位高高在上、瘋狂蠻橫的冷漠可怕女士，用纖細蒼白如死人的手提起了裙擺，露出一雙穿著尖頭高跟鞋的腳，微微屈膝，朝問話者致意。

  「絕望女士」對這名為黛的女人竟然這樣客氣？
  ——不可思議。
    阿爾斯的嘴角情不自禁地抽搐了幾下，女人的地位似乎比他猜測得更高。

  他的手指下意識整理了一下衣領，趕在「絕望女士」消失之前跨出一步，高聲道：“請稍等，女士，我是弗蘭斯的負責人，我申請與館主對話，達成一項雙方都有利的條約。”

  黑裙帽紗的女人無聲地消失，身形如同被粗暴擦去墨漬的白紙，給人一種難受的突兀感，異常別扭。

  阿爾斯的目光朝秘書身上斜了一眼。

  秘書隨身攜帶著精密的探測儀器，雖然儀器在進入奇妙收藏館之後就失去了信號，但依然可以對一些事物進行檢測。

  可秘書卻無奈地微微搖頭，表示他壓根沒有檢測到「絕望女士」的存在。

  呼……該死的「超凡」，完全無視科學。

  阿爾斯平複了一下心情，很快，他跟隨「絕望女士」與黛，跨入面前水波般蕩漾著的大門，在他步入大門的一瞬間，門便如泡沫般消逝無蹤。

  眼中的景色如同油畫般融化，腳下仿佛踩到了什麽蠕動的巨大蠕蟲一般，地面輕微地扭曲了一瞬，這感覺仿若幻覺，但又如此清晰地在阿爾斯的腦海中留下了一絲陰霾。

  他抬起眼，望見了一個端坐於重疊帳幔遮掩的辦公桌之後，雙手交叉、西裝革履的英俊青年。

  “歡迎兩位光臨「奇妙收藏館」，我是館長。”

  青年抬起漆黑深邃的眼，露出毫無瑕疵、如同人偶般標準而無意義的微笑。

  “你們可以稱呼我為……「D」。”

  阿爾斯朝旁邊掃了一眼，他身邊的人都沒有與他一道前來，此刻的地面上隻站著他和黛兩個人。

  他微笑著向黛做了個女士優先的動作，以表紳士態度。

  “D先生，我是霍格沃茨的校長，目前的巫師協會會長，黛。我此次前來只有一個問題……為什麽撕毀「協議」，突然出現在藍星上？”

  阿爾斯的心猛地一跳，悄咪咪豎起了耳朵。

  “「協議」沒有被撕毀，在祂的注視下，無人能違背承諾。它只是結束了，你不覺得嗎？”

  D的話語沒有半點波動。

  “我只是在「靈能潮汐」漲潮的時候回到了我該來的地方，就像被潮水衝刷到海岸邊的魚兒，這是我無法拒絕，也不能抵抗的。潮汐的到來已經無法阻擋，那為什麽不乾脆一點呢？”

  黛歎了口氣：“可你太過高調，哪怕潮汐已經上漲，地面上大部分地區仍然是乾涸的，為什麽不再耐心地等待一會兒呢？”

  “「愛」呼喚著我，哪怕我遲了一秒都是對它的不敬。這份「愛意」如此令我感動，我無法拒絕。”

  “好吧，我明白了。”黛略顯無奈地說，“「協議」結束，我的確無法再聲稱你們的出現是錯誤的，但是，別太過頭了，至少別出現在其他地方了。”

  “不會的，我已經規劃好了我的底盤。”D的笑容始終不變，“其他的地方自然會有其他存在爭奪，那與我無關。嗯……要喝杯咖啡嗎？”

  黑發黑眼的男人從桌邊拿起了一隻陶瓷茶杯。

  杯把手是一隻蛇，觸及男人修長潔淨如玉石的手掌時純黑的蛇身緩緩攀上他的手背，尾巴盤在小指上作為固定，蛇頭正對準了阿爾斯的方向，吐出一對尖利又細小的毒牙。

  阿爾斯仿佛被針扎了一下，故作若無其事地收回凝視D的目光。

  “你還是這樣喜歡學習人類的禮儀，不用了，謝謝，我還要回去忙活坩堝裡的魔藥，就不在你這裡浪費時間了。”黛纖細的手搖擺了一下，“既然說開了，以後的事情就不歸我管了。”

  “慢走。「雨中女郎」，代我送送朋友。”

  黑紗長裙的女人無聲滑到黛身旁，兩位女性一齊跨入了右側帳幔後不知何時出現的門扉之中。

  「絕望女士」原來在這裡是「雨中女郎」……果然，她是那副詛咒的畫所誕生出的存在嗎？阿爾斯悄然瞥了一眼兩位女士。

  他這次獲悉了太多秘聞，而從他們的態度來看，黛與D始終都姿態輕緩，並不局促緊張，也不咄咄逼人，黛更像是直截了當地詢問D的態度，而D的回應也異常坦誠，話語中幾乎沒有任何陷阱或暗喻……又或者其實有，但阿爾斯沒有聽出來。

  他們或許很久之前就認識，只是久別重逢？
  原來超凡者們並非全部是D這樣肆無忌憚又瘋狂怪異的存在，也有黛那樣彬彬有禮，似乎很好說話的類型……

  這個所謂的黛，自稱是巫師協會的領袖，她是女巫嗎？霍格沃茨又是什麽？
  為什麽D喜歡「愛」？所謂的「愛」指的究竟是什麽東西？如果他能掌控D所喜歡的「愛」，是否就意味著可以桎梏或操.控D？

  「靈能潮汐」，聽上去像是某種會隨著時間推移而變化的東西……為什麽「漲潮」了就會出現超凡存在？難道之前的時間裡是「退潮」，所以才無法察覺超凡？

  只是這短暫的對話，就足以讓他聯想出許多許多。

  此刻，D的目光已經投向了阿爾斯，他知道現在是他該開口的時候了。這位來自弗蘭斯的王儲深吸一口氣，收斂思緒，露出無可挑剔的微笑。

  “我將向您傳達……弗蘭斯想要同閣下達成的「協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