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愛撿東西的貓貓（2）

  （千葉隼人與山岸宮子交換了名字。）
  朦朧雨幕中， 山岸一家三口乘坐著小汽車，前往祖母家做客。

  雨刷反覆刮去拍打在前車窗上模糊的水簾，外頭的景色依然顯得冰冷、灰暗而模糊。年輕的父親山岸雅人正坐在駕駛座上掌握方向盤，他開車開得很穩， 非常注意前後的車距， 目光專注而認真。母親與女兒坐在後方的駕駛座上，好好的系著安全帶。

  溫柔的母親山岸梨花聽到了女兒的喊叫， 笑著道：“今天不能帶宮子下車去看小貓咪了， 和它告別吧， 做個乖孩子哦。”

  “哦。”山岸宮子哼哼了一聲，扭了扭身子， 將坐在纖細又肉乎乎的腿下的衣服下擺拽出來，扯著上面精致的花紋， “宮子知道了，宮子乖乖的。”

  女孩正要將臉蛋貼在車窗上，向外面驚鴻一瞥的貓咪告別， 蹲在街邊的黑貓宛若幻影， 倏忽出現在了女孩懷中——它的出現是如此突然， 以至於山岸宮子隻感到懷中一沉，低下頭時，皮毛濕冷的黑貓就睜著冰冷的藍眼睛看向她了。

  “哇——小貓咪！親親！”女孩欣喜不已，笑逐顏開。

  太過年幼的她全然無法理解， 為什麽剛剛空空如也的懷中突然多出了貓咪，但兒童對溫順動物天然的喜悅讓她撅著小嘴，慢悠悠的把臉湊過去， 吧唧了一口完全沒打算躲閃開這個親吻的貓咪那濕漉漉的鼻尖。

  “……咦？宮子？這是怎麽回事？”

  母親意識到了不對勁， 她有些茫然的看了看窗外朦朧的細雨， 又看了看女兒懷裡不知何時盤成一團的黑貓。短暫的驚愕之後，冷汗瞬間布滿了脊背。她眼神震顫，張嘴想要喊叫，想要令女兒將貓丟開，雙眼卻恰好與黑貓對上了視線。

  “——啊！這是什麽？！”

  布偶打在臉上並不痛，但卻讓山岸雅人下意識揚起了臉，略微縮了一下脖子。

  好可怕！這隻貓的眼神…簡直像人一樣？！如果現在說出來，一定會、會遭到報應——！不能說，一個字也不可以吐出來……

  與此同時，黑貓忽然動動胡須，「喵~」了一聲，前爪一揮，女孩原本懷中的兔子玩偶被一肉墊抽飛。玩偶甩著長長的布耳朵猛地拍在了山岸雅人的臉上！

  山岸梨花的胸腔中迸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叫，布滿碎片的玩偶從年輕父親的臉上跌落下來，露出山岸雅人慘白的臉。

  “怎麽了？”山岸雅人聽見了妻子梨花的聲音，出於關心，他下意識靠邊並停下了車，才轉過腦袋去，看向後座的兩人。

  冰冷的湛藍色眼瞳猶如剔透的冰川，它之下隱藏著殘酷的暗流。山岸梨花心中不由自主浮現出一絲驚恐，緊跟著便如同被掐住了脖子一般無法發聲了。

  胃部翻湧，如同即將嘔吐一般，誠實的反饋著她內心深處難以遏製，如同吞下了冰塊的恐懼感。但奇異的是，她並未察覺到黑貓對女兒的惡意，反倒更像是將她視為了幼崽一般，誕生出要保護的意識。

  幾乎是在同一時間，一聲刺耳的破裂聲音撕扯耳膜，無數細微的玻璃碎片撲打在他的肩膀與脖頸上，卻被玩偶恰好擋了那麽一下，扎入了厚實的棉花之中。

  山岸梨花僵硬地轉動脖子，用盡全力移開了視線。

  在視野被阻礙的那一瞬間，屬於生物本能退化了的屬於人類的危險感官一瞬間炸裂開來，讓他的心臟瘋狂撞擊肋骨，腎上激素飆升，體溫驟然提高，臉頰也因為鮮血上湧而漲得通紅。他視野恢復，定睛一看，剛才自己臉頰所在的位置已經多了一根尖銳而纖細的……鋼筋。

