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聞凌眉心狠狠一跳。

  忽然就知道魔尊為什麽這麽喜歡揍江楚容了。

  他有時候其實也挺想揍的。

  但現在不是揍的時候， 聞凌冷冷看了江楚容一眼，又道：“你覺得魔尊為什麽要這麽提醒你？”

  江楚容心頭一動，裹著帳子又坐了起來， 眨了一下眼，又眨了一下：“魔尊想我去找他， 求他把這個印記抹了？”

  聞凌：“不光是這件事。他不是還說， 他有另外更好的地圖麽？”

  江楚容這才又想起這茬，不覺抿了唇。

  若是單獨其中一件事，江楚容肯定是會猶豫要不要去找魔尊的，但現在兩件事加在一起，誘惑太大， 江楚容多少得拚一把。

  江楚容有點不上不下的。

  魔尊見江楚容來了，徐徐回過眼：“終於想通了？”

  江楚容從善如流地拍馬屁道：“徒兒愚鈍，糾結了兩天才發現師尊實在是對徒兒太好了。師尊用心之深，徒兒剛剛才想明白呢。一想明白就立刻來了。”

  聞凌冷笑：“你不好好說話，再變態給你看。”

  這樣的場面看多了，江楚容這會嘴角抽搐，隻覺得——老陰比挺會裝的。

  聞凌看了一眼江楚容糾結的表情， 提醒道：“若去了，你就得答應他那件事了。”

  江楚容被揍得“哎喲哎喲”的，臉也紅紅的， 如一條魚一般拚命在聞凌膝頭掙扎， 也不知道是痛還是別的。

  江楚容還是覺得有道理，就答應了。

  片刻後， 江楚容被聞凌捉在膝蓋上， 狠狠挨揍。

  江楚容：……

  這招果然比聞凌任何口頭威脅更好使，看來對付流氓，有時候就要更流氓。

  江楚容說著就偷偷瞄了魔尊一眼。

  但旋即，江楚容又收起臉上震驚的表情，認真看向魔尊道：“可師尊留的那位內應未必同徒兒配合過，我們對雙方功法都一無所知，從頭磨合太難了。而且萬一出了岔子，師尊留在劍宗的後手不就沒了麽？”

  江楚容不慌不忙：“有了天級功法，徒兒才有同顧眀霄對抗的資本。”

  江楚容也不掩飾，聞言就笑眯眯地道：“徒兒要的不多，就三樣，一部完整的天級功法，天魔心種和神魔禁區的地圖。”

  魔尊彼時正立在魔宮高台前觀星象，星光從那高台頂上正中的穹洞裡射下，柔和落在魔尊那一襲白衣上，顯得魔尊愈發像一尊謫仙人，仿佛下一秒就要飛升而去。

  聞凌揍了一番， 心平氣順了，就把江楚容放了。

  聞凌：……

  魔尊冷笑：“少拍馬屁。”

  江楚容悚然：“不去不去。那我不是找死麽？跑去無妄劍宗當臥底， 等著被顧眀霄砍了？”

  既然如此，那就看誰更敢要了。

  ·
  在拜師大典前一日，月華如霜，夜深露重。江楚容終於悄悄前去拜訪了魔尊。

  說來說去，魔尊現在只有他一個欽差，他不去也沒人去。

  江楚容遲疑了一下， 認真地睜著眼睛說瞎話：“非要選的話，那還是顧眀霄吧， 畢竟我一遇見他就倒霉， 喜歡他的人都針對我， 還要把我當替身，嘖……”

  江楚容坦然道：“這是給聞凌要的，我需要他給我打配合，一人奪劍，一人擋住顧眀霄。”

  但他表面上還是畢恭畢敬地走上前去，垂頭拱手行禮道：“徒兒來遲了，見過師尊。”

  魔尊看了江楚容一眼：“本尊身上傷勢纏綿，等不了太久，你若是真的想通了，不日就得出發。”

  江楚容這會紅著眼圈默默瞪了聞凌一眼，捂著腰小聲道：“變態。”

  短時間倒也不怕魔尊殺他。

  江楚容迅速笑了笑道：“放心吧師尊，徒兒隨時都可以，只是——”

