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九章 崩壞的日常（6）

  （老害與不老的人魚肉。）
  阿爾斯王子很快打消了這個念頭。

  弗蘭斯此刻需要一場勝利維系人們搖搖欲墜的自尊， 告訴人們就算與超凡為敵，人類也會勝利。哪怕這勝利是虛假的，從撫慰焦急而恐慌的心，維持社會秩序的這一面來說， 也是現在的必需品。不能說！不但不說， 還要封鎖消息，讓民眾沉溺於期待與希望之中！阿爾斯很快下定決心。

  他在自己的臥室內靜坐片刻， 平複心情， 英俊的面龐掛上一如既往燦爛而陽光的笑容， 推門而出，為自己的心腹下屬們表達收藏家的意思。

  經過一番潤色， 阿爾斯告訴其他人，收藏家雖然沒有站在弗蘭斯這一邊的意思， 但對於支持逆軌之母也毫無興趣，祂是中立的，而祂又身處弗蘭斯， 曾經簽訂契約， 這樣的中立客觀上也對自己等人有利……

  鼓舞了士氣， 阿爾斯的下屬也開始為未來的弗蘭斯國王申明工作，當講述到“櫻島尋求幫助”之時，阿爾斯多問了一句。

  “他們不是一直以來保持著與阿美莉肯的聯系嗎？”

  “是的，但與我們交涉的是另一波人， 櫻島的新生代，並非此刻櫻島的實際掌權人……”

  阿爾斯斟酌片刻，“如果他們能盡快掌握櫻島的主權， 就與他們合作。如果不能， 合作的條約就當不存在。這一點， 和他們講清楚。”

  下屬應聲而去，片刻之後，面色古怪的回來了：“他們說，再給他們三天時間，一切就結束了。”

  尊老愛幼的習俗在這裡被扭曲，固化的階級讓年邁腐朽，思維僵硬，耳聾腦衰的一群人，因為地位和身份的尊貴，位居櫻島金字塔的最上端，對全國人民居高臨下的處置。

  “這種霸佔地位，阻礙社會進步的老東西，就該去死才對。”

  “三天？”阿爾斯一愣，隨即意識到原來櫻島的新聲代政客們也早有準備。

  “老了就退下去安心養老啊！為什麽還要插手不該他們管的事情！”

  “憑什麽我身邊未來大好的年輕人死了，欺壓他們的老害卻活的好好的？”

  在櫻島，有一群人被輕蔑的稱作“老害”。

  等度過了逆軌之母的自殺潮，作為死人數量最多的櫻島，對於老害的惡意更加濃烈，幾乎到了恨不啖其肉的地步。

  “如果老害們能集體切腹，那櫻島的未來一定會更加美好。為什麽要讓一群話都說不清楚的死肉壓在我們的頭上？”

  諸如此類的惡語不斷在覆蓋了一層面具的互聯網上傳播著。

  曾經殺死親哥哥的王子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是嗎？那我們就稍等幾天吧……看看櫻島最終會落入誰的手裡。”

  年輕人無法往上走，因為淤泥堵塞了櫻島的血管，用身份和資歷說明一切的老年人，絕不會聽從可能動搖他們地位和利益的一切，甚至更新的東西也一概不理，哪怕這其實是對人民有利的。

  “老害們如果能像我鄰居奶奶一樣每天隻澆花就好了。”

  “有什麽詛咒可以直接咒死老害嗎？我可以出錢購買，已經等不及對方死了。”

  “老害們乾脆直接弄死算了。不，乾脆把所有六十歲以上的老東西都殺了吧，這樣社會肯定可以輕松很多的！”

  “殺了他們，殺了老害，殺了他們！”
    沸反盈天的憤怒像無聲的浪潮，濃烈到幾乎可以摧毀一切的惡意沉默地發酵著，沒有人在意那些極端激烈的聲音，直到終於有人為此付出代價。

