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 饕餮（三）

  （人類，一敗塗地。）
  太平洋西側， 無人群島。

  鬱鬱蔥蔥的五層熱帶植被覆蓋了南側四分之三島嶼，最頂端的植被葉片碩大招展，下方細弱的枝乾猶如交疊的狹長手臂，更下方的樹苗與灌木在蕨類植物的襯托中點綴。

  北側四分之一島嶼上， 裸露出嶙峋山岩的斷崖在風吹日曬下呈現光禿禿的平滑起伏， 猶如裸露的牙床般展現猙獰醜陋的大自然風貌。

  陰影與日曬的交界處，饕餮四肢折疊在腹部下方休憩。

  長發落在地面蜿蜒如蟒蛇， 女人的面孔低垂下來， 口中吐出細長鮮紅色的舌頭， 舔舐著前爪被風吹亂的粗硬毛發，嘴角與利爪上仍然殘留人類鮮血的痕跡。

  忽然， 饕餮抬起臉孔，晃動巨大的腦袋， 仿佛在風中捕捉到了某些值得注意的聲音。

  祂第一時間張開牙齒交叉的血盆大口，喉嚨中發出人類雙耳不能捕捉的高頻率振波，覆蓋整個小島。

  一瞬間， 島上所有正在運作的精密電子元件全部失效， 無論其效果是為了監聽還是觀察。只有大氣層上孤獨翱翔於真空的人造衛星無聲俯瞰大地， 捕捉著饕餮的一舉一動。

  將身邊礙事的窺探造物盡數抹去，饕餮才恭敬地低下頭顱，聲音興奮而謙卑：“您來了。”

  三隻描繪著奇妙紋樣的肉罐頭突兀出現在饕餮的前爪下。

  意識到這正是神賜予祂的幫助之一，饕餮鋒利的牙齒在罐頭上一勾，鋁製的封閉面割開邊緣平滑的豁口。

  神寧肯殺死其他珍貴的寵物，也要幫助自己變得更強大……

  這是，何等的偉大與慈愛啊……！
  饕餮漆黑而明亮的眼中墜下大滴淚水，祂感激不盡地朝神訴說著自己的思念與喜愛，渴望神的嘉獎與鼓勵，而神也從未讓祂失落悲傷，如撫育時那般依次回應，低語喃喃。

  ——神發出了宣告。

  【讓人類目睹這一刻，然後……終生銘記。】

  【你是[饕餮]，是我最寵愛也最強大的寵物，理應擁有自由自在的權利。】

  力氣更大，身體更敏捷，皮膚更堅韌，神秘莫測的力量在體內萌發，吞噬與吸收的超凡力量被強行推進，此刻的祂連能量與汙染也能一並吃下。

  饕餮每吞咽一次，就朝更強大的目標再進一步。

  祂從沒吃過這樣帶給自己力量和飽足的罐頭，意識到其中也許裝載著和自己一樣擁有超凡力量的生物，心中溢滿感激之情。

  【我一直關注著你， 饕餮。】

  【盡管吞噬吧。】

  歷經數月，在被人類試探與針對的寂寞中， 饕餮意識到祂的神朝自己投下了關注的視線，任何科技產物都不能發現的獨屬於神的威嚴氣息，蒞臨於此。

  饕餮猶如忠犬般虔誠俯首，聲音中含有殘酷暴虐的殺意：“謹遵諭令。”

  饕餮脫胎換骨。

  神一如既往仁慈而慷慨，恢宏而威嚴的聲音如同過境的清風般掃淨了饕餮心中殘留的最後一絲擔憂，祂偶爾隱現的忐忑陡然安定下來，不再有任何憂懼。既然神決定出手，那麽結局便已篤定。

  神的意識通過一根連接的絲線抵達了饕餮的大腦， 將人類得罪完全的饕餮如同被無形的手掌撫摸著頭頂， 祂雙眼微眯，女性面孔展露愜意的舒適。

  饕餮如同孩子撲入父母懷抱般向神抱怨：“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做錯了，我只是遵從了自己的心，不想再受任何人的桎梏。神啊，請求您，指引我前進的方向。”

  【你沒有做錯，只是需要一點幫助。】

  狹長舌尖探入扭轉，鮮紅色布滿筋膜與血管的肉塊納入牙齒間咀嚼，從食道滑入貪婪的腹中，滿足饑餓感的同時也讓身體浮現火燒般的滾燙熱量，超凡力量灌注的血肉被祂消化殆盡，滌蕩升華。