  聞凌蹙眉：“顧眀霄和魔尊， 哪個更可怕？”

  “是以徒兒覺得這次偷無妄劍還是以徒兒跟聞凌在明，那位內應在暗為好。出了問題，徒兒跟聞凌擋了就是。這樣師尊還能有後手。”

  魔尊聞言似笑非笑：“這麽說來，你還替本尊考慮得很周到？”

  江楚容立刻乖乖閉嘴，垂眼站好。

  魔尊就等江楚容這個“只是”，淡淡就道：“你要什麽？”

  最終，江楚容還是同意了去見魔尊，因為聞凌後來恢復正經後又認真給他細細分析了一遍利弊。

  迅速閉嘴。

  魔尊終於正眼看向江楚容，眸光銳利深邃：“不多？就三樣？”

  江楚容聽到魔尊這話，心頭不由一驚——魔尊居然在無妄劍宗留了內應，牛逼啊……難怪他能那麽快知道劍神有問題。

  魔尊可以拿別的事威脅他，他也可以暗中用這點掐著魔尊。

  魔尊：“那天魔心種呢？”

  魔尊喜怒莫辯地笑了一下：“本尊在無妄劍宗留有內應，你一人前去便可。”

  江楚容謙虛道：“不敢不敢。”

  魔尊幽幽看了江楚容一眼：“你該知道，本尊最討厭旁人自作聰明。”

  江楚容咯噔一聲，不敢多說，繼續裝乖：“徒兒明白。”

  魔尊這才收回眼，卻又看向高台天穹上的星象。

  看了許久，看得江楚容腳都快站麻了，在心裡開始罵罵咧咧了，他仿佛才回過神來，淡淡道：“這三樣東西本尊都可以給你，但地圖，要等你們拿回無妄劍才行。”

  江楚容心頭狠狠一跳，一陣狂喜——他本來以為魔尊第一次至少會拒絕兩個，隻答應地圖，沒想到居然一下子答應了前兩個！

  有了前兩個，他到時跟聞凌直接同境界無敵了，還回什麽魔域啊？直接去外面逍遙了。

  不過江楚容心中雖然高興，但表面上一點都不顯，就仍是乖乖站在這，恭敬道：“那，就依師尊說的辦。”

  魔尊抬手，一顆深紅色魔種浮現在了他的掌心，他指尖輕輕一彈，那魔種便朝著江楚容飛去——

  江楚容心頭一震，連忙接過。

  而在觸碰到這顆魔種的那一刹那，江楚容就感覺到無數殺伐嗜血的惡念在他心頭瘋狂滋生，轟然將他整個人籠罩其中，仿佛下一秒就要將他拉入那惡念的深淵沉淪……

  江楚容腦中警鍾大作，立刻就悄悄運轉無妄劍氣，抵禦住了天魔心種的惡念侵蝕。

  當他這時再定睛看去，天魔心種隻安然無恙地漂浮在他掌心，絲絲縷縷向外綻放著無比妖嬈惑人的深紅色魔氣，美得十分驚人。

  江楚容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小心翼翼把天魔心種收了起來。

  一旁的魔尊一直冷眼旁觀。

  當他看到江楚容十分迅速就從天魔心種的蠱惑中掙脫出來之後，修長眉頭微不可聞地輕輕挑了一下。

  接著，他便攤開手，掌中浮出一個玉盒。

  “拿去。”

  江楚容聞聲看去，見到那玉盒，知道是天級功法，不由得怔了怔。

  都有點不敢伸手接了。

  今天的魔尊，太乾脆了。

  魔尊：“怎麽，不敢接？”

  江楚容遲疑了一瞬，終於還是狠狠心，伸出手，將那玉盒接在手中，拱手道：“多謝師尊。”

  魔尊見狀，眸中淡淡浮出一絲微妙笑意。

  “徒兒，為師對你這可是有求必應，你到時可不要讓為師失望啊。”

  江楚容連忙道：“師尊放心，徒兒就是赴湯蹈火也要替師尊把無妄劍取來！”

  魔尊深深看了江楚容一眼：“但願吧。”

  江楚容聽到魔尊這三個字，又咯噔了一下。
    但魔尊說完這三個字，就已經轉過身去：“時辰不早了，你回去歇息吧。明日拜師大典，不要錯過。”