  三個月前，一條鮫人被一隻漁船從海水中打撈而出，船長將其賣了個好價錢。

  一個月前，購買鮫人的買家講消息散播出去，櫻島最頂尖的那一批人知道了有地方可以吃到“永生的人魚肉”。

  三天前，所有櫻島最頂尖的一批人，決定聚集在一起，由買家牽頭，開展一場名為“饗魚”的宴會。

  而今，終於到了宴會開始之時。

  巨大的弧形宴會廳在數百盞璀璨無比的枝形吊燈的照耀下燦如白晝，一排排階梯狀的樓層寬敞到足以容納橫向的卡車，此刻這裡沒有卡車，只有一個個格子形狀的封閉小房間，每個房間都被隔斷的通道切成一節節彼此無法接觸的密室，通道延伸向大門口與後門，足以滿足任何前往這裡的人保持自己身份的隱秘。

  時間即將到達約定時刻，一個個躺在輪椅或移動擔架上，帶著一連串醫護人員與急救措施的老者們從門口進入，無聲無息通過一節節隱秘走道，抵達了屬於自己的暗室之內。

  牆壁驟然亮起，映照出舞台上一切景色。

  一隻被保持溫度與氧氣的管道連接的透明的巨大魚缸中，男性人魚隨著水波沉浮，俊美的面孔因陷入睡眠而顯得平和，深藍色發絲間帶有薄膜的扇形雙耳與微微翕動的腮讓他顯出異樣的美感，人類的腰部以下是過渡的淡藍色鱗片，一條足有兩米長的有力魚尾替代了雙腿，薄紗般長而華美的魚尾反射粼粼波光。

  毋容置疑，這就是傳說中食用其肉可以青春不老的人魚！

  所有矚目著舞台的老人們心跳都加速了，唾手可及的美好未來就在眼前展開，然而他們的心中還有一絲疑慮。

  仿佛是為了打消眾人的疑慮，一個戴著面具的蹣跚身影緩步走上舞台，站在魚缸旁邊。他穿著寬松的西裝，松垮的衣衫下露出蒼老而布滿褶皺的皮膚，銀色發絲枯萎頹敗，毫無疑問，這是一個遮蓋了面孔的老人。

  在眾人的矚目之下，老人按下魚缸邊的按鈕，一支機械手臂伸入水中，輕輕切下人魚手臂上的一片血肉，取出來放在托盤上。老人撚起薄如蟬翼的半透明淡紅色魚肉，張嘴將其吃下，脫落的牙床費力咀嚼著，終於將肉咽進肚子裡。

  幾個呼吸間，老人皮膚上的皺紋和斑點就飛快地消失，銀色發絲邊有黑發生出，蓬勃如雜草般遮蓋了他戴著面具的臉。似乎因為錯愕，老人張開嘴想要說些什麽，他的牙齒從牙床中長出來，舌頭恢復健康的鮮紅色。

  片刻之間，老人佝僂的身形舒展了，他的肌肉撐起寬松西裝，竟然從一個年邁到幾乎一隻腳跨入棺材裡的老東西，轉瞬變成了一個健康的年輕人！
  “天啊……”

  在近乎□□的感慨抽氣聲中，所有的謹慎與忌憚全部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火熱到近乎灼燒空氣的視線，貪婪而驚喜地釘向那隻沉睡的人魚。

  只要得到它的肉，就能恢復青春不老了！

  得到它，得到它，得到它！
  內心的聲音在耳畔瘋狂呼喚著，老人們迫不及待地掏出自己的金錢，隻渴求那一片薄薄的生肉。他們垂涎欲滴的看著機械臂一次次從人魚身上切下肉片，很快，俊美的人魚不複原先的優雅，如同血葫蘆般被切割得七零八落……

  晶瑩剔透的魚肉送入千百個小格子內，在急促的喘熄聲中，送入一個個老人的嘴裡。

  咀嚼，吞咽，咀嚼，吞咽。

  肉片滑入胃部，散發溫暖熱度，在快樂的瘋狂中，眾人將魚肉吞噬殆盡。他們萎縮的肌肉變得鼓起，褶皺的皮膚變得光滑，沙啞的嗓音變得清澈……他們從身上一根根拔掉了針管，從擔架或輪椅上緩緩站起，年輕如往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