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愛撿東西的貓貓（21）

  （報告手腳。）
  “咳咳！咳咳咳……！”

  黑澤虎川痛苦地趴在地上， 拚命咳嗽著。

  他的咽喉處有一道深深的淤青傷痕，仿佛被一雙手掐住了脖頸——事實也的確如此，黑澤虎川目睹了藏在家中的惡鬼，在他被掐死的前一刻， 惡鬼被一隻白皙纖細的手抓住了。

  那隻手屬於一個面孔模糊的少女， 在她的身後，還站著三名大約是她同伴的人。黑澤虎川壓根不知道他們是什麽時候來到自己面前的， 隻記得那隻惡鬼被抓住了， 它淒厲地尖叫著， 而後與那四人一道消失在自己眼前。

  就像被消滅掉了一樣。

  瀕臨死亡的恐懼依然殘留在腦海中，讓他的身體止不住地抽搐。黑澤虎川強忍著乾嘔與胃部翻騰的痛苦， 跌跌撞撞地從地上爬起來，連打空了彈夾的槍也懶得撿， 直奔自己家裡的書房。

  書房中的電腦在輸入一長串密碼之後打開了，裡面保存著他屋子內各個角落的監控攝像頭。安裝監控在櫻島是犯罪，但自己在家裡安裝就沒問題了。生性謹慎的黑澤虎川又有著較為敏[gǎn]的職業， 自然不會放過在家裡放置監控。

  他喘熄著打開了今天客廳的監控查看， 無論怎麽查看也發現不了除了自己之外的其他人存在， 屏幕中的自己可笑地忽然起身，對著空氣拔槍呵斥，接著又整個人跌倒在地，扭動掙扎著朝天開槍……

  黑澤虎川摸了摸自己的脖頸， 上頭青紫色的掌印依然殘留著，讓他渾身顫栗。但即使如此他也沒有露出恐懼的神色，只是在定定地看了十多遍視頻之後又轉回去將整個客廳檢查了一遍。

  只有他們才會敲門前把貓眼堵住，想必是因為自己之前開槍的聲音驚動了鄰居而報警了吧。既然是人，黑澤虎川也就不再多想，呼出一口氣，平穩地緩緩打開了大門，而後對著兩個黑洞洞的槍口緩慢地蹲下`身，雙手放在腦後。

  警察局內，黑澤虎川坐在審訊室中。

  “那麽您就應該知道，我脖子上的抓痕……”

  黑澤虎川整個人簡直要跳起來， 冷汗霎那間滲透了後背， 但在他通過貓眼意識到自己看不清外面的景色時，他便立刻冷靜了下來並明白了來者何人。

  黑澤虎川溫順地跟著警員離開了那個驚心動魄的自己的家。

  “……”副局長沉默了幾秒。

  “我可以解釋，”黑澤虎川道，“你們看過我房間的監控了嗎？”

  “我脖子上的指印不是我自己的，大小對不上。以及我之前並沒有被掐過，這點上班時間的所有人都能作證。我想更仔細的檢查我的房間，或許能發現什麽蛛絲馬跡。”黑澤虎川即使被暴躁的話語包圍著也沒有露出煩躁的表情，“這些問題集合起來已經足夠清楚了吧，副局長？”

  ——是自己的同僚。

  他查的不太細致， 但沒過多久門口便傳來了敲門聲。

  在幾個小時前他還是審訊他人的人，現在則成了被審訊的人，面前坐著自己的頂頭上司。副局長是個中年禿頂的大叔，年紀和黑澤虎川差不多大卻比他看著顯老，他正對黑澤咆哮著噴吐唾沫：

  兩個警員沒有吭聲，他們給他搜了身並取走了□□，在現場拍照，以及拿走了他的證件。最後他們給他戴上手銬。

  “我是黑澤虎川，花田町三組警員，證件放在沙發上的背包裡，我的警號是……”黑澤虎川語氣平穩，將自己的身份快速而清晰的吐出。

  “廢話！我們自然看過了，這也是我懷疑你是否出現幻覺或者精神不正常的原因！”副局長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對這個有能力又太執拗的手下愛恨交織。

  “你說過了，混蛋，你說過了！看見了女鬼！有四個人把女鬼帶走了，你才活了下來，但是黑澤，你要知道，這不是過家家！”

  “黑澤！你小子瘋了是嗎？在家裡開槍打燈泡？！你知道這是多大的失誤嗎？還把子彈都打空了？你是跟外星人玩過家家？現在我需要一個合理的解釋，讓我不會把你這混球踢出警局！”

