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九章 敗者食塵【8】

  （母親之死。）
  亞倫沒有為難其他人的意思。

  吃好喝好， 修養身體，逐漸恢復健康之後，他再次毫不猶豫地逆轉了時間。

  時間倒流，人與物都恢復成數月前的模樣， 亞倫身邊的景色飛速後退， 他閉上眼，靜等數秒， 直到大腦中輕微的暈眩逐漸消失， 才緩緩睜眼。

  他正站在初來乍到的室內， 與其他人一起傾聽領袖的講話。

  亞倫神色帶著幾分怔然，他緩緩舉手， 打斷了講話。

  【……我們稱之為「弑神」任務……亞倫.史密斯先生，你怎麽了？】

  “這已經是我第二次回來了。”亞倫輕聲道。

  輕柔話語像一道驚雷驟然劈下， 在場所有人都不禁露出了錯愕表情。

  領袖在短暫錯愕之後乾澀問道：【您帶來了什麽消息嗎？】

  哪怕是巨大的魚，對於貓而言，也不過只是一條魚。

  如果繼續失敗， 那麽這樣的人類， 也就沒有任何值得繼續拯救的價值……

  片刻之後， 領袖帶著一大堆信息量極大的未來消息，暈頭轉向的離開了。

  “有，而且不少。請人來開會吧，我會把自己知道的， 一五一十告訴你們。”亞倫放下手， 找了個地方坐下。

  亞倫出神地凝視著窗外， 輕輕抹去鼻端緩慢流下的鮮紅，露出一抹微笑。

  在纖細而尖銳的叫聲中，時空宛若被無形的冰霜覆蓋，一寸寸凝固靜止，霜凍的雪色覆蓋上逆軌之母龐大如航空母艦的鰭，從尖端開始一點點凝結。

  黑貓千葉隼人，靈巧地從少女懷中立起，對著空中龐大無比的鯨魚，露出了異常感興趣的神色。

  按部就班的推動印蒂爾陷入絕望深淵，不著痕跡地散播逆軌之母的褻瀆知識，模因汙染傳遍整個國家，最終成為根植不絕的毒。

  “喵——”

  貓對魚感興趣，理所應當。

  巨大的鯨魚凝固於碧空之上。

  這一回，懶洋洋窩在山岸宮子懷中的黑色貓咪睜開了眼。

  黑貓舉起爪子洗了洗臉，疲憊地合上眼瞼，重新蜷曲在山岸宮子溫暖的懷抱之中，不多時，身體有節奏地起伏，已經沉沉睡去。

  最後一次機會用掉，人類的第三次改寫命運的時刻到來了。

  翠綠色宛如寶石的眼瞳，閃爍著人性化的愉悅之色，鼻尖輕輕抽[dòng]，帶著纖長的胡須也一起微顫。

  劉平安舉起了劍。

  世界哪怕為此毀滅， 也無所謂。

  山岸宮子與劉平安登上直升機，緘默地等待逆軌之母現出原身的0.1秒。

  *
  事實證明，人類還沒有愚蠢無能到三次機會都把握不住。

  這一回，有了足夠的砝碼，人類還會輸給神嗎？

  在這凝固的時空之中，他是唯一能夠行動的存在。

  劍靈栩栩如生的人體漸趨模糊，細節變得混沌不清，宛若一團被孩童隨意揉捏的橡皮泥，呈現出異常的姿態，宛若流水般逐漸融合於長劍之上。

  劍靈回到了它棲息的劍刃之中。

  人劍合一！

  長劍無風而鳴，宛若一條沉睡的巨龍終於睜開了雙眼，清越的鳴叫穿破雲層與大海，層層回蕩之中，令周遭一整片天際的浮雲都被震散化開。

  劍光滌蕩，轉瞬即逝。

  那一瞬間的明亮燦爛，令澄空之中放射光輝的太陽都變得黯淡。

  凝固的時空恢復流動。

  一秒，兩秒，三秒。

  短暫的寂靜之後，一條纖細到幾乎不可察覺的黑色線條出現在逆軌之母的身軀之上，黑線突兀擴大，朝兩側裂開，絢爛如星光的鮮血潑灑如瀑！
  劉平安誅殺了邪神！
  沒入逆軌之母體內的長劍沒能回來，也沒能如往常一般，幻化出劉平安的人形。