  鋼筋在方才那極快的一瞬間，刺穿了模糊的前窗玻璃，刺向了他的太陽穴。

  如果剛才，他沒有被玩偶撲了一下……山岸雅人的內心一陣皺縮似的後怕，險死還生的慶幸冰冷的撲在額前，讓他後心已被汗水浸透。
    窗外的哭喊聲逐漸響亮，壓過了淅淅瀝瀝的雨聲，血腥味夾雜著呼嘯的寒風與雨滴，從破損的窗前撲進車裡。前面的車輛在熊熊燃燒，火焰的紅光靜靜匍匐在迷蒙的雨幕下。鮮紅色從各個地方流出，車輛刺耳的刹車聲音鑽進大腦。

  眼前的這一切，宛若一場絕望的、地獄的謳歌。

  山岸梨花拚命捂著嘴，淚水從眼中滑落。女兒山岸宮子茫然的看著爸爸媽媽，剛才那一下聲音刺耳又可怕，加上神色驚恐的父母，寒冷的風雨……糟糕的氛圍令小女孩一癟嘴，淚水湧上眼角，就要嚎啕大哭——

  一聲貓叫引開了她的注意力。

  “喵～喵嗚～”黑貓在方才的刺耳聲音之中絲毫不慌，它依然姿勢不變的優雅蹲坐在女孩臂彎中。看見淚眼汪汪的宮子，黑貓尖細又漂亮的臉上人性化的顯露出一絲鄙夷，卻抬起臉，伸出粉紅色舌尖，輕柔地舔舐了幾下女孩的臉蛋。

  貓舌帶有淺淺的倒刺，舔在臉上並不很溫柔，山岸宮子惶然的內心卻倏忽放松下來。敏[gǎn]的孩子伸手小心翼翼的抱緊了黑貓，對媽媽山岸梨花道：“小貓咪會保護我們的！爸爸，媽媽，不要怕！”

  驚魂未定的兩個大人這時才看向黑貓，這隻突兀出現的黑貓讓他們停下了車，拍出的玩偶保護了山岸雅人不受傷害，無論是它突兀的出現還是奇怪的舉動，都仿佛有著自己的目的一般——而事實也證明了這一猜測。

  ——黑貓在救助他們的性命！

  這、這隻貓，難道是、是傳說中的「貓仙大人」嗎……？山岸梨花感到自己的血液一陣發熱。她從小住在鄉下老家，偏僻地方的老人都有種奇妙的迷信，各式各樣「不可以做」的事情，以及哄睡覺時常常會提起的「狐仙」、「貓仙」、「竹姬公主」……等等傳說逸聞。

  因而，迷信的種子便在山岸梨花的心中生根發芽了。

  此時此刻，目睹了切實的、不可置信的一幕，山岸梨花的內心在充滿了震撼感的同時，篤信的戰栗也隨之攀延上她的脊背，她忽而意識到自己可以被「貓仙人」承認的女兒，該有多麽罕見。

  “老公……”山岸梨花嘴唇發白，輕微哆嗦著看向山岸雅人。

  興奮與恐懼、受寵若驚與戰戰兢兢，一齊糾結住了她的心，讓山岸梨花手腳發涼，臉頰灼熱，眼神明亮而閃爍，聲音則如受涼了一般顫唞。

  山岸雅人驚魂未定，但他渾噩的、剛剛從死亡中脫離的大腦卻清晰的明白著一件事：這隻黑貓救了他和他的妻子、女兒，讓他們免除像前面那輛車一樣的淒慘情景，但素來追求理性與科學的山岸雅人縱然想破了腦子，也無法心安理得的勸慰自己這隻貓所做的一切不過是一場意外。

  毫無疑問，這隻貓並非尋常的貓，它到底是什麽？
  看中了女兒宮子，難道有什麽陰謀？
  山岸雅人呆呆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思緒飛速閃回。風雨已經打濕了他的身體，沒有散落在臉上的細碎的玻璃渣堆積在他衣服的褶皺中，在暗淡的陰雲下被水浸透，微微的閃著光。

  宮子因為寒冷而抱緊了黑貓，這隻優雅的精靈將肉墊輕輕放在了女孩兒的肩膀上，剔透的藍眼睛毫無波動，如同一個嚴肅卻溫柔的教師的鼓勵。

  身後傳來了警笛的刺耳聲音，警車姍姍來遲，呼嘯而過，負責處理火災的消防車也緩緩抵達，山岸一家人狼狽不堪的從車內下來，父母被警察叫走詢問，小女孩被警察裹上了一條毯子，哆哆嗦嗦的抱著黑貓，蜷縮在避雨的車蓋下。

  在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到的濕而冷的角落，宮子自己的臉緊緊貼著黑貓的臉。

  “你叫什麽名字啊，小貓咪？”她用稚嫩的聲音問。黑貓輕輕喵了一聲，女孩便恍然的聽懂了一般，“是叫「千葉隼人」呀……以後我們一起生活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