  江楚容連忙答應，就拿著東西退下了。

  江楚容離開的那一刻，魔尊從高台上遙遙回頭看過去，只看到一抹淡淡藍光消失在魔宮內。

  魔尊俊美無瑕的面容上，一絲表情也沒流露出來。

  ·
  江楚容這次拿到天魔心種和天級功法太順利了，順利到他自己都覺得在做夢。

  所以一回到住處，他立刻叫來聞凌研究此事。

  聞凌也沒料到魔尊會這麽乾脆地就把這兩樣東西給了，一時間神色也有些古怪。

  但檢查了一番天魔心種，聞凌發覺沒什麽問題——畢竟這是魔聖留下來的東西，魔尊也不是天魔，想要在上面動手腳實在很難。

  那有問題的，隻可能是天級功法了。

  聞凌沉默片刻，道：“現在他已經對我們有了戒心，我們再去偷沒問題的天級功法也不現實，只能先煉化天魔心種再圖突破了。”

  江楚容想了想，也道：“我也覺得是這樣，而且我們不是有梵天神王的梵音十八式麽？到時等境界高了，我們可以把兩部天級功法相互比對，興許也可以看出一些問題。”

  聞凌：“也只能這樣了。我來研究天魔心種，你先收拾東西，拜師大典後我們得立刻動身，不能拖延。”

  江楚容聞言，連忙就跑出去，收拾這些天神王和神王公子們送來的禮物。

  聞凌則是自己坐在蒲團前，對著面前的天魔心種和天級功法，面無表情地端詳著。

  似在猶豫，似在思索。

  他和江楚容此去無妄劍宗，必然也凶險萬分。

  魔尊雖然會幫他們，但那些神王若是知道他們要離開，必然也猜到魔尊企圖，恐怕會盡全力阻截。

  他若還是修羅境後期，對上這些人就太危險了。

  這個時候，或許有人會說，你是天魔還有天魔心種，怕什麽？
  可無人知道聞凌其實並非真正的天魔，所以他熔煉天魔心種的困難也極大。他要天級功法，無非也是要把熔煉天魔心種的風險降到最低。

  現在在天級功法可能有問題的前提下，他就只能嘗試冒險直接熔煉天魔心種。

  他……能成功麽？
  ·
  第一縷日光輕輕照在魔宮窗欞上時，江楚容迷迷糊糊聽到窗外有鍾聲傳來，便醒了。

  江楚容記得今日是拜師大典，所以不敢怠慢，一醒來就立刻爬了起來。

  而他一起來，就看到聞凌一身玄色描金華服正立在窗前等他。

  聞凌肩寬腰窄，穿這一身玄色描金華服便襯得他身形修長筆挺，十分俊美華貴。

  江楚容看了就忍不住笑道：“你這一身真好看。”

  說完，又好奇道：“現在這麽早，你昨夜沒睡麽？是熔煉了一夜天魔心種？”

  江楚容嗓音嘰嘰喳喳的，若平日的聞凌，早就要面露不滿了，但他這會什麽異樣的表情也沒露出來，隻道：“去換衣服，早些去拜師大典。”