  仿佛從未存在過一般，平安劍連同劍靈，一道緘默於逆軌之母的體內。

  唯有一顆異常明亮的星子，帶著比陽光更燦爛幾分的劍光，繚繞浸沒於邪神寬闊而溫暖的懷抱，仿佛回到母親的體內。

  邪神得到了劉平安。
    【唉……】

  逆軌之母並未發出哀鳴。

  祂只是凝視著大地，凝視著祂所愛著的孩子們，發出了輕柔的歎息。

  有哪個母親，不為孩子想要殺死自己而歎息呢？

  但是沒關系。

  祂是如此深愛著孩子們。

  【不必為我哭泣，我只是沉睡，亟待下一次的新生。】

  逆軌之母將話語伴隨著風傳遞到了所有信徒的耳中。

  毫無悲傷，只有慈悲的溫柔。

  意識到逆軌之母被傷害而絕望嚎哭的信徒們抹去淚水，重新建立起希望的火苗，眼中的光堅毅而充滿喜悅。

  ——母親沒有死。

  ——母親不會死。

  ——母親需要我！

  ——在那之前，等待，並心懷希望吧。

  信徒們不再哭泣，也不再絕望地想要自殺，他們一瞬間收回了痛苦，宛若機器般將一切憎恨深深壓在心底。

  他們低聲耳語，和其他兄弟姐妹商量對策。

  不能再繼續光明正大的出現，但可以暗中積蓄力量，不斷增加潛在信徒。

  那些還沒有暴露自己信仰逆軌之母的信徒，保持原狀，伺機幫助其他信徒渡過難關。

  尤其是爬上了政壇的信徒，他們的力量絕不弱小，一旦擰成一股繩，便可以輕易救助其他暴露的信徒。

  他們還有希望！

  只要他們還活著，只要還有人記得逆軌之母，母親就不會死……

  母親終有一日會歸來！

  “為了母親，各位，苟活下去吧。我們要比所有敵人都活得更久，比起痛快的死去，堅強的活下去更困難。但是，終有一日，我們會再次聚集，見到我們的母親。為了那一天，為了世界的終末——活下去！”

  信徒們彼此親吻、流淚、擁抱、告別。

  他們有的人是世界最底層的渣滓，有的人曾經失去過一切，有的人連活著都是奢望，有的人富有而慷慨，有的人生活美滿卻心存信仰，有的人垂垂老矣，有的人十二三歲如同朝陽……

  唯獨相似的，只有他們對母親堅定而真摯的愛。

  信徒們毅然決然地化整為零，消失在大地上，消失在陽光所能照耀到的地方。

  當負責剿滅信徒的部隊帶著槍炮抵達他們的駐地時，留給這些人的只有殘垣斷壁。

  每一個重要情報都被燒掉或銷毀，所有信徒都消失得乾乾淨淨，在現場甚至找不到多余的毛發或皮屑——一看就是相應超凡能力的信徒出手了。

  “我們這算是……勝利了嗎？”

  注視著眼前團結到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新兵帶著遲疑的神色詢問身邊的長官。

  長官沉默片刻，仿佛是為了說服自己，低聲道：“是的，我們勝利了，勝利的是我們……”

  殺死了逆軌之母，令鯨落聖教的教徒不得不放棄一切陽光下出現的可能，潛入黑暗的深處，成為地溝裡的老鼠，怎麽不算勝利呢？
  長官的目光不禁落在了殘垣斷壁之中一片描繪著鮮豔紋路的地面上，那正是逆軌之母的召喚法陣，只要在絕望時繪製並祈禱，逆軌之母的目光就會落在身上，直達靈魂深處。

  ——如果現在祈禱，還會有回應嗎？

  一個莫名的想法突兀出現在腦海之中，令長官本人都嚇了一跳。

  逆軌之母……肯定已經死了……吧。

  壓下心中深深的不安，長官一聲令下，手持武器的士兵再次聽從命令，離開了這裡，前往另一處駐地。

  他們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

  逆軌之母的死，只是一個開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