  祂再次抬起頭，萬裡無雲的湛藍高空中已經沒有了神停留的痕跡。

  饕餮張開雙翅來到天空，雙眼所直視之處，經過總統、國防部長、參謀長共同決議發射的遠程核導彈，在五常的幕後操控指使下，從東南亞一個無名小國出發，以十倍超音速飛馳而來。

  幾微秒的瞬間，核彈釋放出大量能量，介質溫度升高到數千萬開，壓強增到幾十億大氣壓，高溫高壓帶來的恐怖熱量向外迅猛膨脹，並發出汙染性的光輻射。
    ——時間至此凝固。

  蒼藍色迅速蔓延了包括小島與天空在內的整片空間。

  核彈停止在爆炸的一瞬間，發射核彈的幕後人員正要敲擊按鍵檢測熱量數據的手指懸在鍵盤上，身邊因驚愕打翻咖啡的女性胸`前飛揚起來的液體即將撲濕衣襟，島上植被半枯死半鮮綠，仿佛一個凝固的詭譎幻夢。

  饕餮眨動窗戶般巨大的眼，在凝固的蒼藍色世界中朝左側看去。

  兩條黑線蛇般蠕動交叉，構成一塊豎立的長方形，握著蛇頭手杖，身穿筆挺黑西裝的D從後推開蒼藍長方形，仿佛它並非是凝固的時空，而是一扇再普通不過的門。

  微笑著的D朝饕餮友好頷首示意，舉起手杖輕輕敲打爆裂的核彈。無形的熱量仿佛被他攫取，劃分為一塊塊大小相同的能量體。他肩膀上站著一隻雙眼同樣呈現熠熠生輝蒼藍色的黑貓，一臉倦怠地舔舐著爪子，隻晃了晃尾巴尖當作打招呼。

  饕餮張口，吞入一塊劃分的能量。澎湃的恐怖在祂體內震蕩、吸收，瘋狂強化著原本就令人恐懼的怪物般的身軀。

  數十秒後，祂吸收完畢，再次張口，吞噬吸收下一塊能量體……

  凝固的時空持續了五分鍾，饕餮一口口吃下了幾乎全部能量體，隻留下完全飽足之後的最後一塊。

  D揮舞手杖，像是擊打高爾夫球般將能量體打向下方的小島。而後，他彎下腰，如同紳士般行告別禮，帶著肩頭的貓咪從蒼藍色方塊門離去。

  門扉關閉，時間重新流動。

  “轟——！！！”

  在爆炸的巨大響聲之中，大陸板塊震顫。

  懸停空中的手指啪的敲在鍵盤上，打翻的咖啡將胸口打濕蔓延一團汙痕，鬱鬱蔥蔥的美麗小島上所有的生命盡皆滅絕。

  岩石碎裂，地面凹陷垮塌，一瞬間美麗到慘烈的景色，如同一首人類為大自然譜寫的死亡讚歌。

  小島周圍的海洋煮沸了，海水倒卷掀起龐大海嘯，推動著數千上萬死去的海洋生物朝四面八方的大陸宣泄憤懣。

  接下來一個月內，太平洋西側臨海陸地所有的國家的氣象局，將發布紅色海嘯災難警報，面臨海洋汙染與氣候變化的雙重打擊。

  遠在千裡之外，五常們的測量室內，檢測熱量數據的負責人拚命吞咽著口水，額角冷汗涔涔而下，瞪視著儀器上的熱量指數目瞪口呆。

  良久，她艱澀的聲音傳達到眼巴巴等待結果的藍星頂尖大佬們耳中，像是一道驚雷。

  “饕餮……吸收了，核彈十分之九的，熱能……毫發，無損……”

  沉默。

  死寂般的沉默。

  整個房間的所有聲音都凝固了，沒有人想到那超凡側的怪物竟然真的能戰勝人類最強大的武器。不，不是戰勝，而是碾壓般的獲益。

  人類簡直像免費外賣員，將龐大的能量親手喂給饕餮，肥了祂的肚子！
  在座所有人的世界觀全被打碎，他們神色恍惚幾乎不可置信。

  有人粗暴地推開檢測員，自己查看數據，只看了一眼就雙膝發軟，噗通跌倒在地。有人直直坐在座位上，手掌死死地攥成拳頭。有人拚命地呼吸，長長的出氣之後再深深地吸回，胸口如吹風箱般起伏不定。

  幾分鍾後，不知是誰發出了顫唞的聲音：
  “怎麽……可能……”

  數據監測員無力地靠在儀器邊，她怔怔掃視這些自己剛進門時甚至不敢大口喘氣、人類最有權力與財富的大佬們。恍惚間意識到，原來他們和自己一樣，也會害怕，也會恐懼，也會不知所措……

  超凡與科技的第一次正面交鋒。

  ——人類，一敗塗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