  江楚容目光微動，感覺今日的聞凌有點怪怪的，可他此刻也沒多想，“哦”了一聲，就徑直從善如流地轉進一旁的屏風後面，開始換衣服。

  而在江楚容這邊去換衣服後，原本神色淡漠的聞凌，忽然就蹙眉，俊美的臉上露出一絲痛苦之色。

  他熔煉天魔心種，熔煉了一半，便有入魔趨勢，只能急急叫停。

  現在沒有被完全煉化的天魔心種正霸道地霸佔著他的識海，瘋狂散發著各種陰暗的惡欲和殺念。

  聞凌這一刻忽然就明白為什麽魔尊這些年來舊傷一直纏綿反覆。

  因為魔尊恐怕也像他一樣，多次嘗試煉化天魔心種，賭得就是僥幸熔煉成功，恢復到巔峰期。

  那傷勢好得起來才怪。

  而現在，魔尊大概是不打算嘗試自己熔煉天魔心種了，就瞄上了他。

  幸好……他有無妄劍氣，還能勉力壓製天魔心種的魔氣。

  “我好啦。”江楚容輕快的嗓音忽然從屏風後傳出。

  聞凌心神一跳，立刻強行恢復鎮定，扭頭看去。

  而看了一眼，他忽然微微怔住。

  因為江楚容今日穿了一襲淡青色的利落勁裝，十分高貴雅致，一頭墨發也高高束起在腦後，露出他顯得愈發小而白皙的精致面龐，俊美中透著一絲英氣。

  這樣的江楚容，一下子就讓聞凌想起了最初他們見面時穿著無妄劍宗弟子服的江楚容……

  有點傻，但是看起來很清雅單純。

  江楚容看著聞凌出神的樣子，還笑了笑道：“這衣服不錯吧，唯一一件不露肉的，還有點像無妄劍宗的弟子服。”

  江楚容的嗓音帶著一點柔軟和活潑，但落在聞凌耳中，不知為何就又引動了還在沉睡的天魔心種……

  他心中龐大的惡念莫名再度湧動而出……

  聞凌心頭一沉，只能迅速運轉無妄劍氣壓製天魔心種，蹙眉，別過眼去：“馬馬虎虎，走吧。”

  江楚容：？

  江楚容終於覺察到不對，他連忙快走兩步，湊到近前，仔細看了聞凌一眼：“你怎麽了？你今天好像不太對勁？”

  聞凌：……

  江楚容突然湊近，雪白昳麗的面孔就在面前，微微帶著一點關切，還有隱約的香氣。

  猝不及防，猛地擴大了聞凌心頭那些奇奇怪怪的惡念……

  聞凌再也沒忍住，猛地抬眼，露出一雙血紅眸子冷冷看向江楚容，神色有些猙獰地道：“我熔煉天魔心種出了點問題，你……離我遠點！唔……”

  聞凌捂頭，悶哼。

  江楚容先是被聞凌的這幅表情嚇了一跳，不由得退後幾步，但聽到聞凌這話，他臉色也頓時一變。

  顧不得別的，江楚容當即就衝上去緊緊握住了聞凌的手。

  聞凌手掌驟然被江楚容柔軟細膩的手掌握住，他手背一酥，觸電一般就想猛地縮回去——

  但江楚容這時已經凝神運轉無妄劍氣，緊緊扣著聞凌的掌心，將這些無妄劍氣輸送進他的體內。

  聞凌先是一怔，接著又迅速緩過來一點，不再掙扎，任由江楚容施為。

  江楚容這時神色不再像平日那麽嬉皮笑臉，就這麽蹙眉認真握著聞凌的手，一直源源不絕地給他體內輸送無妄劍氣。

  聞凌同樣運轉無妄劍氣，脖頸上青筋隱隱浮動，紅色魔氣和劍氣廝殺在他眸中廝殺滾蕩……

  終於，一道細微的劍鳴！

  聞凌雙眸如霜雪，驟然亮起，一切血紅色魔氣在這一刻被徹底蕩平。

  江楚容連忙盯著他，認真去看。

  結果對上聞凌此刻的眼神，江楚容忽然心頭微微一顫。

  這眼神……怎麽感覺在哪見過？

  聞凌全心全意對抗魔氣，沒注意到江楚容這會的疑惑，回過神來，就微微吐出一口氣，看向江楚容道：“這次多謝你。”

  江楚容聞言，從剛才那一絲疑慮裡回過神來，不覺微微笑笑：“不用跟我客氣啊。你也是，這麽大的事，為什麽之前不說呢？”

  聞凌靜默片刻：“本來我還能壓製它。”

  多的就沒說了。

  江楚容心思雪亮，當然知道聞凌是愛面子才這樣的，倒也沒追問，這會笑笑就道：“好了，走吧。”

  聞凌準備起身，結果剛一動，就發現江楚容還握著他的手。

  聞凌怔了一下，不動聲色地想收回手，可偏偏江楚容卻順勢抓緊了他的手，把他拉了起來道：“就這樣吧，免得你一會又壓製不住它了。”

  聞凌：……

  卻也莫名沒有再掙扎。

  就任由江楚容牽著他的手，同他一起走出了魔宮。

  (本章完)