  他真的很想反駁對方，但看過監控的人都不能說出「這是虛假的托詞」這種話，作為警察的他非常清楚在視頻中黑澤虎川的掙扎和扭動都是真的，他仿佛的確在和什麽無法看見又不能傷害的東西搏鬥。

  ——但這種事情無論如何都無法作為「事實」擺在桌子上，太荒謬了！
  “黑澤，你再好好斟酌吧，給你三天時間把報告寫了，給上頭的人一個合情合理的解釋。最好的結果是強行休假一個月，或者去心理醫生那裡開張診療單。”

  副局長揉著日漸後退的發際線離開了房間，黑澤虎川盯著自己被手銬銬住的手若有所思。他的腦子裡依然想著白天那個看似囂張的女孩的模樣。
    中島春奈……中島春奈……

  黑澤虎川在嘴裡喃喃了兩遍，神色變得複雜而凝重。

  難道說這個世界上存在著電影裡一樣的怪物嗎？有怪物，有惡鬼，也有獵殺鬼怪的人——想到這裡他神色有點古怪。哪怕是憑借著腦海中稀薄的印象，黑澤虎川也能一眼看出那些面孔模糊的獵鬼人除了最後的成年男人，都是年紀不大的小鬼，這讓他非常懷疑，難不成未成年拯救世界這種事情是真實存在的？

  政府知不知道呢？還是說政府其實早就有了相應的應對措施，只不過隱秘不發罷了？但假若政府不知道呢？他作為警察到底該不該上報？
  在思忖良久之後，黑澤虎川下定了決心，他要上報。

  如果政府對此不清楚，那麽黑澤虎川的上報肯定會被當成笑話吧。然而如果政府真的知道這一點，他的信息就會成為一個投誠的向標，成為一個機會，一個讓自己可能接觸到「那個世界」的機會。

  想到這裡他不禁伸手撫摸了一下自己的脖頸，疼痛陰冷的感覺殘留著，惡鬼的面孔仿佛依然清晰可見。無能為力的感覺讓人憎恨，黑澤虎川無法接受這樣等待被救援，等待被殺死的自己，他無論如何都要進入那個世界！

  下定決心之後，嶄新的疑惑冒了出來。

  他為什麽會忽然看見了那些惡鬼？先前他分明壓根沒有察覺，而且從惡鬼的話語可以聽出，它一直都在那邊，那東西竟然還叫他「虎川」……這麽親昵的稱呼！這個稱呼分明只有——

  黑澤虎川的瞳孔驟然緊縮。

  分明只有——已經死去了的妻子才會這樣叫他。

  怎麽會，怎麽可能，這不可能……

  黑澤虎川抓住了自己的頭髮，他呼吸急促，手心發顫。在從惡鬼手下死裡逃生之後都沒有表現出多麽驚恐的男人，現在卻像是被戳中了死穴一樣顫栗著。

  ——怎麽可能會是他因為癌症死去的妻子，怎麽可能？

  一幕幕景色從腦海中閃過。惡鬼毫無毛發的頭顱，瘦脫了形的外表，白色的如同醫療服一般的衣服，親昵的稱呼，蹲在牆角努力擦拭汙漬的動作……

  “……啊啊、嗚啊啊。”

  黑澤虎川的手指陷入了自己的短發中。他咬緊牙關，痛苦如海潮般淹沒了他。在回憶中，死前抓著他雙手的妻子因為化療而瘦脫了形，頭髮也徹底掉光。她纖細的手腕上布滿了針頭和青紫得到痕跡，眼神卻很溫柔。

  妻子溫柔的、虛弱的對他說：“我會一直在身邊陪著你的哦，虎川。”

  “不要、不要是這樣，不要不要不要……”

  黑澤虎川哽咽了。

  為什麽會是妻子，為什麽會是她？為什麽她會變成惡鬼？
  沒錯，妻子一直陪伴在他身邊了，作為惡鬼一直陪著他。假如他沒有看見妻子的身影，會不會她便永遠能安然地伴在自己身邊？
  妻子想殺死他。但她又毫無疑問的深愛著自己。

  到底是為什麽，到底為什麽他會忽然「看得見」了？他不應當看見的！原先他一直都是普通人，什麽都察覺不到，究竟是為什麽自己能「看見」了？

  ——中島春奈。

  在和這個女人接觸過之後，他便能「看見」了。

  是她！是她對自己做了手腳！她的目的到底是什麽？這麽一來那件失蹤案恐怕壓根就是和靈異事件有關，該死，該死，為什麽會是這樣——

  黑澤虎川無力地放下了手，長長地出了口氣。

  他低頭拿出了寫報告的紙張，抿著嘴唇，眼睛發紅地開始下筆寫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